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014

作品:《连溪曲

    墨兰刚替她梳妆完毕,墨竹捧着一摞纸进来了。


    墨竹前日存了银票,昨日又相看了几处堂院。每处堂院都有标图,她又在上面写了各处的价钱,然后拿给小姐相看。


    连溪:“这些标图都是牙行送来的?”


    墨竹:“是,统共给了十几家,奴婢都去看过了,挑了其中几家。”


    连溪翻着一页页的标图,宽敞的太贵,便宜的又过于狭小。虽然现在只有三十六人,可日后定是要增人的。


    “再看看吧。”这五六家堂院竟没一家合适。


    墨竹一边收拾着,一边说道:“小姐莫急,今日我再去相看几家。”


    连溪:“今日我同你一起去。”


    “小姐,这日子一天天冷下来,还是我去瞧了您觉得合适再去,免得徒增奔波。”


    “无事。”如今舅舅舅母、大表哥二表哥都不在,她一人在沈家堡也是无所事事。


    已入冬日,好在今个儿阳光正好。


    连溪与墨兰墨竹三人轻装出行。舍了厚重的斗篷披风,人也爽利些。


    三人在牙行的指引下,陆陆续续相看了几处堂院。其中有一家挺合适。四进的院子,六个房间也大,可以放下横竖八张桌椅,且还有小厨房,价钱也相当便宜;若真要论什么不足,那便是位置实在太过偏僻。


    墨兰不满地嘟囔:“小姐,这儿也太偏僻了。离镇子要走好久呢。”


    连溪观望四周,心中是极满意的。虽然偏僻,但四周空地很多,教学施展起来也方便。她当即拍板:“就这儿。”


    墨兰墨竹皆惊于小姐的当机立断。


    待三人回到镇上,已将近黄昏。


    与牙行签了契约交了定金,又在附近小馆子里草草用了饭,天色都暗了。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便让车夫尽快赶路。三名女子暗夜行路,到底不太安生。


    好在一路并没有什么祸事。


    只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鹅毛大雪。


    隋州偏北地,入冬早,竟未至年关就有雪。


    白皑皑的雪花,映得天色也亮了些。


    很快便到了沈家堡大门外,墨兰墨竹下车,而后二人伸手欲一同扶连溪下来。


    远处哒哒的行马声传来,连溪刚搭上墨兰墨竹的手,闻声下意识的朝前头望去。


    骏马上的人风姿绰约踏雪而来。


    连溪下了马车,站在那儿看着他。大表哥又提前回来了。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大地一片白茫。她今日穿着粉白紫的衣裙,如一朵入世的天竺葵。


    沈策勒了缰绳,翻身下马。


    他眉心微皱,温润的嗓音带着一分宠溺的责备:“怎么穿这么少?”说着卸下自己的斗篷披在连溪身上,仔细为她系着。


    “出门的时候挺暖和,就没有带斗篷。”连溪见大表哥垂眸帮她系着带子,又补了一句:“我不冷。”


    沈策系好后,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听不出情绪:“进去吧。”


    连溪依言跟着进去。


    地上的积雪有松散有厚实,一脚深一脚浅,连溪一时不查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好在沈策就在她身旁,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多谢大表哥。”


    沈策没有说话,只是手扶着她,并没有松开。


    连溪微微挣扎了一番,发现挣脱不开,又细碎唤了他一声:“大表哥。”


    握紧的手终于松开,连溪还来不及喘口气,沈策俯下身子,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跨进沈家堡。


    “啊。”连溪轻呼,“大表哥,你放我下来。”


    沈策:“这里积雪多,莫要湿了你的鞋袜。”他的话如此无法令人拒绝。连溪乖乖偎着他,不再抗拒。


    沈家堡内,账房、库房、柜台的先生掌柜都在等着沈策,原来是赶回来处理事务的。


    这十数人纷纷看着他们,连溪在看到这些人时也是呆愣,怎今日人这样多。她无意思的朝沈策怀里躲了躲。


    堡内的积雪下人清理的很干净,沈策俯身放下她,而后熟练接过递过来的账本,翻看两页后合上,朝众人说:“去书房。”他朝身侧的连溪说:“表妹,你先回南苑。”


    “大表哥,我找你有事。”连溪急着说,她本来就在等他。


    沈策见她神情坚定,原本的话改了口:“那表妹也一同去书房。”


    账房季先生看着表小姐心中疑惑,不是说表小姐是与二公子定亲的吗?怎与大公子如此亲密?


