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周遭响起一片起哄声，沈岐面上也染上了一抹红晕，耳朵红的惊人，双目水润润的看着她，似有千万种情绪，欲语还休。


    她并不介怀这些目光，亦不打算当着西北府百姓的面拂了沈岐的意，遂嘴角噙笑，伸手接过了递来的那支芍药。


    循着紧张攥紧花枝的手瞧去，便见沈岐今日仍穿着那身银甲，未系披风，却用一根红绸代替了发冠，偶有风起，身后那红绸随风张牙舞爪。


    她于心中暗道，沈岐近来似乎如她一般，甚是喜爱红色。


    待围着的人群渐渐散去，落雪便欲扶着崔长歌上马车，沈岐却忽地向前几步，将手递给了过去，“夫人，可想骑马？”


    崔长歌匪夷所思的看了沈岐一眼。


    她喜洁，便向来不爱骑马，即便是在南曲时赫连律相邀，也是能推则推。更何况如今暗处还不知藏着多少想取她性命的人，自然是坐马车更为妥当。


    崔长歌摇首，实诚道：“不想。”


    说完她不待沈岐反应，径直上了马车，落雪紧跟着进去，将坐垫铺上后，见殿下手中仍拿着那只芍药，便问：“小姐，这花如何处置？”


    崔长歌敛眸，只觉呼吸间隐隐有暗香扑鼻而来，她道：“寻个匣子收起来罢。”


    本还因拒绝而顿在原地的沈岐，一听这话眉目间神情舒展，旋即便翻身上马，扬声道：“出发。”


    半个时辰后，沈岐一行人便追上了回朝前行的大军，崔长歌掀起帘子朝后望了一眼，随行的将士面容洁净，盔甲于日光下还闪着光，瞧着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少年郎。


    这便是京都那群人想要见到的得胜之师。


    染红黄土的血迹他们不想瞧见，甚至连军饷都要层层克扣，待到敌军来犯，他们却心生恐惧，于是一封一封圣旨发来边关，盼着边军抵御外敌。


    可粮草迟迟未到，药材、衣物，乃至于兵器皆是短缺，他们在京都燃着炭火暖烘烘的屋子里，洗盏更酌，饮酒赏乐。


    染上醉意便挥笔一书，摇头晃脑念叨几句酸诗，得了吹捧，便真当自个是忧国忧民的好官。


    骗人骗己，真是好生不要脸呐。


    一想到半年前燕然关惨败的缘由，她便只觉可笑，她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情绪压下，收回目光，沉着脸将那帘子放下，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知她回京的投名状，会惹得谁人不快？又是谁会拍手叫好？


    ……


    日暮时分，因着回京述职的将领不得惊扰沿路城池，大军便于一处荒郊停了下来，驻扎休整，不过片刻便见袅袅炊烟升起。


    崔长歌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将还未打开的食盒推给了落雪，她忽然道：“去替我换一份他们吃的干粮来。”


    不一会儿，落雪便回来了，她接过落雪递来的那个干硬的饼子，张口便要咬，可下一瞬她便顿住了，她诧异的看着手中的饼子，竟是没咬动。


    落雪见状连忙将斟好的茶递了过去，她解释道：“殿下，这干粮还得配着热水喝。”


    崔长歌接过茶水，连连灌了好几口，方才将口中那一小块干粮咽了下去。


    虽说咽了下去，可嗓子却有些疼了。


    难怪素日里沈岐喝茶总是牛饮，难怪沈岐用膳时从不挑剔……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那块干粮，干硬且没有什么味道，仅能果腹。


    尚未来得及与落雪说，便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周钰呢？夫人的膳食不是说了要单独做吗？周钰……”


    崔长歌一惊，手中的干粮滚落到了地上，她怔愣住，随即面无表情的抬眼看向沈岐道：“与旁人无关，是我自己要尝的。”


    沈岐心急未听出她话中的不满，上前一步将那干粮捡起，却是不舍得扔，咬了一口道：“这东西生冷，还难咽，稍后我让周钰再送一份晚膳来。”


    崔长歌目光落在转顺间便被咬下一大口的饼子上，摇了摇头，“不用如此麻烦，下午用了些点心，这会并不饿。”


    “不用晚膳如何行？本就如此瘦弱，不多吃些怎会长肉？”


    崔长歌面上挤出一个笑，缓缓道：“当、真、不、用。”


    见她面色带着怒气，说出的话不似作假，沈岐当即便噤了声，他替自己斟了杯茶，就着茶水大口将那饼子吃完。


    “半月后方能到京都，这一路上想来不会安稳，入了夜只怕更不安全，我实在有些担忧夫人安危。”


    闻言，崔长歌并未面露忧色，她淡淡道：“想来宵小也不敢堂而皇之于沈氏边军中行刺，更何况有将军您亲自坐镇，再加之夜里自有落雪守着，无需担忧。”


