第 30 章 (修)

作品:《折娶明月

    第30章(修)


    话虽如此说,次日清晨令漪醒来时,纤英端来的,仍旧是那碗与前日无异的月季玫瑰丹参汤。


    她愣住了:“怎么还是这个啊。”


    “王兄不是说,他,他会想办法不让我有孕么?”


    纤英亦是一头雾水:“可今晨殿下临去时特意吩咐了,一定要给娘子备这个啊。”


    又骗她!


    令漪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分明昨夜她都那样求他了,他也同意了不让她有孕,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反悔了?


    “我不喝。”女郎蛾眉轻颦,黑白分明的水目中风露清愁,我见犹怜,“王兄分明昨夜才答应过我的,不会让我怀孕。”


    “纤英,你别告诉他好吗?以后的药,我们都偷偷倒掉……”


    纤英面露难色。


    纠结了小半晌后,她将晋王临去时的吩咐如实告来:“可是娘子,殿下吩咐奴婢,一定要奴看着娘子喝完。”


    “他还说,还说他走后,如若您让我把药倒掉,就对您说,请您好好想一想您求他的那件事。”


    令漪曾求过他好几件事,但眼下,她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替父亲迁坟的那一件,登时心生惶恐。


    不甘、愤懑与无奈宛如融合成一副面具钉在脸上,她只得端起那碗已经温度适宜的汤药,一饮而尽。


    “娘子……”纤英亦有些不忍,可身为奴婢,她也只能依命令从事。


    “没事。”令漪摇摇头,容颜如雪清冷,“以后我都会喝的。”


    就这样吧。她有些气恼地想。


    这王府里一应人一应事都是听他的,她尚不能反抗,又怎能指望纤英这样的家生子。


    但她也不会让他轻易如愿。真有了,她就揣着这个孩子回宋家去,说是宋郎的。


    她不信,他还能不要脸到昭告天下那是他的!


    监督完令漪喝完药后,纤英又去了云开月明居复命。嬴澈一身便服,正在书案前翻阅手下人所写的、修整北园陵墓群的折子。


    直接从骆超这个源头解决不成,他便打算迂回着办。当年裴慎之并没有定死在谋逆一罪上,虽因此罪被杀,但后来盛怒之中先帝也在太子的劝解下稍稍解气,


    加之除了那一把小儿女间往来的小玉剑并未找到他与骆超合谋的铁证。是以朝廷最后给他下的定论是“忠奸不分忤逆君上”否则裴家也不会逃过像骆家那样族灭的下场。


    皇后千秋节一过不久就是天子的万寿节。届时天下大赦活人可减刑那裴慎之这样的罪臣要个迁坟收葬的恩典也是情理之中。


    再过三个月就是裴慎之的忌辰若能在这之前办成也算功德一件。


    。


    手旁还搁着那本教授避孕之法的书册。见纤英来他语调悠悠地问:“她喝了吗?”


    纤英答:“回殿下娘子喝了。还说以后她都会喝的。”


    “那你看好了别让她私自从外面找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喝。若要外出便叫宁灵跟着去。”嬴澈道。


    “可……”纤英有些犹豫仍是鼓足勇气问道“娘子还以为是助孕之药有些抵触。殿下何不以实情告知?”


    实则那不过是普通的补气血的汤剂既非助孕之药也非避子汤。时下避子汤大多是寒凉之物有吃明矾的有吃麝香的还有生吞蟾蜍和蝌蚪的皆会损失女子胞宫。纤英猜想是殿□□恤娘子体虚之故。


    可殿下分明是体贴娘子为何又不告诉她呢?


    嬴澈不语。


    生孩子这事是双方的避孕自然也是。是药三分毒不让他来扛难道还让她一个弱女子来受这些罪么?


