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隐婚两年后》/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谢恂离开后的短短一个月内，宫城之中接连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陛下的病久治不愈，在同太医和百官商量后，决定搬去和春园养病，为保朝纲，临去之前嘱咐太子监国，又特意下诏让顺亲王辅政。


    朝堂上一片新气象，但太子为倡导节俭，下令削减了御书台各级官吏的薪俸，以致于御书台的小吏们怨声载道。萧懿鸾很难不怀疑是因为自己得罪了太子而连累同僚，终日忐忑。


    以皇后为首的后宫嫔妃也不安宁，因陛下未带任何嫔妃随行，所以各宫皆留下抄经祈福，等候陛下偶尔的召见。听闻陛下稍稍有所好转时，召见了楚贵妃，楚贵妃在和春园陪伴了五日，回来之后却卧床不起，宫人皆以为她是劳累所致，当晚也没请太医去瞧一瞧，结果楚贵妃竟在一夜之间不明不白地暴毙身亡。


    消息传出，后宫内外皆惊疑：楚贵妃莫不是在陛下身边染了恶疾？


    但陛下明明无大碍，楚贵妃染上恶疾也说不通，她的死因实在蹊跷。


    御书台奉命为楚贵妃撰写哀册，上官侍郎来到萧懿鸾的书斋道：“杨琉今日不知怎地，恍神恍得厉害，给楚贵妃的哀册，就由你来写吧。”


    萧懿鸾反正得空，点头说好。


    上官侍郎走后，萧懿鸾蓦然记起了和楚贵妃有关的一件事：孔姣曾说过，皇后提拔的尚服局梁司衣因得罪了楚贵妃，被打发去了浣衣局。


    这么说来，皇后和楚贵妃之间其实是有恩怨纠葛的？


    萧懿鸾提笔后只觉心慌神乱，无从下笔，于是去找杨琉请教哀册事宜，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上官侍郎所说的在恍神。


    她见到杨琉之后，第一眼便看出他格外反常。


    杨琉坐在书案后目瞪神呆，面色煞白，地上洒了一大片墨汁，像是研墨时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他身上的素衣也沾到了墨迹，显目而惊心。


    萧懿鸾瞧见他的样子，上前关心道：“杨大人，你还好吗？”


    杨琉见她过来，来不及恢复神色，只好抬手掩面：“你是为楚贵妃的事而来吗？”


    萧懿鸾瞧着地上的墨汁，垂头嗯了一声，随后在杨琉的书斋内找了块抹布准备揩一揩。


    杨琉怎敢劳烦她动手，连忙起身阻止：“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萧懿鸾这时注意到他眼角深处藏着晦暗不明的痛楚，几乎是灵光一闪，她唐突地询问：“你这样是因为楚贵妃吗？”


    杨琉气息一顿，不想承认，但无力掩饰。萧懿鸾看在眼里，心内已然有了大致答案。


    他忽然沉声问：“太医有说过她的病因吗？”


    萧懿鸾摇头，叹惋道：“太医没有查出病因。”


    杨琉眼框中多了两道血丝，自嘲地喃喃：“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萧懿鸾也不避讳，体谅道：“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杨琉小心解释着：“都是她入宫前的事。”


    萧懿鸾点头：“我明白。”


    杨琉是循规蹈矩之人，不会冒险逾越，也不会让旁人为难。


    “你需要告假吗？”萧懿鸾关心道。


    杨琉闭上眼，唇间翕动，似是在咽泪，再睁开眼后，眸中悲痛渐止。


    “我还撑得住。”他转而关心起萧懿鸾，“我还没有问过你，谢恂回南境之后，你是怎么熬过来的？真的像你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吗？”


    萧懿鸾眉心凝起一团阴翳，有些事即便她自己不提，也总会有人提起。


    她一时没有准备，讪讪地反问杨琉：“为何这样问？”


    “那天你对太子说的话，我听见了，你跟谢恂两年前就是夫妻了，对吧？”


    萧懿鸾涩然一笑，见杨琉关心，于是也吐露心事：“一开始我确实备受打击，可我也没有一蹶不振，正如你看到的，这件事甚至也没有影响我每日为公务忙碌，可我就是知道，我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对很多事情的反应都是淡漠的，因为我的心就像沉入了湖底一样，平日里很难再有波澜。”


