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饭其实没什么意思，一大家人订个酒店吃饭，只是少了商场上喝酒那一套，多了些温馨。


    陆家人丁不旺，陆振霆这一辈已经只剩他自己，膝下又只有两个女儿，老人喜欢热闹，过年这种大日子就喜欢所有人聚在一起，除了各自成家的女儿，还拉上了世代交好的姜家，一个包间，聚了三桌人。


    姜悦性格豪爽，提着酒杯和老爷子喝得开心，一开心就难免提起她和沈逸清那个半真半假的娃娃亲，天天念叨自己要抱重孙。


    最后两人纷纷逃了席，站在路边抽烟。


    远处那辆熟悉的卡宴亮着灯过来，沈逸清扫了一眼，还记得上次女人看自己的眼神，下意识的避嫌，先走一步，留姜悦一人。


    这时候的京北进入隆冬，很冷，沈逸清掐着烟一路沿着昏黄的路灯走着醒酒。


    两旁的红梅开得正浓，即使在夜里也丝毫不逊色，更添傲骨风情。


    这种感觉没由来的让他想起失联一个月的女人。


    手忽的一抖，抬脚灭了烟头，沈逸清摸出手机。


    第一次。


    没接。


    第二次。


    也没接。


    事不过三。


    沈逸清没了兴致。


    手机放回兜里，碰到个坚硬的盒子，一愣。


    小巧的东西在路灯下泛着幽绿色的光泽，水头说不上特别好，在他这里简直不够看，丢垃圾桶都嫌占地方。


    东西本来去酒店那天给她的，没见到人。


    沈逸清站在原地发愣，不远处走来一对情侣，手里抱着两根烟火，浅笑低语的路过他。


    温馨亲昵的氛围倒衬得他一个人有些过分的冷清了。


    *


    滨州。


    烟火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开，盛大灿烂的花纹大片的映照在玻璃窗上，姹紫嫣红，满是过年的喜庆。


    小小的厨房里，苏家一老一小正在嬉笑拌嘴。


    “哎呦！看你包的什么！丑死了，待会一下锅还要炸开！肉散了就不好吃了！”


    简素芳宠溺的怪罪，苏棠看着一盘狰狞的饺子冲她撒娇。


    “我再多包几个熟练就好了嘛，熟能生巧~”


    简素芳无奈摇头，由她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吩咐。


    “去找几个硬币，我包进元宝里。”


    苏棠一愣，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发呆，幸运硬币沾了些白面，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沈逸清。


    她忽的一下想起男人。


    简素芳见她呆站，声声催促。


    “快去，马上水开就要下锅，来不及了！”


    苏兆民正在客厅看春晚，听到拉抽屉的动静回头看苏棠一眼。


    “刚才你电话响，叫了你没听见。”


    苏棠心里一紧，赶紧擦了手点亮屏幕，通话记录显示已经是十几分钟前。


    两个未接后，像是生了气，没再继续打来。


    她拿起手机还未打字，身后却响起催促。


    “人呢！”


    她扭头。


    “马上！”


    她咬牙，打开微信简短打了几个字就放下手机。


    沈逸清握着方向盘，手机屏幕忽的一闪——


    【新年快乐】


    简单又敷衍的话，像是不得不对他的电话做出回应。


    逼她似的。


    他看了一眼，继续开车，没回。


    饭菜简单，重在温馨，一向不喝酒的苏兆民竟然罕见的开了瓶白的。


    苏棠自觉起身从身后的酒柜上给他取杯子，老人勾着身子越过桌面来接，毛衣袖口忽的上移一截，露出下面骇人的伤疤，苏棠猛地一怔，握着杯子呆在原地。


    “爷爷！你受伤了！”


    苏兆明突然面色一慌，缩回了手不让她继续看，佯装镇定摆摆手。


    “已经好了，出海常有的事，小问题。”


    他样子看起来随意极了，但又因为语气太过轻描淡写，苏棠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刻意的掩饰。


    心里一急，她将酒杯放在桌上，不管不顾的越过桌子，强硬的抓起他的手臂，把他着急遮掩的衣袖重新拉上去，愈合不久的伤口就这么明晃晃暴露在她的眼前。


    她读书长期在外面，联系就是微信视频，老人也从来报喜不报忧，生怕她担心。


    苏啸远两口子远在南方定居，嫌机票贵，逢年过节几乎不回家，老人跟前几乎没人，平时也没人嘘寒问暖的关心。


    看着蜈蚣一样骇人的缝针痕迹，她鼻头一酸。


    “什么时候的事。”


    苏兆民看着孙女愧疚的模样，慢慢缩回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哎，哭什么，多大个事，半个月了，出海的船上摔了一跤，不严重，就是骨折，养养就好了。”


    他手慌脚乱的安抚孙女。


    “不哭，大过年的，好在李家小子帮我大忙，帮我包扎还送去医院，跑前跑后的，辛苦人家。”


    李家小子？


    “砚哥哥回来了？”苏棠惊讶。


    “嗯。”苏兆民看了她一眼“没在医院任职了，回来自己开了个诊所。”


