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泷一光顾时，与他打了个照面后小陶就忙活着去给小狗洗澡，闲下来才见客人踪影全无。


    小陶四下张望了下，随口问老板，“盛医生走了吗？”


    庄璐萱神色怏怏靠在沙发上，六月窝在她怀里，有气无力的，“嗯。”


    年纪不大的两个女生，又因喜爱小动物聚在救助站，她俩间称不上泾渭分明的上下级，更近似知心朋友关系。


    品出庄璐萱情绪不佳，陶春绿顺势也窝上沙发，脑袋亲昵地搭在庄璐萱肩膀，磨磨蹭又好奇地问她，“怎么啦，心情不好？”


    她低眼看了下软趴趴卧着，连眼睛都不想睁的小猫，嘀咕道，“这只小猫不舒服吗，怎么好像不是很活泼。”


    先前俯冲疾奔的六月，活泼仅盛泷一可见，如今倒是郁郁寡欢，连新环境的吸引力也变得味同嚼蜡。


    它是不太舒服，不过是心理而非身体。


    庄璐萱没精打采地顺着六月的毛，欲言又止征询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意见。


    “你说，如果是小动物很心动的主人，却有着不怎么光彩的养宠史，我们应该放心地把小朋友们送出去吗？”


    陶春绿：“刚才那位盛医生吗？”


    庄璐萱嘟囔着应声，“嗯。”


    陶春绿认真思考了片刻，“他不光彩的养宠史是指？”


    庄璐萱挠挠头，肉眼可见染上点憋闷，“我不知道。”


    陶春绿：“？”


    庄璐萱声音变小，“就是，他也没跟我详细说。”


    “但是我从他话的意思推断是这个。”


    陶春绿没再揪着老板一问三不知的疑惑点详询，她换了种思维模式引导。


    “你会犹豫，会懊恼，还来征求我的看法——是不是本身就说明，你对他其实是满意的呢？”


    庄璐萱不愿承认她有那么一点判断失误的后悔在，还想挣扎一下，“我满意只是我个人主观意愿。”


    “客观上他确实算有污点的。”


    陶春绿说：“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他从前养过一只宠物，但由于饲养知识匮乏导致宠物死亡，后来他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精研动物医学，如愿成为知名动物医生，救治了成百上千的动物。”


    “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是他的经历，就是打个比方。如今他已经准备好成为一个好的宠物主人了，却在领养时被拒之门外。”


    “如果这样，你觉得该把他纳入适宜条件的领养人范畴吗？”


    庄璐萱敛眸，抿了抿唇，眼见动摇得彻彻底底。


    陶春绿又说：“况且如果他真的想养，大可以对你隐瞒这段经历。”


    “总之我觉得，明知我们在筛选，还实诚地对你和盘托出，这人品对小动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况且，人家犯了错从监狱出来的还允许改过自新呢。”


    陶春绿一记重量拳打在庄璐萱心头，笑着侃她一句，“到了盛医生这怎么还被你一棍子打死了。”


    “……”


    庄璐萱不吱声了，闷头沉默一会，弱弱地问一句，“那我拒绝了，会不会让他寒心啊。”


    她忧虑更重，“不会丧失职业积极性什么的吧。”


    陶春绿脑袋突的一响，为老板过分可爱的脑洞开怀，随即闷笑出声，“不至于不至于哈。”


    陶春绿想了想，“反正呢，你要觉得他还算行，就再问问他要不要领，要是还犹豫呢，就等等别的也行。”


    她脑袋还靠在庄璐萱左肩，一条胳膊从身后环过，在庄璐萱右肩头安抚性地拍了两下，为她鼓气，“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


    晚饭点了常吃的金汤肥牛砂锅土豆粉。


    庄璐萱心绪恍惚，筷子随意挑着粉，而外卖盒子右上方，盛泷一的联系方式静静躺在桌角。


    好似命运以另一种替代性的走向，让聚餐不成的两人在今夜晚饭时共桌。


    她失神地瞅着那张小卡片，犹豫了好久好久，还是认命地捞过手机，在拨号页面中输入了全部的数字序列。


    七位数字打进去，北城的归属地自动跳出。


    她又缓着手速，补充完全剩余四位数。


    输好了又不敢拨出，她久久地盯着那串数字，偷偷摸摸且心虚万分地，朝拨号键旁边的新建联系人戳。


    跳转出的姓名框被忸怩地打上了中规中矩的“盛医生”三字，满腹鬼胎的小心思随着“完成”位置的触屏尘埃落地。


    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联系人加一的壮举。


    即便日后谈起，她也有充分理由讲，是为了小动物的公事联系。


    庄璐萱攥着手机的纤腻指尖力度紧了紧，须臾，还是抑制不住，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收回手机续上心不在焉没吃几口的晚饭，胃口神奇般好了不少。


