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藏龙卧虎

作品:《娘娘她每天都在演

    顾樘一身鎏金龙袍,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踏入殿内。


    明明是团圆日,却还是冷着一张脸,安乐兀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就朝顾樘屈膝福礼。


    沉婉刚给德妃行过礼就又转过了身。


    午间刚见过的人,随着众人一同向皇上行礼。


    沉婉的膝盖再次弯了下去。


    然而,此起彼伏的问安声中,顾樘的脑海里全是她朝德妃行礼的背影。


    以及……众人的眼光。


    “免礼。”


    顾樘负在身后的手心微收,旋即一步步走上高阶。


    安和在安乐旁边落了座,她瞄了眼坐在对面的沉婉,这才有了她已经失宠的实感。


    以往哪次家宴,沉昭仪不是跟皇兄一起出现的。


    安和看了眼德妃,一切都归了位,可她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晚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安乐也跟哑了似的。


    高台上的帝王更是神情淡淡。


    若不是很快就有歌舞助兴,怕是无人会觉得今日是在过中秋。


    高几上摆着精致的月饼。


    沉婉在果盘里拿了个橘子。


    “主子,奴婢帮您剥?”站在沉婉身后的香兰开口道。


    “不用。”


    沉婉慢条斯理地剥开橘皮,大殿里的气氛诡异她怎么会感觉不到。


    可这丢脸的次数多了,好像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至少,沉婉比在座的所有人都专注着吃喝。


    鱼贯而入的舞姬们的娇躯随着琴声旋转着,数十条飘带经扬而出。


    隔着蓝色波涛,龙椅上的顾樘目光略过沉婉。


    她正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安静地赏着歌舞。


    一舞毕一舞又起。


    沉婉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往高阶上看一眼。


    直到中途众人敬酒的时候她才恭敬地一道起身随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顾樘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


    一场宴席吃得没滋没味,不多时所有人就散了场。


    月如银盘,夜空亮如白昼,回承乾宫的路上都不用点宫灯。


    “主子回去再吃点?”


    香兰注意到沉婉席上一直在吃果子,不曾用多少饭。


    “不用了,回去后跟大家一起用些月饼,在院子里赏会月就行了。”


    “好,都听主子的。”


    以往的中秋沉婉都是在乾清宫与顾樘一起过的。


    除去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这也是沉婉难得在承乾宫与她们一起过中秋,香兰几个自然也高兴。


    回了宫,没有歌舞可以欣赏,备上各色月饼点心果子,大家还是在院子里热闹了许久才散了场。


    晚间洗漱后照常歇息。


    沉婉刚躺下,眼见香兰跟春月坐在绣墩上颇有不离开的意思。


    她忙开口道:“今日不用陪在这里,我试试一个人睡。”


    沉婉深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更何况今日顾樘还过来了,显然他并无从此不登门的打算。


    但是沉婉也不打算将他拒之门外,不说她无权拒绝,只是比起她的情绪,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春月犹豫了下,退了一步:“那我们在外间陪着主子?”


    沉婉点了点头,也没有一下子就要她们离开。


    一步步来。


    屋里的蜡烛亮着,里屋与东次间的帷幔也不曾拉下来。


    有人陪着,沉婉慢慢地睡着了。


    ——


    承乾宫蜡烛不曾熄灭,乾清宫同样灯火通明。


    御书房,殿中央跪着两个人。


    御案边上,李怀恩也跪在地上。


    余下伺候的宫人也都跪在两边。气氛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除了龙椅上的顾樘还坐着,一屋子的人都提着心跪着。


    今日是团圆的好日子。


    王术陈吉二人这一天却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的。


    白日里先是被李总管审问了一番,晚上又被带到这里来接受皇上的审问。


    二人如同身处寒冬,豆大的汗珠却又滴落到地砖上,二人顾不得去擦,只是匍匐在地上,重复地说着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一字一句尽可能地还原着他们所知道的一切。


    顾樘转动着手上的白玉簪。


    “蜡烛?”


    “回皇上,正是。”王术已经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重复了。


    陈吉想起沉婉的那句话,也重复给顾樘听了:“娘娘还问奴才,问门外的两个宫人,可是都去拿蜡烛了。”


    顾樘倏地闭上了眼。


    簪子抵住手心刺得他生疼,可却不及心上的刺痛。


    “奴才不知娘娘是何意,只回道不曾,让娘娘稍等片刻。”


    顾樘哑着声道:“够了。”


    陈吉忙噤了声。


    他们不知何意,顾樘怎么会猜不出来。


    分明是……怕了,就连看管的两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宫人,都成了她抵抗恐惧的稻草。


    顾樘想起中午香兰留的缝隙。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又想起沉婉的一言不发,“嗬”了一声。


    “第一天晚上为何不来乾清宫?”


