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婉说是答应了顾樘来玉泉，可跟安乐两个人还是在西院沐浴的。


    玉泉别院是由御狩山山间的天然浴池改造而成，是大晋最有名的皇家温泉，四周乔木环抱、亭阁隐隐。


    玉泉别院分为东西二院。顾樘沐浴一向是在东院，从前沉婉过来时也是与他一道呆在东院的。


    西院虽是同样富丽堂皇，却是常年无人问津。


    不过西院久无人用，沉婉与安乐在里面倒也是泡得开开心心的。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泡完，在众人的伺候下擦干头发，穿好衣裳出来时，天边也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了。


    玉泉别院的宫人正在一个个地将檐下的宫灯点亮。


    “舒服~”安乐泡得粉红的脸蛋在昏黄的天色下依旧是很明显，她裹在披风里一边走路一边侧头与沉婉说话，“可惜不能泡太久，我们明日再过来吧。”


    沉婉粉嫩嫩的脸藏在兜帽下，她泡得身子热乎乎的，兜帽有些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扶着门框踏出门槛。


    “嗯……”


    香兰手捧着衣裳忙示意云珠将灯笼打近些。


    一行人轻快的往外走着，可安乐刚出了正门就瞧见了对面东院门口的宫灯也亮了，门口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安乐往前走了几步，下一瞬她掀开了兜帽。


    “皇兄也来了？”


    什么？


    沉婉抬起了头，果然，乾清宫的几个宫人正守在东院门口。


    主子停下来不走了，后面的几个宫女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安乐眨了下眼：“皇兄是来找你的吗？”


    沉婉看着不远处檐下的宫人摇了摇头，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迟疑：“不晓得……”


    小婉肯定是不晓得，但是皇兄这会过来肯定是与她脱不开关系的。


    安乐重新问道：“那你要去找皇兄吗？”


    “我……”


    沉婉不觉地攥紧了自己手，本也是做好的决定，下好的决心，到了此时她却又迈不开腿了。


    安乐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错了，她自问自答道：“算了，你肯定不想去找皇兄的。”


    她说着就牵起了沉婉的手，“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沉婉缓缓地迈开了步子。


    不过她们在西院门口这边说了会话的功夫那边的白广汉就看见了她们。


    不等安乐拉着沉婉离开，白广汉已经跑了过来。


    “娘娘，原来您在这儿，皇上正在里头等您呢……”


    走近了，白广汉又小喘着给沉婉与安乐做了个揖行礼。


    “在里头等我？”


    白广汉忙点了点头：“皇上已进去了一会了。”


    “是吗……”


    白广汉巴巴地瞅着沉婉，又点了点头：“回娘娘，正是呢。”


    短短几息，安乐感觉到沉婉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瞧皇兄给人吓的，不待沉婉开口应下安乐难得地强硬了一回。


    安乐昂着下巴叫白广汉回去复命：“我们这会已经泡完了，汤泉每日不能泡上太久，你去回皇兄，就说娘娘与本宫先离开了。”


    安乐说完就要拉沉婉走。


    沉婉反应不及跟着她走了几步。


    ！！！


    白广汉反应过来，忙上前虚拦住了安乐。


    这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走了，他哀求地看着安乐：“公主哎！”


    “这叫奴才如何回去复命啊，况且……况且……”


    他况且了几下就看向了沉婉，话到底是不好说太开，可娘娘就这么走了，公主自然无事，但是娘娘还能不受牵连吗？


    沉婉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未尽之意，心下了然地挣开了安乐的手。


    安乐瞪着白广汉叫他让开，皇兄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还这般强硬地叫人去伺候他。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是得不到小婉的原谅了。


    安乐决定明日就要去与皇兄说说，叫他改改。她瞪完白广汉又牵起了沉婉的手。


    沉婉笑着再次挣开了安乐的手。


    ？安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


    “不用替我着急，”沉婉点了点安乐有些气呼呼的腮帮子，“我本来也是要去找皇上的。”


    ？


    沉婉平静地回视着安乐。


    须臾，安乐又瞪大了眼睛，“你与皇兄何时和好了？”


    闻言沉婉倏地捏住了安乐的嘴巴。


    安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我怎不……”


    沉婉的笑淡了下去：“什么和好，皇上不过是先前生了一回我的气罢了。”


    ？


    南絮忙上前挽住了还摸不清状况的主子。


    白广汉装作不曾听到般地低下了头。


    沉婉看向香兰几个：“你们先与公主一道回去吧。”


    香兰忙说道：“主子，我们在外头等着就行了。”春月几个也不肯走。


    安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沉婉。


    一群人瞧着她，可她们又不明白自己要去做什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沉婉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


    一个是旧日里高高在上的自己。


    一个是如今低入尘埃的她。而眼下，落入尘埃还不够……


    哎，沉婉无力地道：“难道我说的话是一点用也没了？”


    香兰几个一怔:“主子……”