    她热衷享受美食，吃饭速度又慢，就连土豆粉都要一根根地放入口中，再细细地嚼，慢慢地咽。


    而且她吃饭有个特殊的小习惯。


    对于粉类和面食，总爱先把主食完全解决，再将精力放至剩余的配菜上面。


    好东西都留到最后。


    肥牛，千张，金针菇依次被消灭，转眼快餐盒里就只剩下金黄浓郁的卤汤汁。


    快餐盒盖严丝合缝地扣上。


    庄璐萱再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顶端提示窗格蓦地弹出新朋友消息。


    庄璐萱点进去，盛医生就躺在新好友列表的最顶端。


    凭空蹦出的提示框，庄璐萱吃饭慢，操作手机手速却快到惊人。


    想也没想地点了个“同意”，绿框框随即转灰，“等待朋友验证”六个大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并非他发来验证消息，而是微信对本地通讯录新增号码对应账号的自动检测。


    她点击的也不是“同意”，而是“发送”。


    一瞬间追悔莫及，想撞个墙的心思都有了。


    她怎么就没想一下，盛泷一哪里有她联系方式！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没写验证消息的备注，盛泷一肯定不知道是她。


    她可真是太聪明了！


    谁说耶耶血统都是天真烂漫的笨蛋小狗，她强力正名！


    实力演绎什么叫聪慧绝顶！


    趁着男人估摸还没看手机，她火速修改微信三件套，消灭任何疑似彰显身份的痕迹。


    昵称改成[北城人寿保险-顾问小张]，头像从官网拉一张logo照片，个性签名删掉，别说还真有了那么几分推销账号的意思。


    就在背景图也马上要火急火燎修改好的瞬间。


    嗡嗡——


    对方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庄璐萱暗道一声糟糕，盛泷一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无备注消息，又推销三件套齐全的账号，正常人不都直接无视吗，他怎么会通过啊！


    不知道，不理解，庄璐萱选择装死。


    不主动找他，不代表男人就会任风平浪静地选择无视。


    [YI：你好。]


    庄璐萱只能硬着头皮回：[你好。]


    大概是见对面沟通意愿不强，盛泷一甚至改耐心地主动询问。


    [YI：是要咨询宠物就医问题还是推荐保险呢？]


    庄璐萱一个机灵，推销尚且可说广撒网地添加了许多联系方式，可咨询宠物就医问题就证明她这个账号认识盛泷一本人了。


    不妙。


    谁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最近给过多少人，万一没几个，随便用用排除法就把她给筛查出来了。


    这也太明显了。


    于是她完全不带犹豫的，[推荐保险。]


    很冷酷，一句话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属实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销售形象天差地别。


    被推销者最好觉得她不热情，不周到，再没什么兴趣地不回复就算了，万事大吉。


    偏偏他一副很容易被诓骗的样子，连萨摩血统的庄璐萱都看不下去了。


    这人也太笨啦，才比不得她这只聪明脑袋的小狗。


    盛泷一甚至还在问。


    [能麻烦您介绍一下吗，都有哪些类型的保险呢？]


    庄璐萱脑袋嗡的就大了。


    她怎么知道！


    她又不是卖保险的。


    没办法，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来圆。


    庄璐萱只能加急求助搜索引擎，再总结提炼一下粘贴进对话框里。


    即便如此，浓浓的不专业隔着屏幕都能品出，不过糊弄而已，她又不在意。


    [北城人寿保险-顾问小张：有财产险和人身险。]


    直接扔大类上去，每项下又多少分支类别，人身下分人寿、意外、健康，而人寿再往下又分定期、终身和生死两全等等。


    她一个也不提。


    被推销的像是比她还本行。


    [YI：好的，那就选第二款吧，投意外险。]


    保险金，保费，期限，可保风险全不问，他唰唰地推流程。


    [YI：您这边怎么签约呢，是电子签，还是公司面见？]


