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小狗会说话》


    文/甜椰两两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七月中，正值小暑时节。


    清塘市太阳高悬，连日高温炙烤着这座城市，连柏油马路上都散发出股股沥青的特有味道。


    东方嘉园小区内。


    尽管正值暑假，但往日嬉笑跑闹的小孩子们踪影全无，似乎丧失了出门玩耍的兴趣。


    一幢幢住宅楼上，外壁空调主机嗡嗡作响，与蝉鸣共同交织而成夏日的专属乐章。


    倒非业主人少，而是勤恳的打工人们早早顶着大太阳奔波在了通勤的路上。


    放暑假的学生们大多宅在凉爽的空调房间里，懒得动弹，因而形成公共区域人流稀少的景象。


    临街二号楼七层西户租住着来清塘上班的年轻女性。


    工作日的上午家里没人，可屋内依然传着无法忽视的叮铃咣啷。


    若是房屋有监控还原此刻景象，那是一团白白胖胖的团子时而上蹿下跳，时而又趴在地板上无精打采、精神不济的无聊画面。


    白团子名叫璐璐，去年秋成为新家一员。


    彼时她的主人是留在清塘求职的应届生，主人安顿好工作和搬家的事宜后风风火火将她接回了家。


    到了今年暑假，璐璐也已经是有十个多月月龄的成长期萨摩耶了。


    主人尤其钟爱她如雪般毫无杂色的光顺毛发，日常做足了护理，所以她外表干干净净，格外乖巧可人，谁见了无不忍不住上前快乐地rua上一把。


    正因如此，她遛弯仿佛公主出街，轻而易举俘获路人小姐姐芳心，在各路手机相册中留下极致可爱的微笑照片。


    她亲近人，脾气又好，任谁来都会辅以最高规格的微笑招待，社牛般的和人打成一片。


    除却热情开朗的性格加成，她的外表也的确在同类中高居上乘。


    水汪汪的杏仁眼晶晶亮亮，看到主人会自动放光，翘翘的尾巴悠悠晃晃，彰显着小美女的摄人气质，勾人沦陷而不自知。


    她被主人养的很好，即便是主人出门，也都会用自动喂食器帮它备好一日口粮。


    日子过得躺平且饭来张口，是打工人想要抓去找个班上的不平对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主人暂且囊中羞涩，且倡导节能环保，并不会为她打开空调或风扇，炎炎夏日真的好热热。


    不过她是只马上要成年的小狗啦，主人辛辛苦苦养她，当然要乖乖体谅主人难处！


    在这七层高楼，趴在窗边吹吹风，能让她清凉不少，还能第一时间捕捉主人回家动态！


    白天尤为难熬，长期孤独难忍，她每天最期待主人下班，一人一狗出门玩的傍晚，肆意蹦蹦跳跳，别提能多开心。


    总而言之，她还算是个幸福小宝。


    *


    晚上七点左右，主人到家，最爱的遛弯即将启程。


    主人换了身纯白色运动服套装，蹬上运动鞋后，笑眯眯朝它道：“璐璐，过来。”