    白广汉忙缓和道：“都回去吧，眼下晚上也冷了，娘娘这里有咱们呢。”


    “怎么会呢？”南絮忙又去拉春兰，她们倒没她这个局外人看得清，南絮又与春月示意，才与沉婉说道，“娘娘，那咱们就先回去了。”


    沉婉点了点头。


    安乐明白又不明白的，她只糊涂地听着南絮的话往外走去。


    “主子？”香兰被南絮推着往外走，不解地回过了头。春月兀自拉着她往外走去。


    见所有人都听话的离开了，南絮这才回来对沉婉说了一句，“娘娘也该保重自身才是”。


    “知道了。”


    沉婉的心头一热，挥了挥手。


    大家都走干净了，白广汉才松了口气。


    他一边将沉婉请进东院，一边继续说道：“方才皇上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太监还说您已经进去了呢，原来您还在外头。”


    “许是看错了吧。”


    白广汉弯着腰笑着道：“是。”


    穿过长长的回廊，沉婉被泡得热乎的身体渐渐地凉了下去。


    回廊的尽头是敞开着的院门，进了院子，穿过假山，再走一小段路就到汤泉了。白广汉将沉婉送到院门处就退下了。


    虽是离汤泉还有一段路，但是眼下已可以看见不远处假山后头有蒸腾的热气在空中萦绕着。


    幽静的小路上，沉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


    安乐定是与沉婉在一处泡的，是以顾樘来玉泉别院只是准备独自在另一个院子里沐浴一番。


    可他不过刚到东院，门口的太监就过来向他禀报道：“方才昭仪娘娘的宫女已经抱着衣裳进去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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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娘娘知道皇上会过来呢。”


    顾樘的神情微动，她如何知道他会过来？


    可顾樘只疑惑了一瞬就自己解开了疑惑。是了，他的喜欢那么明显，她怎会猜不到？她如今对他的心思越发能看见了。


    只承乾宫的宫女？


    顾樘又问道：“公主在西院？”


    小太监忙低头答是。


    得了肯定的回话顾樘旋即踏入了东院。


    ……


    今日怎会？


    东院里头的温度实在比外头高，顾樘甫一进去只觉心间都在发热，刚越过屏风，他又松开了颗扣子。


    院子里静得他生燥，顾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备些喝的过来。”


    “是。”跟在顾樘后头的李怀恩忙也退下了。


    派的香兰过来的？亦或是春月？可顾樘独自走了一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半晌，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怎会一直觉得她不会驭人，明明身边的丫头都被她训练得极好。


    氤氲雾气中，玉带、琮珏、玄色蟠圆龙长袍被一件件地丢在了池边，顾樘身着白色中单下了汤池。


    温热的泉水瞬间包围了顾樘的周身，他张开双臂向后靠去。


    水声潺潺，顾樘阖上眼没多久就等到了身后的动静。


    ——


    沉婉走到假山处才察觉白广汉的话好似哪里不对，她的步子不由地慢了下来。


    鹅卵石的尽头，她瞥到那道熟悉的背影后步子停了下来。


    沉婉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


    然而还不等她重新鼓气勇气，下一瞬不远处向顾樘款款走去的纤细身影让她彻底明白了。


    是有人进来了，但不是她。


    沉婉下意识转过了身。


    披风因为她突然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发出一阵破风声，她倏地收紧披风蹲了下去。


    假山还有一段距离，沉婉紧张之下只能矮身先躲到了旁边的大石头后面。


    ……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头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


    身着一袭月白色曳地裙的秦玉，赤脚踩在青石砖上，缓缓地朝顾樘走去。


    顾樘听到了轻微的声响就转过了身，然而盛了笑意的眼眸却在见到来人后骤然冷了下去。


    秦玉不意他突然转身，不过她只停顿了一瞬就继续往前走去。


    顾樘如何还能不明白，他的嘴角扬起微讽的弧度，在秦玉继续靠近后他冷淡的眉宇渐渐地染上了怒火。


    热气蒸腾的汤泉温度仿佛都降下去了，秦玉顶着顾樘淬冰的视线终于停在了他五步开外。


    “皇上，”她向顾樘盈盈地福了一个礼，“臣妾来玉泉别院，昭仪娘娘并不介意。”


    秦玉的话音刚落，顾樘的眸色又深了些。


    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并不开口。


    须臾过后，秦玉又略带羞涩地提起了“石榴玉树”，她的秋眸含情脉脉：“娘娘的好意实在让臣妾承受不起。”


    她说着就又福了一礼，“皇上，臣妾自此以后会唯娘娘是从。”


    “受不起就别受了。”


    ——


    李怀恩端着鹿梨浆过来的时候就瞧见浴池边上跪了一个人，他的心中下意识一惊。


    上前几步后才发现不是娘娘，李怀恩的一口气没舒到底话又脱口而出。


    “皇上，娘娘呢？”


    下一瞬，锋利的视线直直地朝李怀恩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