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兀自回到座位,只道是:“不玩”


    风起,斗笠猝然被人掀开。


    “哎哟!本公子当什么天仙呢,原来是丑八怪啊”


    “啧啧!”“叫什么陆臣啊?叫丑八怪呗”“嘿嘿!好听好听”


    少年们又笑作一团。


    “肃静!”“肃静!”


    老师拍着戒尺,啪·啪作响。


    而这群学子置若罔闻。


    有人将瓜子壳扔他桌子,有人用脚踢桌子,甚至还有人开始推搡陆臣,全然不顾寇怀智的面子。


    少年们目光死死盯着眼前比自己高一头的丑八怪,觑见他怀里的书,你看我,我看你,露出坏笑:“都说姑娘才思敏捷,今日以纸鸢为题,还望陆姑娘不吝赐教!!”


    “就是就是!咱们陆姑娘才名远扬,我等静候你的佳作”


    “早就听说陆小姐的美名,还望小姐不要客气”


    面对少年们的阴阳怪气,陆臣轻笑出声:“青门冠盖近清秋,物态天容旦暮新。日暖御沟初破冻,雪消驰道未生尘。晓烟暗绿金条眼,佳气晴浮碧瓦鳞。唯有纸鸢堪一,掠天翔泳不由身。”@


    十多岁的少年们:“...”看他更不爽了。


    郑进友一拳呼过去直奔少年面门,大家拍手叫好。


    少年就是这样,看谁不爽,直接开干。


    不成想,陆臣一把攥住郑福贵的腰带,把人往身前一拉,挡住了攻击。


    说是迟,那时快,拳头狠狠砸在身前闷闷响,“嘭”一声。


    少年将圆滚滚的郑福贵如死了三个月的带鱼一样扔在地上。


    “哎哟”“好痛”


    郑福贵疼得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双眼眯成一条线,脸色发白,喘不过气来,在地上打滚许久不起来。


    学子们顿时害怕,一脸凄惶惶,郑福升连忙将人扶起来,拍着他的脸蛋呼唤道:“贵弟,你醒醒?”


    “郑福贵!” “富贵兄!”


    “你们看他脸色惨白,不会是死了吧?”


    大家围着他打转,掐人中的掐人中,弹脚心的弹脚心,就是不见人苏醒。


    什么!有人死了?


    寇怀智坐不住了,要是自家私塾出了人命,坏了名声,日后怕是难以为济。


    他拨开人群,一眼就警觉郑福贵脸色不对。


    男人急了,大喊道:“快让开!”“速速叫马车过来!”


    大家紧随其后,吵吵嚷嚷着。


    “郑福贵!”“坚持住!”


    “郑福升,你家马车呢?”


    大家齐齐看向身材瘦小的郑福升,眼神如火炬一般灼热。


    郑福升低着头,闷闷道:“马车...”“车夫回家了,每天散学时才来接我们”


    “咳!”“哎呀!怎么办?”


    恰逢不远处来了马车。


    “停车”“停车!”


    寇怀智抱不动人,只好将人放地上由学子扶着,四下张望才发现私塾太偏僻了,并无多少人烟,也没有多少往来行人马车。


    好在很快有个马车慢慢驶来,他们纷纷招手,想拦下马车。


    “吁!”


    马车成功被逼停,车上坐着一老爷子,瞧着就很和善,开口问道:“诸位有何贵干?”


    老头笑眯眯。


    “叨扰老先生了,在下不是”“鄙人的学生重伤,还望贵主人通融,搭个便车”


    寇怀智端得一派书生。


    “想搭车?”


    是个女孩的声音。


    他们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堪堪松了一口气。


    “马车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只能带一个人”“若是带患者,需要车费1两银子”


    女孩坐在马车里,声音抑扬顿挫,音调十分妩媚。


    “我给!”寇怀智咬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随即让学子动手,想将人抬进马车。


    不成想,车夫跳下车,一把扯着郑福贵的衣领子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将人扔进车里。


    “嗷!”


    晕死过去的郑福贵被疼醒。


    “啪”一声。


    “臭男人还想觊觎本..本姑奶奶的美貌不成?”


    他又被人扇晕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震荡在耳畔,大家浑身一震,吓得张大嘴巴久久不曾阖上。


    “嘚嘚”


    马车华丽丽转头,扬长而去。他们望着马车上锦旗的字,捂着耳朵咽了咽口水,确认是钱家马车,堪堪松了一口气。


    “怀智,这是怎么了?”


    又见马车哒哒走来。


    马车上下来两个女子,一个身穿青绿色长衫,头戴斗笠,稍显年轻,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眼角有细纹,略显老态。


    “三伯福安”


    随行的女孩松开母亲的手,施施然行礼问候。


    寇怀智反应也快,忙行礼:“嫂嫂福安”


    原来是大哥寇怀济的内人和闺女。


    一旁的学子们行了礼,目光却时不时地看向少女,目光太放肆。


    “哼!”