    推销保险成功率这么高的吗。


    还是说她推销天赋异禀？


    这么说的话，去做个销售的兼职给救助站补贴点资金好像也是个新的赚钱方式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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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会选意外险……


    他难道是对未来没什么安全感吗。


    庄璐萱不做保险，但顶着这名头，忽然就想借机套套信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对他了解深一点。


    她承认，很不道德，但就是很好奇，超级想知道。


    盛泷一的一切，对她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北城人寿保险-顾问小张：好的，您基本信息发给我，我帮您提前录入。]


    添加好友以来，发过的最长一串话，庄璐萱颇有点做坏事的心虚。


    手心攥紧，微微泛汗，甚至怕他不信。


    可不信了她也没什么损失。


    这会她倒是忘记了，刚刚巴不得他打退堂鼓的心态。


    对面回的简洁。


    [YI：被保险人姓名：盛泷一


    受益人姓名：庄璐萱


    投保金额任意，您看着帮我定就可以，麻烦了。]


    瞥见她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上，庄璐萱惊地连咳了好几声。


    [北城人寿保险-顾问小张：你跟受益人什么关系？]


    连尊称都不用了。


    [YI：夫妻。]


    庄璐萱好气，这人怎么随便占她便宜！


    [北城人寿保险-顾问小张：放屁！]


    她装也不装了，气鼓鼓质问：[你是不是知道是我？]


    [YI：是谁？]


    庄璐萱耐着最后的性子敲自己名字：[庄璐萱。]


    [YI：嗯，你不是小张吗？]


    庄璐萱不理他了，把昵称头像改掉，觉得这人快讨厌死了。


    心有灵犀的，对面一条消息：［生气了？］


    庄璐萱没回，他又来一条，［抱歉，知道是你，但是这样的账号信息，我以为你不想暴露身份。］


    庄璐萱抓住漏洞：［那你还打我名字！］


    ［YI：不然呢，真来和你签约？］


    庄璐萱哑口，又灵光乍现他别的把柄，［那你占我便宜！］


    他不答还有脸反问：［方便语音吗？］


    ［LULU：不方便不方便！］


    头像于屏幕中央弹起，震动的手机每一下都像是催促符。


    庄璐萱压压下心神，镇定地点绿色键。


    气呼呼的嗓音好像能从再普通不过的单字传播，“喂？”


    盛泷一微沉的嗓音顺着听筒蔓延开，语调带一点点坏和逗人的笑，“不方便？”


    “盛泷一！”庄璐萱羞恼的声调都还是娇嗒嗒，“你烦死了。”


    “嗯”，男人轻轻笑，“不叫盛医生了？”


    庄璐萱哼唧得一股软糯腔，“随便占人便宜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医生？”


    “以后都叫名字，比叫医生好”，盛泷一笑一下，语气慵懒，“而且便宜也让你占回来。”


    “你给我安个身份？”他说，“我不反驳。”


    庄璐萱鼓鼓唇，灵机一动像小狐狸，“姐弟？”


    对面蓦地笑了，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咬牙的劲儿，“行。”


    听起来要揍人了。


    庄璐萱严重怀疑，若非打电话，换面对面，他此刻绝对满是凶悍獠牙。


    莫名很像某一只她曾熟悉的大型犬。


    对外凶狠凌厉，对她温柔耐心。


    很奇怪的是，自从遇到盛泷一后，她最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小一。


    可能是这位盛医生的名字，和他同了个字的缘分。


    庄璐萱便宜占回来了，又底气告罄。


    说着就要撂电话，她甚至不知道盛泷一如何预判的，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别挂。”


    不算命令，雍容斯文的一句温柔请求，庄璐萱不明所以又总是下意识听他的话。


    庄璐萱：“干嘛？”


    对面接茬，“还没说找我有什么事？”


    提起来这个又是她的败笔。


    “没事”，她嘴硬，“我是点错了点错了啊！”


    会点错。


    盛泷一笑了下。


    幻视了某只小萨摩耶在背后偷偷研究他联系方式的可爱样子。


    逗公主要掌握好尺度，不然橡皮球弹破，功亏一篑。


    他顺她的意，见好就收，“知道了。”


    “是我找你有事”，他问，“明天白天在救助站吗？”


    庄璐萱赌气，“不在。”


    “行”，盛泷一闻言，轻哂一声，“那我明晚拜访。”


    “放心。”


    他呼出一口意味深长的气，“不会死皮赖脸地借住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