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姑娘在想什么？”那比光线还要柔和的目光洒在她身上，凌云木望向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眸光微暗。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进了屋。


    “天气太热了，闲来无事做了些酸梅汤，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贴心一笑，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桌上。


    凌云木歪了歪头，对上他的笑眼，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凌云木问道：“你病好了？”


    沈正则点了点头，整个身体似被阳光笼罩：“休息了这几日，已然大愈。”


    她三步并作两步自门口回到桌旁，看着碗中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酸梅汤，但笑不语。


    “这是你亲自做的吗？”她眉梢一挑，抬头一笑，若是细细去瞧，会发现她只是唇角勾了勾，黑亮的眼眸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怀疑。


    沈正则点了点头，仍是那副宽慰贴己的笑，凌云木有一瞬间的愣神，仿若看到了故人归来。


    姐姐在世的时，也常常这么对她笑，常常给她煮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并不好吃。


    “这种事情让府下人做就是了，你是客人，怎能下厨房？”凌云木仍然是聊笑着，却并未动勺。


    心头却是暗自想着，厨房防备可真是满满的松弛感啊……


    沈正则：“若非你将我自牢狱之中带走并加以悉心照料，我现在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


    “你是外来客，还是莫要进厨房的好，免得引人猜忌。”说着说着她笑容渐渐消失，唇角弧度冰冷，话语之中满是怀疑。


    沈正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只见他微垂眸，他的眉眼刚毅，似蓄势待发的弯弓，充满力量。


    这种人若是上了战场，必定是震慑一方的大将军。


    沈正则：“阿云姑娘的意思是，我在这汤里动了手脚，是吗？”他抬眼看她，面上闪过一抹与外表不符的委屈。


    “你为何要来此？你接近我可是来杀我的。”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她的话好似一把寒刀，深深扎进他的心口。


    “我是来报恩的。”他轻声道，却好似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凌云木冷笑一声，缓缓朝他逼近：“报恩？”她将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双眸中满是探究，语气凉薄“你可知道那暗阁阁主现在何处？”


    沈正则眸光微闪，似乎在挣扎什么。


    “好，那我再问你。以你的身手，怎会被捕入狱？”


    那一日将他救出之后，她便心有疑惑，如今倒是寻到了机会得以好好审问他一番。


    她并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锋利的寒刃已经沾染了血，可沈正则仍是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石像一般，而那双澄清的眼睛，则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怎么无话可说了？心虚了？”她咬了咬牙，似有些气恼。


    良久，他方才道：“我的确是来报恩的，那些不过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


    她在心头冷笑，这人既然笨到连谎都不会撒。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是什么权宜之计？”他将匕首在他胸前挪开，在手上挽着刀花。


    “你如果有一句让我不满意，今日你便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她冷冷说道。


    沈正则抿了抿唇，与其说是推测，不如说是陈述，可是语气之中又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懊恼：“阿云姑娘可是知道阁主现在何处？”


    凌云木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他：“沈正则，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其余的不用你管。”


    听了这话，他心头一惊，糟了，她怕是已经知道了。


    哪个王八蛋告诉他她的？


    而凌云木可没觉察到他心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自顾自说着：“想你我初次见面之时，你说暗阁欲追捕与我，可你是暗阁中人，又吞了暗阁特制的毒药，却偏偏又说要来报恩，你道可疑不可疑？”


    “再有……”她瞥了他一眼，眸底多了一些冰凉笑意：“以你行走江湖多年的身手，整个崖州可与你为敌之人，不过寥寥。你又怎会被捕狱中，岂不可疑至极？”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她的手拿起汤匙，一圈一圈随意拨弄，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动作，可她却只叫人挪不开眼。


    沈正则不自然咳了咳嗽，挪开了眼：“实不相瞒，阿云姑娘可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有人将你自香玉馆带走一事？”


    凌云木点了点头，眸光却是更加幽深了几分：“自然记得，怎么了？”


    沈正则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之前从未见过阁主。暗阁共有十三层，自下而上，居住着不同武功高低的杀手，而第十三层，是阁主所居位置，禁止入内，众人亦不敢去，故而见过阁主之面者亦寥寥无几。”