    那些男子所用的避孕之法他都看过了有用羊肠的还有鱼鳔的还有几计汤药方是靠添加砒霜、水银等毒物达到杀


    精之效女子便难以有孕。据说太祖当年便是靠此法避孕才只有太宗一个孩子。


    虽然有毒料想只要控制住量他一个大男人也还扛得住。


    这时管事来报云姬求见他道:“你先回去。”示意纤英自后门退下让人将云姬带进来。


    “殿下这是近来府中出库物品的名册。将要入夏妾给几个院子都添了些东西请您过目。”


    “妾是第一回管家难免做得不好。若有何不妥之处还请殿下指正。”云姬的态度十分谦卑一双眼却在悄悄打量他的神情。


    她今日来送这份名册一是她往女儿院子里搬那么多东西必不可能瞒得过晋王


    动上报。


    二来么她也想趁此机会试探试探晋王对女儿的态度。是以在这份名单里她丝毫没掩饰自己对女儿的偏爱还将搬去自己屋中的那些东西都记在了小桃坞名下就等着看他的反应。


    嬴澈接过不过随手翻了两翻便搁下了:“既劳夫人主事一应事情夫人决定即可不必再来过问孤。”


    就这么简单?云姬反倒愣住。她且惊且喜:“那那溶溶那边会不会送的太多……”


    “殿下有所不知从前太妃对我们娘俩颇有微词给溶溶的供应常常短缺。这才溶溶回来啊


    云姬添油加醋趁机将从前太妃对女儿的克扣和欺压说来也是为了说明现在给女儿“补上”是天经地义。


    嬴澈也不戳破她静静待她说完才道:“夫人决定即可溶溶新婚丧夫孤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多照拂她。若这些身外之物可以转移她的伤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妾谨遵殿下之命。”云姬大喜过望行过礼喜滋滋地出去了。


    她看男人向来很准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只会将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金阙华屋也毫不吝惜。殿下对溶溶这么大方多半就是有那意思。


    至少她可没见他对那姓夏的小蹄子那么大方过。


    云姬走后嬴澈视线重回奏折淡淡一哂不语。


    他知道云姬在试探他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好歹也是他的女人他总不至于在这上头苛待了她。


    至于云姬她是个聪明女人昨日那番说辞虽说是冒犯他但的确是她们当下的最好选择可惜某人却远不如她的母亲这般识时务。


    难道除了他她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宋祁舟一没钱二没权上头还有宋瑀压着她当初究竟怎么挑中他的?这件事嬴澈至今想不明白。


    *


    却说这厢令漪越想越气索性用过早膳后便叫了王府的马车去往西市散心。


    她堂兄裴令璋同伯母陆夫人住在城西通济渠边靠堂兄在书坊


    给人抄书为生。自出嫁后令漪已许久没见过他们,叫簇玉备了一些礼,差人送去。自己则同她乘车去往通济坊的博闻书坊见堂兄。


    临出门,宁灵却跟了来。簇玉惊讶地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宁灵平素就不爱说话,连在晋王面前也是爱答不理的,只有跟华绾凑在一起才偶有话说。纤英忙跑出来:“是殿下吩咐的。您若外出,便带上宁灵,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让宁灵保护她们?


    说是监视她们还差不多吧!簇玉霎时火冒三丈。


    纤英看出她的心思,忙解释:“宁灵很厉害的,她可是宁侍卫长的亲妹妹,两三个成年人都打不过她呢。


    再看宁灵,一身灰扑扑的丫鬟服侍,腰间系着长鞭,肌肤苍白,身体纤细,像一尊易碎的白瓷偶人,怎么看也不像能保护人的样子。


    少女容色冰冷,双眸黑而无神。只在提及哥哥时掀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去。


    没有半分生气儿。


    令漪倒不在意这个。


    冤有头债有主,她向来不会怪罪纤英和宁灵这些只能听命的婢子,只在心底默默给某人记上一笔,带着二人出门。


    马车粼粼地行驶过洛阳城的青砖长街,许久,才来到外城西南角的通济坊。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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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通济渠,通济渠既沟通洛、黄、汴、泗、淮诸水系,来往行人、商旅甚多,坊内亦十分热闹,三教九流混杂。那间并不起眼的、博闻书坊的后院里,此时已停了一架华丽车辇。


