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不出盛泷一所料，直至他们用餐结束，章连瑞都没再现身食堂。


    庄璐萱答应了盛泷一，陪这个没经验的宠物医生去采购小猫挪窝后用的航空箱和猫砂盆等新手饲养必备用具。


    回程照旧搭盛泷一的车，庄璐萱给他指了个地址。


    盛泷一没输入进导航，沉默片刻，他回头瞅过来征询庄璐萱的建议，“要不要带上六月一起？”


    “小猫自己想要哪些东西，说不定到时候能给我们些反馈”，他考虑周全，“这样能买到它称心如意的不是？”


    像是生怕她又联想到她小心翼翼藏匿的能力那里去，盛泷一话音未落，就又跟着补充，“它想要什么，看眼神、状态，说不定能推断出来。”


    他又知道了。


    如同周岁的小孩抓周，不同道具有与众不同的含义，小猫伸爪就代表它喜欢，大概是这么个道理。


    车辆疾驰，穿梭城市街道奔救助站而去，途经一处不起眼的河沿。


    多少人车熙来攘往，都不会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处惯常景象。


    庄璐萱忽然蹙了下眉，“能不能靠边停一下。”


    盛泷一侧眸，扫了眼庄璐萱。


    女生浑然未觉间已是焦灼，车窗未开，她手动降落向外张望，盛泷一二话不说停了车。


    北城这条河的上游修有水库。


    几十年前污染不重，每逢开闸放水，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里面玩耍扑腾是夏日寻常。


    而近年来水质污染加剧，随着空调的普及，娱乐玩耍项目的丰富，很少再见到这种水面娱乐活动。


    为了市民安全，河沿旁也修筑起了水泥柱台和围挡，安全界限树立，剥离开一方深坑和道路的距离。


    可庄璐萱像是直奔目标而来，只因听到了不远处小动物有气无力的心声。


    着急的状态下一切隐藏伪装都被她统统抛诸脑后。


    庄璐萱双臂支着隔离栏，探过半边身子往下望，果然见一只落水小狗无助又可怜的眼神。


    浑身湿透的拉布拉多，双前腿死死扒着倾斜坡脚上唯一一处不太平滑的边缘，整只狗身体在抖。


    如果情绪有声音，它的绝望震耳欲聋。


    庄璐萱急得团团转，转身就想往下翻，试探能不能一边勾住扶手，另一只手朝小狗努力。


    盛泷一一把把要跨越隔离栏的女生扯了回来，力道有点大，庄璐萱头直接兜头栽进了男人怀里。


    庄璐萱嘶了口气，稍微扶按了下隐隐撞痛的脑袋，话有点冲，“你干嘛！”


    盛泷一罕见态度也有点差，语气微冷且沉，“你不会算距离？”


    “这么远，你越过去也够不到，再滑下去陪它？到时候你们两个都上不来。”


    庄璐萱不是不知道。


    太明显的遥远距离，别说她一个人，就是盛泷一在上面扯她，她在下面拉，两个人叠在一起也于事无补。


    走投无路的感觉很差，庄璐萱染了点哭腔，“我要救它啊，总不能看它陷在这里，努力都不努力一下。”


    若是想救的话要先回救助站，带上全套的设备再返回来。


    理智告诉她这是正确做法，可小狗也看见了她，心声全是抓住救命稻草的微弱希望火苗跃动，她不忍心让这只破碎感满满的小狗绝望又无助地等候一个不确定的归来时间。


    若她现在消失，安抚小狗延后前来救援，在小狗的世界里，看不见人与被抛弃无异。


    她不忍心。


    寸步不离的感情陪伴和顺畅无阻的快速救援之间她都想要。


    盛泷一掐着庄璐萱的手很重，他气过了，沙哑着声说：“我车里有绳索。”


    希望一瞬间重燃，她几乎迫切地央求，“你借我用用。”


    她又立马保证不白嫖，“我回来还新的给你。”


    盛泷一的眸仍旧沉如渲了墨色，他手没放，“你跟我去拿。”


    “我不去”，庄璐萱不愿意，“我要在这陪它。”


    不然小狗会着急。


    庄璐萱转头朝小狗露出安抚放心的神色，回过头见盛泷一没动。


    她着急了，“你怎么不去啊？”


    “你跟我去”，盛泷一没给她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庄璐萱商量的语速也很快，撒娇都用上了，“你就去帮我拿一下，拜托你了嘛。”


    “不行”，盛泷一紧抿着唇，“我放开你，你就又要往下跳。”


    “我不会的”，庄璐萱保证，“有绳子我肯定会用工具啊，我又不傻。”


    盛泷一沉了两秒，抓住她手腕的掌存在感过强，他神色凌峻，话音却低落到泛了柔。


    “我不放心。”


    眼看再僵持还不如她利索跟着跑一趟，小两步的距离，庄璐萱一往车的方向移，盛泷一立刻松开了冒犯紧握的手。


    唯有片刻前的相贴，诉说着呼之欲出的激烈痕迹。


    后备箱拉开，有锁扣的尼龙绳静静躺在车厢空间里。


    不是专业的救援用绳，但好在长度足够。


    庄璐萱低头扯着绳子研究，边解边往回走，盛泷一关上后备箱锁了车门两步赶上女生身边。


    他严肃又漠然地将绳子从她手中接过，在庄璐萱略显疑惑的眼里问她，“你要拍你那个视频么？”