    苏棠点点头没说话。


    老人说得轻巧，但是苏棠从小在跟他在海边长大，知道这其中有多心酸，渔船出海都比较远，受伤了船员和捕鱼人也只能忍着，得熬过几天船靠岸了才能接受医疗转运，运气好几天，运气不好更长，要是骨痂形成，手术时还要清除骨痂，重新固定手术，船靠岸之前，都只能生忍着这种骨头断裂的痛苦。


    这得多疼啊。


    苏棠眼眶又红了。


    “哎呦~”简素芳连忙扯了纸去擦她的眼泪，“真没事！不哭，d大过年回家一趟，光顾着哭了，先吃饭。”


    苏棠不说话。


    岁月似乎在隔空相对的日子里突然猛蹿了一截，灯光下，两个老人的鬓边竟然找不到一根黑头发。


    悔恨，羞愧和自责，各种情绪一下涌上心头，苏棠对着一桌菜，突然没了兴致。


    她还成天想着申博，等她博士考出来，老人的头发又会白多少呢。


    她似乎从来都很自私，光顾着从这个家庭吸血，作为一个养女，老人给她的东西足够多足够好，她却不曾报答。


    “明年我毕业，爷爷你就不出海了，我读了大学，能挣钱了呢！”


    她强颜欢笑。


    苏兆明一愣，有些生气。


    “瞎担心！说了没事！你不是说你还要申博！我们这个小渔村，第一个博士，我脸上有光呢！”他往苏棠碗里夹菜，刻意想把这件事翻篇，“吃饭！”


    一桌团年饭，温馨中夹杂着心酸。


    饭后手机突然一阵猛烈的震颤，苏棠心一下跳起来。


    她以为是沈逸清，结果是秦诗。


    “快出来！我们去海边放烟花！”


    对方满是兴奋和雀跃。


    苏兆民顿时乐了。


    “秦家丫头？”他推苏棠，“去去去！去玩！别整天窝在家！”


    苏棠捏着电话犹豫。


    “还没洗碗呢！”


    简素芳撵她，十分嫌弃。


    “用不上你，玩去！”


    老人对她一贯的宠溺。


    苏棠抿了抿唇，她知道他们希望她快点忘了苏兆民受伤的事。


    “那我一会回来。”


    她退出房门，乖巧的关上门。


    不安的打开微信，她的新年祝福沉入海底，男人依旧没有回消息。


    她没再分神，沿着路灯走下海滩路，半道上特意转了个弯。


    李砚正站在院里拉着一群小孩子放烟火，看见来人一怔。


    两人远远相对，苏棠愣了一会儿才抬脚往里走。


    “回来了。”


    男人温柔的和她打招呼。


    “嗯。”苏棠点点头。


    气氛莫名的尴尬，苏棠直接明说来意。


    “我爷爷的事谢谢你。”


    李砚温情的目光盯着人，愣了好一会儿。


    “别谢，小事而已，就是动手术老人吃了点苦。”


    苏棠没说话，有邻居孩子缠上来抱着李砚的腿，要他一起放烟火，苏棠站在一旁看了会儿突然想起秦诗还在等自己，赶紧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夜色里，李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棠顺着海滩路下去，还没到地方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还没注意到人，先听到一声响亮的耳光。


    脆生生的巴掌声，与周围热闹的新年氛围格格不入，夜色里分外刺耳。


    苏棠好奇着越走越近，然后一下愣住。


    居然是个老熟人。


    时越的侧脸赫然明晃晃五个巴掌印，秦诗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怒火冲天。


    沈逸清那个小圈子天天都在打趣，时越一直在追的人，居然是秦诗，苏棠惊讶，猛地一下睁大了眼，满是不可置信。


    男人咬着牙，没还手，也没说话，但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察觉到苏棠的靠近，两人纷纷偏过头来，隔空对视一眼，时越愣住。


    逃也逃不掉，现在转身反而有些刻意，苏棠原地顿了一秒，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迫不及待，仿佛来了一个离开的契机，秦诗拉起她的手扭头就走，把男人堪堪晾在原地，不管不顾。


    车子后备箱塞的满满的，各式各样的烟火，两人在海滩上疯玩了个尽兴。


    苏棠突然八卦起来。


    “哎！你....”她欲言又止“和...怎么回事。”


    她没叫时越的名字。


    “哎！别提他，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烦死了，走到拿跟到哪，愁死我了。”


    秦诗一下焉了，并不想多提。


    苏棠敏锐察觉她想回避这个话题，识相的岔开。


    “你今年怎么回家过年了，没节目邀请吗。”


    “都推了！”秦诗毫不在意，“平时演戏就够忙了的了，还要上台唱唱跳跳，端着架子累死了，完了还要上热搜，被人拉出来比美，雌竞，怪没意思的。”


    苏棠点点头，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两人结伴往家里走，刚上环海路身形皆是一顿。


    时越居然还没走，不知道站在这里看了她们多久。


    苏棠尬笑一声，两人势同水火的气氛越看越怎么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霸占了秦诗那么久，心虚得当即就要逃，还没开口，手机很碰巧的响了，以为是家里催她回家，一摸出来，人傻了。