    她没有刻意去想起谢恂，可是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总会不自觉在眼前浮现，在每晚的临睡前，在每个呼吸的瞬间。挥不去，忘不掉。


    两人似同属天涯沦落人，杨琉目光缥缈地呢喃：“她刚进宫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受，但是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天人永隔自然是连最后的希望都被冲散了，萧懿鸾只好安慰他：“我想，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话虽如此，可是连她自己也怀疑，时间又能解决多少问题呢？


    杨琉艰难地嗯一声，做过夫妻的人都会阴差阳错地天各一方，更何况是做不成夫妻的人呢，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此生遗憾已不可挽回。


    楚贵妃的死在寒冬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宫内一时间流言四起，还牵出怪力乱神之说，为打消各宫疑虑，皇后秉全力追查楚贵妃死因，结果竟查出刘贵妃在宫中行厌胜之术。


    有了证据，皇后便一口咬定楚贵妃的死和刘贵妃有关。刘贵妃极力喊冤，三番两次派人去和春园求陛下做主，皇后为显公允，将此事交由太子定夺。


    太子又怎会轻易放过刘贵妃，先前刘贵妃暗中指使族人刘俨在猎场行刺太子，虽然目的是为了嫁祸皇后，但此举也完全没有将太子放在眼里，加上慕容璇玑被废之前曾亲口承认，她之所以动了给萧懿鸾下药的念头，正是受了刘贵妃的蛊惑。


    太子亲自前往和春园向陛下表明，刘贵妃行厌胜之术暗害楚贵妃，证据确凿。


    陛下久在病中，对压胜之术极为忌讳，加上对刘贵妃派人打搅他养病一事深为不满，因而也没有多加过问。


    事情很快便有了结局，刘贵妃被赐死，兴王也受到牵连，被贬到封地潭州，终生不得回京，太子的新仇旧恨一并了结。顺亲王虽有辅政之名，却对此无动于衷，任由太子决断。


    一切尘埃落定后，萧懿鸾意外被皇后召见，说要找她闲谈。


    宫城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萧懿鸾也很想知道，对于近来的变局，皇后究竟推动了多少？楚贵妃的死究竟是真的暴病，还是皇后的一步棋？


    然而细想之后不免不寒而栗，皇后利用楚贵妃的死除掉了刘贵妃，又断绝了兴王的前程，一石二鸟获益颇多，楚贵妃的死岂会是巧合？


    楚贵妃分明成了宫墙之下的一缕冤魂。


    萧懿鸾到中宫后发现，皇后身边的宫女好像换了一拨人，或许是人逢喜事，皇后愈发有大权在握的威仪，与先前的贤义恭良判若两人。


    皇后一见她便热络道：“早就想着要见见你，今日终于得空，本宫听闻，萧大人如今的日子不好过？”


    萧懿鸾心道，即便不好过，也问心无愧，但嘴上却只能说：“劳皇后娘娘挂念。”


    皇后毫不避讳地历数萧懿鸾的处境：“被谢恂退婚，俨然成了一个弃妇，御书台的薪俸也大不如前，本宫真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走下去？”似是替她惆怅。


    萧懿鸾思忖着，皇后没有提她和谢恂两年前的秘密，看来太子并未将此事告知皇后。


    萧懿鸾于是轻描淡写道：“下官自幼过惯了苦日子，如今的状况也并非走不下去。”


    皇后轻挑眉梢：“你先前在东宫受了委屈，太子殿下已经为此废了慕容璇玑，那件事是慕容璇玑被刘贵妃的蛊惑，与太子无关，你可不要对太子心有芥蒂。”


    萧懿鸾并不愿回想那件事，但是十分困惑：“刘贵妃为何那样做？”


    “自然是为了离间太子和谢恂，想让太子孤立无援，进而将他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


    萧懿鸾牵唇冷嘲，刘贵妃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谢恂去南境之前已经对太子的传召置之不理，刘贵妃的意图显然是达到了，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贵妃有心算计，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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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享用，再没有机会耍弄这些把戏了。