    书房内,各房的先生掌柜,轮番在沈策面前提着账册说着问题,沈策坐在案前看着,连溪坐在下首等他处理完。


    连溪想着,他是真忙。


    先前明明说去溧县要两三日,结果才一日一夜便赶回来。


    如今早已入了夜,怕是一口热饭都来不及吃就在书房处理事务,且这乌泱泱的十数人,何时才能处理完。


    连溪看着看着,有些乏累,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下巴等他。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此时熟练处理着繁杂事务,他的眉间无一丝不耐,淡漠疏离间似有超脱之感。


    他这样的年纪,到底是经历了多久方能如此。


    连溪枕着手,眼渐渐闭上,实在是撑不住了,毕竟她也忙了一整日。


    亥时的更声响起,各房的先生掌柜已然离去。


    沈策看着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人,嘴角泛出笑意。


    他不自觉得朝她靠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而后指尖又不受控制般触碰她微张的红唇。


    她的气息暖缓绵长,看来睡得很是抒怀。


    日间的雪停了,夜间的雪又下了,且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都快没过门槛。


    这样的天气,实是不方便送她回南苑。


    这间书房本是沈策用来处理事务的,因他经常彻夜在此,里间便设置了一张他用来休息的卧榻。他轻缓地将连溪抱起来,行至里间,又将她放在卧榻上,为她盖了锦被。


    本就凉气,下了雪,融雪时更是极寒。


    沈策本想安置好她就回外间处理未完的事务,可看着她熟睡的娇颜,又怎样都挪不开步子。


    那日在临江仙阁,她骂他,他却不曾生气。


    尽管从来没人敢这样质疑他、辱骂他。


    他习惯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斡旋周转。


    但他知道这个表妹良善,被家族保护的极好。她见不得杀人抢掠,见不得孩童受苦,也见不得迫害女子。


    可他,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啊。


    润雪兆丰年,翌日的阳光格外灿烂。


    街道上的积雪被扫到两边,路上行人络绎,偶有孩童蹲在路边玩雪,一片欢声笑语。


    连溪悠悠从卧榻上醒来,揉了揉额间,她怎么睡着了。她掀了锦被下榻穿鞋,到了外间却不见沈策的身影。


    他,不会又走了吧?


    连溪推开书房门,正好遇见墨兰端着净面的盆子打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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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醒了?”墨兰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盆子往里走。


    “大表哥呢?”


    墨兰:“大公子天不亮就走了,走之前还吩咐我们记得过来给您收拾晨起。”墨兰一边拧着帕子,一边问:“小姐昨日可同大公子谈了?”


    墨兰将拧好的帕子递给连溪,连溪接过帕子,随意擦着脸,心中不忿:“谈个鬼谈!”


    小姐说粗话。


    墨兰杏眼大睁,看着莫名生气的小姐,一时不知接什么话。


    “他这次又要去几天?”连溪闷闷的问。


    墨兰:“啊?大公子午膳的时候就会回来呢,刚才还吩咐膳堂多做几道您爱吃的菜呢。”


    连溪:“……”


    墨兰:“对了,墨竹方才还让我问您,今日要不要去定桌椅。”


    连溪:“去。”


    回来时,连溪私产已空,今日她定了些桌椅和笔墨纸砚。


    至于请夫子的事,她还未想好。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连溪在前头唉声叹气,墨兰墨竹在后头忧心忡忡的跟着。二小姐难得做回正事,她们自然希望自家小姐能够成事,只是如今才刚开始就阻碍重重。


    “表小姐回来了!”沈家堡的门房小张激动喊着。


    连溪吓了一跳,他怎么如此激动,往常她回来也只是笑笑问声好。今日就跟通风报信一般。


    待她入了前院,见到大表哥那张沉着的脸,她也算是明白了原委。


    “大表哥。”她自认为甜美的唤着他。


    沈策冷着脸,问道:“去哪儿了?”他其实知道她去了哪儿,暗霖已禀报了他。


    她可真是雷厉风行,一下子又是定了学堂又是定了桌椅。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连溪小声说着:“我去看了学堂的桌椅。”


    沈策:“我先前已经跟你说过,学堂一事行不通,你怎还一意孤行。”


    连溪不服:“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策欲言又止。


    她不懂,这事若成了,才是灾难。


    “若是试了不成,让人空欢喜一场?”他换了一种说法。


    连溪:“真是那样,我也尽力了。”


    “给人假希望很好玩?”


    “你……”连溪攥紧了拳头,咬着唇不语。她知道大表哥说的没错,可她就是执着的想要试试。“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开始做了,你也别想阻止。”


    沈策叹气,他一直以为这个表妹胆儿小,柔弱。如今他才发现,她胆大的很!


    罢了,此事就让她闹腾一阵,左右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沈策缓了语气,说道:“先用膳吧。”


    “我不饿,不吃!”连溪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不善,然后又讪讪道:“我先回南苑了。”


    她走后,隐于暗处的暗霖现身。


    暗霖:“大公子。您先前不也……”


    沈策打断了他:“你与暗羽继续暗中保护她。下去吧”


    暗霖无奈:“是。”


    晡时,又开始下起了雪。


    连溪站在南苑门口,望着纷纷落下的雪花,想着日后的事。


    大表哥说的对,她这样目无章法,若是做了开头又无法长久,对那些孩子伤害太深。


    谁都不喜欢空欢喜。


    如此她便要从长计议,周全行事。


    她回到屋中,拿起毛笔写着字。


    她租的堂院附近有很多空地,先前问过牙行,都是可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