    这不安稳指的是何事，两人皆心知肚明。


    八处亦是随着大军同行，珺璟押送着监察司五处的那两人就跟在大军后面，算算日子京都的幕后之人此事已得了消息，派来的人只怕这两日便要到了。


    至于后一句则是意有所指，是沈岐的私心。


    但崔长歌早已不指望能与沈岐和离，一封休书此刻便收在她手旁的匣子中，她自然不会顺了沈岐的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斟茶的手一顿，又道：“百密恐有一疏，不若搬去我的营帐同住，倘若有意外发生，我也能第一时间护住夫人。”


    崔长歌却漠然，“你若是无用，自然还有监察司，我不如让珺璟领着八处的人来守着。”


    她抬眼去瞧沈岐，才发觉不知何时落雪已出了马车，沈岐坐在不远处，发尾带着湿意，竟是刻意洗漱一番才来的。


    也是蹊跷，她刺了沈岐一句后，他却闭口不语，垂着头瞧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可他的腿却压着了她的裙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人不急不徐，一人却渐渐加重了喘息。


    良久，一只手忽地落在了她的腰侧，整个人便被揽了过去，鼻尖撞上胸膛，一股酸涩感难受得她眼中含泪。


    车厢内狭小，沈岐这闹着一处只怕如今已是一片狼藉，崔长歌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果然东西散落一地。


    她气急，正欲开口训斥，可忽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一声喟叹响起，那声音如蚊蝇般轻不可闻。


    可她偏偏听见了，似怅然，似疑惑，似含着隐隐的祈求，亦或者当真是她听岔了，沈岐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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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无意叹了一声。


    她不愿去深思，亦不想将心神耗在此处。


    转瞬间肩上忽地一重，沈岐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铺天盖地的皂角清香将她淹没，一呼一吸间皆被裹挟。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环于腰间的手反而又紧了几分，脖颈处忽地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有些温热，还带着潮意。


    崔长歌意识到沈岐的动作，恼怒道：“放肆！”


    沈岐却低笑，缓缓抬起头，伸手拭去她眼角噙着的泪水，一双眸子幽深的盯着她，明知故问道：“夫人，我哪儿放肆了？”


    崔长歌毫不留情将沈岐的手挥下，冷声道：“松手！”


    哪知沈岐竟得寸进尺，握着她的手兀自贴上了唇角，反复流连，可他的眼神却直勾勾的盯着她，说不清的暧昧缠绵。


    崔长歌缩了缩手指，正想将手抽出，不料沈岐竟刻意凑近了几分，将脸紧紧贴在她的掌心，轻声道：“夫人，可是又要动手了？”


    瞧着这样的沈岐，她有一瞬的失神。


    这样阴翳的眼神，混杂着压抑不住的疯狂和浓重的欲念，此刻竟是和南曲重逢之际的他如出一辙。


    沈岐狠厉的声音陡然响起，“长歌，我绝不可能答应和离。”


    “唔……”


    下一瞬，崔长歌便瞪大了双目，唇上传来一阵酥麻，沈岐掐在腰间的手愈发用力，那力道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她被迫仰起头，呼吸被掠夺，唇舌肆虐，沈岐亲的又凶又急，夺城掠地，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崔长歌却厌恶极了无力抵抗的感觉，她闭了闭眼，狠狠咬上沈岐的唇，顿时血腥气弥漫。


    沈岐顿了一顿，下一瞬便再次卷土重来，交缠中又有血色滴落，落在沈岐特意换上的月白色长袍的衣襟上，星星点点，宛然雪地里殷红的寒梅。


    唇齿间偶有细细密密的呜咽声泄出，不知是谁的。


    不知何时，那绵长的吻终于结束，只见二人间一缕银丝缓缓延长却又猛地断裂。


    崔长歌捂着心口，只觉牙根都隐隐泛着酸，她轻喘着气，眼里却酝酿着风暴。


    沈岐难耐的咽了咽口水，见她面色潮红便又贴了上去，如同以往耳鬓厮磨时一般呢喃道：“长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和离好不好？”


    “夫人，好不好么？”


    崔长歌被他气笑了，扬起手便狠狠给了沈岐一巴掌，冷淡道：“和离之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沈岐身形一僵，他转过头抬手擦去崔长歌唇角沾染的血迹，面上却带着几分愉悦，似乎并未听见她方才的话。


    他舔了下唇角未干的血迹，笑道：“夫人，你要兵权，我有兵权，且我定然是支持夫人的，可为何你我之间一定得和离呢？”


    一听这话，崔长歌俯身向前，拽住沈岐的衣襟猛地用力往下一拉，另一只手却轻佻的拍了拍沈岐的脸，讥讽道：“沈岐，你何必明知故问，自欺欺人呢？”


    闻言，沈岐眸中终是闪过一丝慌乱，禁锢在腰侧的手悄然泄了力。


    崔长歌见状便挣脱他的怀抱，旋即狠狠踹了一脚上去，沈岐不察，仓皇间径直滚出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