    皇后随后又直白道：“如今朝中局势已定，太子殿下的地位不可动摇，又对你痴心一片，你真的不为自己打算吗？”


    原来这才是皇后召见她的主要目的，萧懿鸾垂眸不语，皇后如今已完全和太子站在一条船上，大概是笃信太子将来会依礼尊她这位嫡母为太后，所以甘愿替太子当说客。


    萧懿鸾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曾经教诲下官，不可轻信男人，下官相信，皇后娘娘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凭自己的双手得来的。”


    皇后不加掩饰地展眉大笑：“这话自然不假，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宫的运气。”


    萧懿鸾心中冷嗤，究竟是运气还是手段，皇后心里最清楚。她顺势道：“刘贵妃便没有皇后娘娘这样的运气。”


    “那是她咎由自取，仗着自己有儿子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不仅利用刘俨中伤本宫，还收买本宫身边的宫女，处处与本宫作对。”正所谓成王败寇，皇后如今说起自己和刘贵妃的恩怨也大大方方，说到最后，又不忘将自己撇干净，“本宫与她是亲姐妹，她尚且不顾念手足之情，对楚贵妃做出那等阴毒之事也不奇怪，有那样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未免皇后多心，萧懿鸾低眉顺眼地为自己求情：“皇后娘娘眼下诸事顺遂，难以体会下官的难处，下官自知出身寒微，被谢恂抛弃也不敢有怨言，只是下官薄命，更不敢再攀附太子殿下，还请皇后娘娘成全下官在御书台安身立命的决心，下官势必追随皇后娘娘，为皇后娘娘驱使。”


    皇后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自认已经尽力，也不打算强人所难，听萧懿鸾这样表态，暗忖着御书台也该有自己的人。御书台掌管朝廷一应诏书册文，擅长制造声势，又同各郡密切来往，了解民心所向。


    皇后动了招揽之心，缓缓笑道：“本宫这些年战战兢兢，早就当够了这个随时可能被取而代之的皇后，如今总算熬出了头，也是时候有自己的得力干将了。”


    萧懿鸾听懂了言外之意，只有当上太后才能高枕无忧，皇后看来已经十拿九稳。但陛下还在呢，说这样的话未免为时过早。


    萧懿鸾也很清楚，她只有成为皇后的心腹，太子才会对她有所忌惮，进而敬而远之，当即接受了皇后的提议。


    皇后为表诚意，主动要给萧懿鸾一些赏赐，弥补她被太子削减的那部分薪俸。


    萧懿鸾壮着胆子道：“御书台人人尽忠职守，下官论资历和贡献都不算突出，不敢独享这份殊荣。”


    皇后爽快道：“你倒是很讲义气，也罢，马上要到冬至了，本宫便破费一回，御书台上下皆有赏赐。”


    到了冬至那日，萧懿鸾和欧阳瑜从御书台出来，准备去西市沁竹街和孔姣还有扬城公主她们一同过节，不曾想竟在宫门外遇见了顺亲王世子陈徵。


    陈徵已等待多时，看到她们出来便上前问：“你们是不是知道孔姣在哪里？”


    萧懿鸾猝不及防，跟欧阳瑜互望一眼后稳住了阵脚，对陈徵敷衍道：“既然她躲着不见你，你就不该找她，这样大家都方便。”


    陈徵也不是市井无赖，对于萧懿鸾的说辞没有过分纠缠，只是低语恳求道：“劳烦二位见到孔姣时帮我转告，我想带她离开京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希望她考虑一下。”


    说罢，郑重行了谢礼。


    萧懿鸾看着陈徵远去的身影，忽而想起谢恂曾经说过，顺亲王府有大秘密，可当时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虽然谢恂没有直说，但萧懿鸾也隐隐猜到，顺亲王府或许在秘密进行着谋逆之事。可顺亲王近来掌管辅政之权，却没有任何作为，还对太子处置刘贵妃和兴王的手段听之任之，看起来不像有野心的人。


    难道顺亲王是在韬光养晦吗？


    如今顺亲王世子又打算带孔姣离开京城，萧懿鸾能感觉到，京城并没有恢复风平浪静，某个看不到的角落正在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