    顾樘攥紧簪子,拧眉看着这两个人。


    帝王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王陈二人贴紧地面连呼吸都不敢,二人头顶如受冰霜,又如被烈火炙烤着,胆颤着不敢吱声。


    悔与痛撕扯着顾樘的心脏,他的眉宇间积攒着重重怒火。


    “叫你们传个话就这么难?”


    顾樘的话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王陈二人只得使劲地磕着头求皇上宽恕。


    他们也不敢替自己辩解。


    这被关在佛堂里的妃子哪个不会哭喊着要他们去皇上那里传消息。沉昭仪犯了错,第一天就要见皇上,他们考虑到皇上昔日对她多有宠爱也不曾拒绝,只是半夜他们实在不敢打扰皇上。


    他们何曾想到……


    这般想着二人只不停地磕着头。


    “还……不知何意?”


    顾樘微讽地看着他们,他看着这两个蠢钝如猪的奴才,倏地就冷了眼:“来人。”


    宫人即刻就走到了王陈边上。


    二人骤然睁大了眼,抖如筛糠。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怀恩也趴在地上求顾樘:“皇上,娘娘她想必也不想……”


    其余的话李怀恩没有说出口。


    沉昭仪肯定不想这二人因她送了命。


    且他们平日里负责养性殿的供奉,佛祖有灵,李怀恩又求情道:“求皇上三思……”


    “三思?”


    顾樘“嗬”了一声,“朕从前不曾三思,现下倒轮得到你来劝朕三思了?”


    “皇上,奴才有罪。”李怀恩磕着头,是他的疏忽,以为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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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少了就是沉昭仪用了。


    “你当然有罪!”


    顾樘喝道,他一怒之下差点将手中的簪子甩出去丢在他身上。


    顾樘转而抓起边上的砚台丢向李怀恩。


    李怀恩躲都不敢躲,他任由砚台砸在自己肩头,只磕头道:“皇上息怒。”


    白广汉等人也跟着磕头。


    “皇上息怒。”


    须臾过后。


    顾樘看向王陈二人:“朕看在沉昭仪的面子上饶了你们。”


    “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汗湿透了重衫的二人吊着被吓破了的胆忙磕头谢恩,又颤着身子起来躬身滚了出去。


    顾樘笑了两下。


    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用。


    他的目光落在李怀恩的身上,罚他们有什么用,最该罚的是他。


    “嗬。”


    还说什么不会有人欺负她,顾樘想起当日的种种,那些伤人的话语……此时此刻,终于成了回旋的刀,刺向了他。


    是没人欺负她,是他欺负了她,他还叫她给德妃行礼。


    那么多人,他为了德妃下她的脸面。即便是再怎么生气,如何能用德妃,顾樘攥着拳头,失悔甚深。


    他纵容着……


    “朕的身边倒是卧虎藏龙。”


    李怀恩跪在地上,他大着胆子道:“皇上,可要奴才去传延禧宫的晓月?”


    嗬。


    “不用了。”


    李怀恩默然地跪着。


    传这个,传那个,还有何用!?


    顾樘嘴角的笑意嘲讽,往日里倒真是错看了她,心里藏着奸。


    也跟在自己身边七年了。


    往日里竟然半分没有瞧出来。


    顾樘觉得实在是可笑。


    三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护着好,并不意味着她就是个好的了。


    “朕错得离谱。”


    沉婉的不言不语,那些沉默终于清楚了。


    “她们能伤到她,也是朕递的刀子。”


    “皇上……”李怀恩听着顾樘声音里的悔恨,心中也酸涩起来。


    “朕还……”


    “是不是……”


    顾樘想起沉婉在行宫时的沉默,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了。


    她预料到了,却不曾有过任何言语,可见是……早已认定了。


    顾樘的身躯倏地一弯。


    李怀恩慌得忙站了起来:“皇上?”


    顾樘的手捂在胃部。


    “皇上,奴才去传太医?”


    李怀恩想到顾樘晚间光喝酒了,也未曾用膳,眼下又急火攻心,想必是胃不舒服了。


    顾樘缓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备笔墨,朕要下旨。”


    李怀恩忙准备东西给顾樘起草圣旨。


    烟雾缭绕,殿内阒寂。


    顾樘不过片刻间便已经撂下了御笔。


    顾樘不曾说何时下旨,李怀恩眼观鼻鼻观心地将圣旨收起来。


    然而他再怎么低眉,还是撇到了黄色丝绸上的零星字样。


    李怀恩的心突地一跳,更快地将手中的圣旨卷了起来,他小心地放在多宝阁上。


    ……


    “不用查了。”


    不过就是那些手段。


    “将你们在查尚食局的事情透露给延禧宫就行。”


    李怀恩忙躬身应是。


    顾樘的唇角微勾,眼中却冷得没有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