    哪用得着呼唤，这固定流程她早烂熟于心、期待已久。


    套上牵引绳，随即如离弦的箭般飞奔出门。


    东方嘉园紧邻永白河，当初楼盘开盘时以河景房作为噱头，傍水则发，让您于家的港湾中远眺河景。


    只不过随时间推移，新房风吹日晒，沾染风霜，近两年楼市又崩盘，喜气洋洋投资的业主愁眉苦脸。


    放着一再贬值不见尽头还不如盘活，好歹有个进项，不过出租出售的二手市场也不景气。


    她们常走的路线是沿着永白河边的人行道一路向前，在到达沟通永白河两岸的白门桥时上桥走个来回。


    黄昏时分，永白河的水一浪接一浪，波光粼粼。


    在落日余晖照映下，橘红与蔚蓝交织，闪闪发光，与缓缓西沉的赤红落日共同构筑起一副沁人心脾的风景画。


    规律的水声拍打似是有声的邀请。


    水对贪玩小狗而言是充满吸引力的嬉笑打滚场所，但主人不喜她弄得浑身湿淋淋脏兮兮的，她只得眼巴巴眺望。


    水与岸的交界处，似乎也是日与夜的明暗分界点。


    依稀许多次，她恍然瞥见一抹隐匿于即将降临的黑夜、转瞬即逝的黑色身影。


    可每当擦亮眼睛再仔细寻觅踪迹，那片土地又空空如也，仿佛此前种种，皆为错觉。


    *


    八月中，立秋后，清塘市接连下了两天中雨。


    秋日的雨赶走暑热之气，拉低了白日的平均气温，整个城市一夜之间秋高气爽。


    她如今已然适应独居的枯燥白天，也总结出了一周间主人约莫一两天在家的固定规律。


    可近期，主人作息突然间不正常了起来。


    她不再固定在早七点半出门，晚七点归家。


    每周外出锐减至一两次，偶尔上午，又偶尔下午，穿着也变成了不同往日的严肃正装，偶尔能听到主人和父母打电话，眉宇间皆是惆怅拧紧。


    主人不仅对她的笑频次大幅降低，状态也变得焦虑。


    她好心疼。


    虽然主人陪伴她时间延长了对她是好事，可若代价是主人的快乐，那她会毫不犹豫选择主人开心。


    于是她每天都乖乖听话，使劲浑身解数摇尾撒娇、亲密贴贴、微笑大法攻击，试图赶走阴霾笼罩的坏情绪。


    不料暂无肉眼可见的成果。


    没关系，她想，坚持就是胜利。


    这天，主人从快递站取回了几个大纸箱子。


    作为一只成熟懂事的狗狗，她谨遵主人教诲，克制本性不对着箱子咬咬，卧在主人身旁乖乖看着主人的一举一动。


    出租屋虽只租了一年，大大小小的物件却有不少，很多都是日积月累一点点买回来摆放好的。


    家里尽管不大，却五脏俱全，能肉眼可见的温馨，昭示着曾经热爱生活的一面温馨痕迹。


    主人的手里捏着桌面小台灯，小心整齐放入箱内，随即一样一样，清理桌面物件。


    桌台清空，之间前满满当当却齐整归并的空间，此刻落在她眼里，似是了无曾经痕迹、无法复原。


    她不懂此举意义，好奇地扬起脑袋寻求解惑。


    主人温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眼中夹杂着它看不懂的愁绪，轻声呢喃：“璐璐，我要回老家了。”


    那时她还不懂“回老家”是何意义，以为是比目前所居老旧些的小屋子。


    没关系！只要能为主人节省积蓄，她做什么都愿意！


    后续几天，主人都忙碌地致力于打包大业，也有快递员上门把成品箱子陆续寄走。


    她猜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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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还要用，所以她的小窝，食盆，狗粮等一应用具才未受丝毫影响。


    室内伴随物品转移逐渐清空，只留下朴素无华的软装家具。


    她甚至觉得这样也还不错，留给她活动的空间似乎宽敞不少。


    傍晚的晚霞刺目艳红，天空高度提升后的秋天显得更为清透。


    她跟着主人走在散步必经之路上，微风沁凉舒爽的好天气终究如期到来。


    之后几年，她脑海中都会不自觉的浮现出这一天的每一瞬场景，那时的她天真以为，未来每一天都会更加幸福。


    后来才发现，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在此定格。


    今后所有，均为下坡。


    *


    主人消失的第十天。


    一周多的时间，她从坚定期待，逐渐不再自信，甚至时不时自欺欺人。


    见到主人的最后一面她们一起出门，却前所未有的未用牵引绳约束它。


    主人仅仅推有了个四个轮子的小箱子，坐上了一辆静静停靠路边的白色车车。


    这种车子她散步见过，但都是倏忽而去，风驰电掣间速度快的惊人，是她追赶不上的快。


    第一次见到停靠状态的，她学着主人模样试探着探出爪子，想钻进主人身旁空余的小小空间。


    却是得到了个禁止指令。


    犹豫又委屈的片刻工夫。


    车门关闭的声音砰的响起，拉回她飞远的思绪，主人的面庞似乎不再一目了然。


    车辆启动。


    原来这辆和其他一样，都有疾冲的速度。


    被抛下的危机感下，她拼命的使出毕生最快速度追逐，似乎这样就能有些用处。


    可那相较于她体型的庞然大车依旧在它视线中不断模糊。


    眼角一滴泪垂落，视线再见不到车辆踪迹。


    她好难过地想：完了，把主人跟丢了。


    不知道主人回头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深夜四面八方的冷风吹着，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以往高楼房屋隔绝冷风，只觉得四季最熬人的便是夏天，却不知无遮蔽的夜晚寒风最是冻狗骨头。


    凭借牢固的记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小区门口，想要回家静候主人回来，却被保安叔叔拦了下来。


    他声色俱厉挡在自己面前，不允许流浪狗进入小区，真的好凶。


    她想，她才不是流浪狗。


    她主人天下第一好。


    又好委屈，什么时候主人才能发现她没跟上呢。


    今晚，还是明天。


    算啦，今晚先熬一熬，最晚明天主人肯定回来。


    她还没有和主人分别超过一天的时候呢。


    一连几日，家里的灯光再未亮过。


    她撑着眼皮，不敢有丝毫打瞌睡错过主人回家的迷糊时间。


    然而她绝望发觉，主人似乎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饿好渴，还好困。


    就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身白毛也变得脏兮兮的。


    她趴在小区墙边，脑袋控制不住点地，眼皮像灌了铅。


    想着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给她洗澡呢。


    都黑成这个样子，一顿骂是逃不掉了。


    不过好想念挨主人骂的时光啊。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