    一个高髻云鬟、莹润丰满的宫装丽人,正在二楼的雅间里,隔着半面青纱,看对面的男子疾笔抄经。


    男子生得十分清俊,俊眉修目、风仪清邃,一身青布长衫洗得破败发白,却丝毫不掩他身上那股有如幽兰青竹的书卷气。


    裴令璋做这一行已经很久了。


    自十七岁那年高中会元、即将参加殿试却被剥夺资格终身不得入仕,他在短短一年内经历了父亲与叔父两位至亲的死亡、同胞妹妹的不辞而别以及整个裴家命运的急转直下。同母亲搬离了从前的官宅,几经辗转才找到通济渠边一处破败的民宅落脚。


    既被抄家,这九年间他们都过得穷困潦倒,缺乏生计。他也曾尝试过卖字画、给人写墓志铭、给富家公子做捉刀人来养


    家糊口,可这些,无不因为他罪臣之后的身份而告终。


    到头来,也就只有博闻书坊肯收容他,让他化名留在坊中,靠着昔年寒窗苦读、跟随叔父练就的一手好字,可以换些微薄的银钱换些米粮,养活自己和母亲。


    堂妹有时也会接济他们,但他堂堂七尺男儿,怎能靠妹妹。何况她如今背靠晋王府与临川宋氏,理应少和他们往来,才能减轻这个姓氏带给她的不幸。


    然后就是三年前,书坊的老板突然找到他,说有贵人看中了他的字,要他抄些佛经,拿去寺庙供奉。价钱是平素的十倍。


    他心里觉得诡异,但为了生计,自然应下。


    三年间贵人从未召见他,但活计总是从不间断,尤其是每年这个时候,要他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说是为亡者祈福。


    然后就是今日,贵人莅临书坊。隔着一帘青帷,他自是没能瞧见贵人的相貌。但……宫装宝髻,香风拂面,分明就是位贵妇人。


    可既是贵族妇人,看自己抄书又是何用意呢?


    那道视线透过帘帷落在身上,也如博山炉里的袅袅熏香恍惚而弥久,裴令璋心下无端有些惶恐,白净的额边冷汗滴滴滚落,握笔的手几乎抖不住。


    楼下,前来探望堂兄的令漪也已到了。


    她让车夫将车驾停在巷口,同簇玉和宁灵步行前往。堪堪走近书坊的后院,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抱怨道:“阿娘也真是的,叫人抄经,吩咐个下人去做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专门跑一趟。”


    是临清县主,崔婉玉。


    她心里咯噔一声,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身后,一身胡服男装的临清县主已经带着几个婢女走过来了,见是她,十分惊讶:“又是你。”


    “我也真是倒霉,在这穷乡僻壤的通济坊都能遇见你,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每次同临清县主见面都没什么好事。令漪面色微白,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哎,你别走啊。”临清县主却跟了过来,笑道,“你今日来这儿干什么呢?对了,你家那头黑鹿还好吗?”


    “听说他前些日子中了淫


    药啊?闹得满城风雨的,也没说到底怎么解决的。不会是你……”


    她话未说完,目光却暧昧地在令漪身上转了个来回,气得簇玉脸色阵红阵白,险些便要不顾尊卑与之争吵。


    令漪亦冷了脸,转身要走。临清县主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捉她:“喂,你走什么啊,过来和本县主好好说道说道……”


    她话音还未落,静寂里忽然极清晰的一声鞭响,是宁灵反手一鞭甩在了临清脸上,恍如电光火石,霹雳作响。


    临清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捧着那被打出血痕的半边脸:


    “贱奴,你敢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宁灵小妹妹: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