    他想了想，似乎为了让自己的话说出来更加可信，又道：“江湖中有传言，说那暗阁阁主是一女子，起因是有人一江湖人曾与他隔帘而坐，却不料微风入室，掀开起角，见那人肤若凝脂，白如玉兰。”


    “然而又有人说他是一男子，因为他曾听到他的声音是男人发出的。”


    凌云木眼眸微眯：“然后呢？”


    “双方争执不下，第三者认为阁主非男非女，时男时女。”


    凌云木啧了一声，谁要听八卦？你继续往下说。


    沈正则这才知他误会了意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耳尖有些红：“后来，那日我药毒发作，虽是服了自己做的几副药，可难治根本，无法用力，而陆大人恰好在此时出现，似乎是算好了一般，我不敌，才被衙门的人带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姑娘便已经将我救下来了。”


    凌云木暗自思索着，他这话听起来倒是不无一番道理，有头有尾。


    可是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


    凌云木将勺子放下，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那你下一次毒发之时打算怎么做？”


    凌云木不过是随口一问，却见他微微一笑，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显然又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多谢关心。”


    凌云木眉角抽了抽，她哪里有在关心他？


    “这毒其实并不会要人性命。”沈正则道。


    凌云木挑眉：“哦？”


    “此毒唤做暗毒，乃暗阁独有之五物，发作时四肢百骸像是被千万根银针扎一般，疼痛难耐，在毒发之时，许多人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去承受着锥心刺骨的痛。更何况，此毒发作整整一日，挺过第一日，第二日也会没了半条命。”


    他说的云淡风轻，眉头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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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皱，像是在说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情一样。


    “你难道不害怕吗？”她眸光微闪，似乎有些动容。


    沈正则：“我皮糙肉厚，不当事。”


    ……


    凌云木：“那这些事那你之前为何不与我说？”


    沈正则：“阁主曾言，若我将他的身份透露于你，你会受到威胁，而你进退不能，故而不曾透露。我本欲查明阁主所言到底为何，你似乎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凌云木蹙了蹙眉，难道她真的误会他了？


    沈正则紧张的看着她：“对了……他可有威胁于你？”


    凌云木不语，只是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


    “可是暗阁为什么要对我下捕杀令？”


    沈正则解释道：“暗阁做事，来者不拒。”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想要我的命，是谁？”她想验证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测，之前银灯曾经和他说过，是她之前的情人们找上门来，说实话她是不信的。


    她自认为她的眼光还算可以，不至于和一些小肚鸡肠的人走到一起。


    可是沈正则接下来的一番话，简直给了她当头一棒。


    沈正则面色犹豫，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脸颊都有些泛红，似乎在寻思，怎样措辞为好。


    凌云木见他这一番模样，心头暗道不妙。


    终于，他神色恢复正常，只听他说道：“我听说，不久前。忽然有一大批年轻男人齐齐涌入暗阁，大金收购你的性命，众人叠加起来的银两竟然足足有百万黄金，这个数额放在整个江湖也是前所未有的。”


    她到底是高看了他们。


    不过这有些太夸张了吧……


    凌云木最嘴角抽了抽：“这……他们有说什么吗？”


    他面上又浮现可疑的红霞，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想极力把那些少儿不宜的词语从脑海里面摘出去。


    “你直接说就好了。”凌云木体贴道。


    可是他沈正则根本说不出口啊！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睫毛似蝴蝶羽翼般抖了抖。


    他已经尽力将那些不堪入耳污言秽语在不影响原来句子含义的同时摘除：“有人说你提上裤子不认人，好像他是出来卖的一样，就算是出来卖的，人家也给银子啊，不像她，让他按了个手印，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


    此话一句，那些尘封已久多年的回忆，在瞬间涌入脑海，想起了那些时候可笑而又尴尬的过往，他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偏偏沈正则没眼色，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问她：“为什么要按个手印？”


    这让她怎么说……


    难道让她跟他说她在比赛？


    还是跟采花大盗比赛谁睡的人多？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声极为爽朗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沈正则眉头一竖，一记眼刀便朝着他飞了过来。


    若能化为实质的话，想必来者早已毙命。


    凌云木蹙了蹙眉，语气分外不悦，活像是见了什么晦气一般：“你不是才走吗？怎么又来了？”


    “回来给你送个东西啊。”他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无害的面孔，凌云木一阵恶寒。


    然而待看到他手中之物时，她心中一惊，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