    庄璐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她社交平台。


    那是她出任务时候自动带着的记录设备，如今是正巧遇到，且情况危急，她又怎么会忍心让做样子来耽误小狗脱救的时间。


    庄璐萱：“不拍啊，都这种时候了——”


    绳索一头被重新递进庄璐萱手里，盛泷一已经扯着另一边在打结固定。


    三两下的工夫，绳子一头稳稳当当定在护栏上。


    另一头很快重新回到盛泷一手里，他直接接了话，“不拍我下。”


    看盛泷一凌然正色，庄璐萱总有种先天性不敢和他抗争的畏惧。


    她有点懊恼，声音低下去，但不听他的，“这是我的工作任务，应该我去的。”


    盛泷一否了，“你站一边。”


    庄璐萱不应，半倾身过来，舔了舔唇，“你不能……”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席卷庄璐萱心神，她抬眼，在明媚的光线里对上盛泷一昏暗的眼，呼吸沉沉，手脚不听使唤。


    像是他控制了她身体的主动权。


    盛泷一垂眼，越过围栏往下，边指挥她，“站好。”


    庄璐萱咬了咬唇，乖乖地远了两步。


    盛泷一没下多久，庄璐萱像是陡然魂魄归体，她拍了拍自己脸，小步蹿到台阶边缘紧张地观察情况。


    小狗眼神一刻不离地落在盛泷一身上，仿佛等待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另一边，盛泷一拿绳子在腰间围了一圈做兜底。


    若是岸上几个大汉一同扯着绳将他下放，或许较为省力。


    可如今条件受限，他只能双手握绳，渐次松手，控制身体下沉距离。


    庄璐萱能想象到这样有多费力，毕竟双臂承载全身体重。


    她现在明白盛泷一为何不让她下，换成是她中途手必定脱力，随之可想而知，大概率整个人跌落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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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盛泷一到了水与坡的交界线，这才是最为艰难的步骤。


    因为要拖住小狗，他一手要负担起成年狗狗几十斤的重量，又要用仅剩的手吊他们上移。


    站在庄璐萱俯视的角度，盛泷一额角迸发的青筋见证了他无偿的付出。


    庄璐萱因帮不上忙急得团团转，她紧皱眉头，下意识想去拽着绳子往上提，替他分担一点垂直距离。


    下面的人似心有所感，盛泷一抬眼，大概是在使力，连带着嗓音都是她前所未闻的侵略性。


    “别动。”


    盛泷一动作稍顿，喘了口气，喘音中滚滚男人的荷尔蒙铺面袭来，滚烫热气如同堪堪打在庄璐萱耳边，惹得她心跳不安宁。


    她顿时紧张到要止了呼吸。


    盛泷一仰脸，又吐了口气，看着很没出息定在那里，像被凶了后心灵受伤的小可怜，又尽量控着气息，沉哑磁性的好听声音语气很柔，“乖点。”


    四目相对片刻，庄璐萱勉力收拢心绪，恍惚着轻轻应，“我不动。”


    安静了，依他所言乖的不行。


    费力的营救延续没多久，终于大功告成。


    拉布拉多兴奋地乱摇尾巴，在地上踏出几个湿漉漉的不规则脚印。


    确定狗狗没事，庄璐萱目光再很频繁地落在盛泷一身上。


    他解下束腰绳索，拖拽的绳子在他上衣上留下几个凌乱的褶皱痕迹，窄腰被外力勾勒得更加明显。


    庄璐萱又顿觉做贼心虚，为她飘到九霄云外的不清白心思。


    她随即想起刚才，他翻身上岸的最后关头，庄璐萱努力伸手，想要给他借力拉一把。


    盛泷一目光滑过庄璐萱朝他伸出的手。


    白嫩嫩的掌心，肤色下透着健康的红润血色，他偏了个角度，避开了女生好意，薄唇微启，是对自己的嫌弃。


    他说：“脏。”


    他浸了污水，又在深坑坡沿蹭了浑身灰。


    着实算不上体面的场景，但男人气质绝顶，硬生生撑起了内里的矜贵。


    灰头土脸的外表挡不住他落拓的身形俊朗的外表，以及崇高的精神品质。


    庄璐萱失了神，盛泷一在她心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盛泷一侧了下角度，庄璐萱也没再拉，转头先接过小狗，抱上来，为他分担负重。


    以至于到最后，庄璐萱用全身承接小狗，而盛泷一用小臂提。


    相较之下，女生反倒湿的更加惨烈。


    和拉盛泷一一把而言，看起来庄璐萱选择了无所顾忌沾染小狗身上的脏污，却将他躲避。


    虽然其中有他主动逃的诱因，可她毕竟也没客气性地坚持一下。


    尤其在他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之后。


    庄璐萱低头，满心歉疚地搓着脚尖，不由自主地往盛泷一身边挪，悄悄朝他靠近。


    想说着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这种别扭和尴尬一直持续到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男人重新回到车边，庄璐萱甚至犹豫着不敢上。


    她待他越来越客气，怕弄脏他的内饰，又抱歉惹他承受无妄麻烦。


    “没关系”，盛泷一眸光落过来，催她，“上车。”


    “车脏了送去清洗就好，你不用介意。”


    小狗被她带上，庄璐萱想着先回救助站，再想方设法找找看它是否有主人。


    另一侧的驾驶位，盛泷一抿抿唇，沉吟片刻，问她，“先回趟家，清理一下可以吗？”


    “可以可以”，庄璐萱头点的像小鸡啄米，有求必应地跟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