    “过来。”


    沈逸清低沉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罕见的疲惫，他一晚上没回消息，打电话过来开口居然就是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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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棠怔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后逐渐震惊，忙不连跌的抬起头乱看，到处找人，两秒后，眼睛一下看直了。


    不远处海滩路的入口，男人正站在那头遥遥看他，满身风霜，不知道来了多久。


    大年夜，他竟然追到这里来。


    就为了见她么？


    心里一暖，挂了电话，一路小跑过去，顺其自然又无比丝滑的忽略了身旁闹别扭的两人。


    沈逸清张开双臂把人往怀里带，紧紧搂住人下一秒就要走。


    “哎！”


    苏棠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欲言又止，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又放不下的担忧。


    沈逸清笑，揉揉她的头。


    “那里没有我们位置。”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时越，“各自安好吧。”


    说完腰上的手收紧，苏棠整个人被他裹进大衣里，强行带走了。


    滨州是滨海市下面的小海岛，虽然隔京北不远，但几个小时的车程，开起来还是很累人的，何况今天还是举国欢庆的除夕夜。


    男人居然孤身一人前来。


    苏棠坐在车里满是震惊，看人时满是不可思议。


    那眼神有感动有惊讶有喜悦。


    总之沈逸清很受用。


    震撼响亮的倒数声逐渐响起，清晰的从海滩集聚的人群里传过来，沉闷又厚重得钟声敲响最后一下，瞬间烟火漫天，映亮了整个夜空。


    五彩斑斓的花火忽明忽暗的透过车窗打着两人脸上。


    “新年快乐。”


    沈逸清盯着她，微微勾了勾唇。


    下一秒，他伸手从大衣口袋摸出个小盒子递到女人面前。


    苏棠诧异的看了一眼东西，目光又回到他脸上。


    “什么？”


    沈逸清笑着卖关子。


    “打开不就知道了。”


    那眼神透露着几分神秘，苏棠内心涌起一股悸动，慢慢的伸手接过，当即揭开盒盖，一下呆住。


    微小的翠绿包裹在黑色绒布上，在幽暗的车内泛着绿光。


    她看着东西，心底一阵狂喜，声音里满是激动。


    “这、这不是被老板卖出去了吗？你从哪里找回来的！”


    那副被她当掉的、简素芳送给她的耳钉，此刻正安静得躺在首饰盒里，毫发无损。


    沈逸清不说话，只目不转睛看着她，问得认真。


    “喜欢吗？”


    苏棠激动的点点头，两腮微红，笑意充盈脸颊，是他送她衣服那天截然不同的反应，不太是装的。


    “喜欢就好。”


    沈逸清心底终于有了一丝畅快。


    车子在路面缓缓启动，苏棠惊诧之后慢慢回过神来。


    “你....跑这么远就为了送我这个？”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沈逸清不说话，那样子算是默认。


    苏棠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突然撑起身子飞快的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冲动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坐回位置一路上没好意思看人。


    喜欢、爱这些词语从两人认识那天起，男人似乎从来没有讲过，沈逸清也不像那种随时把爱意宣之于口的人，但他总能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让她感觉到被爱意包围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苏棠想起一个词语。


    恋爱。


    可.....她咬咬唇，陷入沉思——她同时也知道，这只是错觉。


    沈逸清话不多，向来都是行动派。


    进入酒店，房门刚关上苏棠就被人掐住腰抵在门后，霸道有强硬的力量透露着一股迫不及待，像憋了一路终于有机会将她拆吃入腹。


    男人比她高不少，弯着身子凑下来，猛地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力道大，惩罚一样带着不满。


    “一声不响就走，就没想过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压着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欲，苏棠心如擂鼓，一味低着头，没说话。


    “嗯？”


    男人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对视。


    苏棠再也逃不开，眼睛避不开，只得看向她，仿佛她的一切都由他主导。


    “想....”


    脸颊涌起一阵阵的滚烫，心跳得飞快，她咬着唇低头不敢看人，回答犹如蚊声，低不可闻。


    沈逸清眸子沉了沉，漆黑的眼睛直盯着人，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秒害羞的表情，一双大掌开始使坏的乱走。


    “哪里想？”冰凉的指尖贴着底衣下肌肤沿着脆弱点一路往下，“这里、这里....”蓦的路过下腹停住，“还是这里....”


    苏棠呼吸顷刻间急促起来，一只手撑在他胸膛抗拒，一只手握在他粗壮的手腕想要阻止，却是一股子欲说还行的软骨头模样，说出来的话也半点威信都没有。


    “你别这样...”


    连声音都走了调。


    看她有些受不住，男人意犹未尽的停了手，高大的身影闷笑一声，像是不信她刚才的话。


    “想我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这语气像责怪什么一样。


    想起那两个未接电话，苏棠想解释，腰上却突然搭上一双手，硬生生的把她拦腰扛了起来。


    “啊！”


    摇摇欲坠，连视线都颠倒，她猝不及防，怕摔下来，慌乱的抬手去抓他肩膀。


    下一秒人就被丢在了松软的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