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孩童的稚嫩声音，绝对不超过五岁，男女难辨，但口齿清晰，至少说明家教良好。


    条件反射的从声音中分析出以上结论，乔伊本来睡着的思维重新活跃起来，困意也消失殆尽，但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醒过来。


    乔伊仍在梦中，她感到自己没有睁眼，也没能看到自己熟悉的房间。


    然后又是一声。


    “哥哥！”


    依旧是之前那个孩童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中，或许是没能得到回应，所以他又喊了一声。


    小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还有一点疑惑，随着梦境的进行而越来越清晰。


    乔伊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拽着她衣角，呼唤着她的孩童，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像在困惑“哥哥”为什么不理他。


    乔伊知道自己没有开口，但几乎是在想到的那一瞬间，大脑中的她也脱口而出：“我是女的。”


    沉默。


    几分钟过去，都没有传来那个小孩的声音。就像他打从心底里感到困惑：哥哥怎么会是女的呢？


    是小孩认错人了？还是认错了性别？


    有人能看到她？


    乔伊的想象力并不丰富，她不觉得自己会假想出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这只可能是天马行空的梦或者是来自外界的真实干扰。


    “梦？”


    “清醒梦吗？”


    从未经历过清醒梦的乔伊喃喃自语。


    可是又很奇怪，不像寻常梦境总是飘忽的，这个梦太“脚踏实地”了，无限接近于现实。


    乔伊试图在疑似清醒梦中的世界寻找线索，但这方天地无边无际，无论哪个方向哪个视角都一模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什么。


    就像那个小孩的声音，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根本没有任何方向上的偏移。


    在乔伊思考的时候。


    “姐姐？”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声音是犹豫的，带着一点疑惑。


    还很顺畅地接受了“哥哥”变成“姐姐”的这一事实。


    甚至也没有吵闹，真是好小孩。


    啊，好像有一点灵感了，是什么……快点想起来……


    是什么……那种抓到了曙光但又不太妙的预感。


    声音打断思考。


    “……伊…尔迷……”


    “伊尔迷姐姐！”


    ……


    乔伊惊醒了。


    阳光大剌剌地透进来，照在她脸上，微小的尘粒翻滚着，被映出影子。乔伊翻了个身，避开阳光，脸埋进薄薄的被子里，显然还没从那场梦里回过神。


    仿佛突然不认识字了，乔伊闭着眼在心里回忆。


    伊什么？伊尔迷？


    什么尔迷？伊尔迷？


    横看竖看掰开看都是自己弟弟的名字。


    伊尔迷什么？伊尔迷姐姐？


    在叫我吗？伊尔迷的双胞胎姐姐乔伊想到，不对，日语语法里确实是在喊“伊尔迷姐姐”不是“伊尔迷的姐姐”。


    伊尔迷姐姐。瞬间联想到弟弟穿女装的样子，乔伊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噗。”


    笑完后，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在明媚的清晨打了个哈欠。


    乔伊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点清醒，思维也开始正常运转，她恍然大悟，或许是那个啊，那个不明生物！


    从2000年到2002年，已经过了两年，不明雾状生物随时都有可能解除休眠状态。


    因为在亚路嘉身上闻到过不明生物的味道，乔伊曾猜测自己精神世界的不明生物也许与亚路嘉有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说不定会让亚路嘉能看到自己，或是能与自己交流。


    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一致，那么，从这个世界的2000年开始，两年过去，原世界的亚路嘉有两岁，会讲话也非常正常。


    想到这，乔伊集中精神，合上眼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对着表面一派祥和的雾状生物喊道：“亚路嘉？”


    “姐姐！”


    几乎是乔伊一发问，对方就回答了，简直是迫不及待。


    小孩子活力而笃定的声音确定了乔伊的猜测。


    虽然她离家出走时亚路嘉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虽然自己从未参与过他的成长，虽然两年过去后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但乔伊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她终于和那边联系上了！


    乔伊当初误入黑暗大陆时接受了自己会死，来到异世界后又做好了永远回不去的心理准备。


    一切悲观的结果她都想好了，但她仍存有一丝在危机四伏的意外中夺得生机的期望。


    此刻能与原世界联系上，进一步说明了两个世界并非不相通，回家是可行的。乔伊恨不得今天就把反派揪出来弄死。


    先不谈那些比较远的事情，乔伊对着那团黑雾说：


    “我不是伊尔迷，我是乔伊。”


    乔伊认为可能是自己和伊尔迷有点像，所以亚路嘉看到她时有些迷糊。


    亚路嘉很快回道：“乔伊姐姐，我知道！”


    知道吗？亚路嘉应该是在家庭合照上看到过自己。


    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家人们会觉得自己去哪了呢，失踪？或者死亡？


    乔伊想着，开口道：“亚路嘉，去和……”爸妈说我穿越到异世界了。


    她皱了皱眉，及时止住话语。


    不对，这可能对亚路嘉有很大的危险。


    如果亚路嘉去告诉父亲和母亲能与自己联系的事情，那就会被发现他身上疑似寄宿着黑暗大陆的不明生物。


    那遍地是灾祸的黑暗大陆，里面的生物无论降临在哪都会带来灾难，乔伊敢肯定，如果长辈们知道了，那他们不会再将亚路嘉视为家人，而是随时可以抹杀的不明生物。


    身为家族的一员，乔伊本应立刻让亚路嘉把自己的情况全盘说给父母，但是乔伊犹豫了。


    不再是家人而只是不明生物的亚路嘉，作为能与自己联系的工具，小概率会被抹杀，大概率会被留下来，在工具以外还会成为兵器，以寻求利益最大化。


    乔伊敢打包票，父母并不会看在能与自己联系的份上对亚路嘉仁慈多少。


    缓一缓？看看不明生物的能力是什么，是否会暴露，是否会危害到家族……乔伊想起自己在黑暗大陆上的经历，咽了口口水，回道：“不，没什么。亚路嘉，身体健康吗？”


    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亚路嘉很乖巧地回道：“我，很健康！”


    “亚路嘉是在脑子里和姐姐说话吗？”


    “是！嘿嘿嘿，好好玩。”


    听着亚路嘉毫无阴霾的笑声，乔伊稍微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亚路嘉还能在脑子里和别人说话吗？”


    “可以哦！”


    感受到五脏六腑传来的紧绷感，乔伊继续说：“是谁呢？”


    “唔……是谁呢……”


    “……不知道名字吗？”


    “不知道！”


    正当乔伊想换一套话术时，亚路嘉很有活力地说：“姐姐直接问！”


    直接问？


    乔伊心下诧异，这是要让她和不明生物直接对话吗？


    不出她所料，下一秒，精神世界中的这团黑雾忽然发生了某种异变，雾气翻滚，气味也陡然变化，黑色的雾重新组成了一张诡异的小孩的脸。


    黑眼黑嘴，脸白得像墙。


    那是任谁来看都觉得恐怖的一张脸，可乔伊却从那上面看出了一点天真。


    乔伊感到那股怪异的气息变得更浓郁了，不断地勾起她关于黑暗大陆的惨痛回忆，她决定打招呼试探：“你好？”


    “Ai！”


    “我是亚路嘉的姐姐，乔伊。”


    “Ai。”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Ai！”


    ……


    无论怎么问它都只会回复“Ai”，乔伊放弃了与不明生物沟通。


    在目前看来，不明生物还算友好。它没有攻击欲望，就像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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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觉的机器一样，只会回复“Ai”，黑白分明的脸上带着不变的笑意，黑色的嘴上翘着。


    乔伊倾向于因为年龄小，所以不明生物的语言能力还未发育完全。


    从一些反应中，她判断不明生物能够听懂她说的话。


    在那张脸上，乔伊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点小孩子的影子。


    想到这，乔伊尝试着把亚路嘉唤回来：“亚路嘉，还在吗？”


    “我在！”


    几乎是立刻，瘆人的小孩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那团黑雾。


    “嘿嘿。”


    “亚路嘉，它是谁？”


    “我的，朋友！”


    小孩一字一顿但吐字明确，“朋友”两个字眼说出来，让乔伊不禁想笑。


    揍敌客家向来没有朋友这一说。


    可她现在想到自己，还有家，记忆中枯枯戮山上的生活正在不断地淡化、远去，反而有纪给予她的影响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深。


    她没资格去评判亚路嘉这个两岁小孩，现在的她就是父亲和母亲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将时间都用在当咒术师救死扶伤上，平淡到无聊的上学生活，还认识了那么多人，算是有了朋友吗？


    把混乱的想法压了下去。


    乔伊停止无止境的自问，回复亚路嘉：“哦，这样啊。”


    “嗯！”


    小孩的精力真是看不到尽头，在和亚路嘉对话时，乔伊有感而发。


    “给它取个名字吧。”


    “名字？”


    “不然怎么称呼它呢？”


    “哦哦！”


    脑海里瞬间想象出亚路嘉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的神情，乔伊借着记忆捏造出一个黑发蓝眼的矮个小孩。


    都两岁了，有一些基础训练都开始了，怎么还跟傻白甜一样好说话？


    不由得对奇犽的现状感到好奇。


    乔伊故意问：“亚路嘉认识奇犽吗？”


    “当然！！”


    亚路嘉的声音比之前的回答都要高了好几个度，语气里充满说不出的激动。


    “欸……喜欢吗？”


    亚路嘉：“最喜欢奇犽了！”


    果然是双胞胎兄弟啊。乔伊笑了笑，想到父母说不定会让他俩分隔开，以此来锤炼奇犽这个继承人的心性。


    “可惜啊。”


    “什么什么？”


    “什么都没有哦。”


    “欸……”


    自己都情不自禁用上哄小孩的语气了，乔伊咳了咳，切入正题：“亚路嘉的‘朋友’，它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唔……它睡觉。”


    “它经常睡觉啊。”


    “没错！”


    无害或者在储蓄能量？乔伊倾向于后者，继续用柔和的语气缓缓地对亚路嘉说：“亚路嘉的‘朋友’想做除了睡觉以外的事情时，可以叫姐姐一声吗？”


    思考了一会儿长句子的意思，亚路嘉斩钉截铁道：“可以！”


    “谢谢亚路嘉。”


    “不用谢！”


    这小孩真是他们家能养出来的吗？乔伊在心里吐槽道。


    她接着说：“要在心里很大声地喊‘乔伊姐姐’，我才能听到。”


    亚路嘉依照她的说法试了试：“乔伊姐姐！”


    “没错没错。”


    之前不在精神世界时，乔伊没有听到亚路嘉的声音。所以这次她实验了一下，发现只要亚路嘉的声音够大、意念够强，就算在现实世界，乔伊也能听见。


    “亚路嘉真乖啊。”


    “嘿嘿。”


    乔伊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亚路嘉告别，结束时还细细地叮嘱他一番：“不要告诉别人你能和我说话，也不要告诉别人‘朋友’的事。”


    “哦……”


    要寄希望于小孩的理解能力真的有些荒谬，但是天高皇帝远，乔伊怎么也干涉不到那边的事。


    但愿不要出什么差错。


    乔伊这么想着，脱出了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