    这时门里有人出来,来人清了清嗓子:“三伯福安”


    是个少年,身着腰带,头戴玉冠,手执松竹的墨扇,行礼时,堂前屋燕掠过。


    寇怀智点点头算是见面问候一番。


    少年却阔步走向妹妹和母亲,言笑晏晏:“母亲”“何时到的?”


    “怎的不支会一声?”


    其母拉着儿子的手愈发满意,眼里总是含着笑意:“刚到”“这时候你们不读书,可是偷偷溜出来?”


    “儿听见这边吵闹声,便来瞧瞧”“也是不巧,你们就回来了”


    母子几人携手离去,有说有笑。


    “哎”寇怀智扶着太阳穴,揉着干涩的眼睛,脸上堆满了褶子,凝视着远去背影一脸苦涩。


    一旁的车夫这时上前,问道:“三老爷,可要去县里?”


    寇怀智点点头:“是要去看看”


    毕竟自己学生在学堂出事了,作为夫子不亲自看看,指不定日后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他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两句:“今日老夫不在学堂,你等可要好好温习课业,莫要再生事端”


    “陆臣新来,还有许多事情不熟悉,你们要多多关照”


    少年们答应得很爽快:“谨遵师命!”


    随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他们转身就跑回了学堂里。


    这才发现陆臣这人正抱着书,看样子并没有出来,一点也不关心郑富贵的死活。


    “陆臣!”


    “你这个小人”


    “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本公子就不是你郑爷爷!”


    几个小子平时与郑富贵关系不错,见罪魁祸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气不打一处来,撩起袖子就要干。


    “唔!”


    不成想,拳头还没出来,就被人握住了。


    看见来人,大家齐齐小脸苦哈哈好似大苦瓜。


    男人手背后,指着敞开的大门,厉声道:“要是不想呆了,就滚出去”


    学子们咽下怒气,余光恨不得刮了陆臣。


    寇怀济走到案牍前,敲着戒尺“啪啪”响。


    学生们纷纷返回自家的座位,挺直了脊梁。


    “涉事者罚抄《弟子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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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遍,不许代抄!”


    这话一出,学生哀鸿遍野,又被打回原形。


    “啊!”


    他们拍桌子,踢凳子,嗷嗷叫着,试图反抗。


    “啪!”“明天下午交罚抄,不按时交罚抄的,打扫茅厕一月”


    夫子拎着戒尺啪啪打那些捣乱的学子身上。


    刺痛席卷全身,被打的学子面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打扫厕所?


    夏日融金,暮色四合,厕所除了白花花的疽,就是臭气冲天的发酵味儿。


    想想那画面,他们就要yue了。


    “开始抄写吧”


    夫子一声令下,刺头们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抄写《弟子规》。


    陆臣:“...”好吧。


    他觑了一眼作壁上观的新夫子嘴角抽搐。


    只好拿出备好的笔墨开始墨墨。


    少年挺直了脊梁,虽然头戴斗笠,却挡不住其下笔如珠走串的气势。


    寇怀济并不关心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抄写,只是不想丙班吵吵闹闹,惊扰了隔壁两个班的学子。


    过些日子,他们乔迁,离开这里,甲班、乙班学子也要一起迁走,届时就不用一味忍耐他们。


    想着以后的清静日子,他的心情不错。


    寇家老母月余前刚去世,前几日家里商量着分家,经过一番折腾可算是如愿以偿。


    老父亲跟着大房,寇怀济凭借着多年积蓄,在县里买了两进院子。


    这些日子正找人看吉日,广发帖子,希望大家能及时参与乔迁之喜。


    乔迁宴热闹一下,兜里又多了一些盈余,他自是开心。


    人类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这样下去太费纸张了。


    陆臣算了算时辰,又想到兜里的银钱,觉得自己还是没错。


    是他们挑衅在先,郑富贵教唆他人,郑进友打人,自己为了不被打,拿郑富贵当挡箭牌,仅此而已。


    顶多算正当防卫。


    于是少年起身,徐徐走到寇怀济身前,询问道:“禀先生,午时已过,该吃午食了”


    他不会为霸凌者的错误买单,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寇怀济挑眉,略略思索,脑子里好像没听见这人吵闹,大手一挥:“既如此,你便...”


    “凭什么!他不抄”


    “我不服!”“我也不服”


    “富贵因他受伤,他却想独善其身,想得美!”


    本来安静的课堂又开始闹哄哄。


    学生扔了笔,丢了墨,有的甚至扔了书籍。


    看着这一乱象,简直是不敬师长,不尊同窗,一点书生气没有,全是书生意气!


    老头子眸色蕴着怒火,鼻翼攒动,呼吸都粗重几分,本想拍案而起。


    但见少年弯腰将脚边的书捡起来,嘴角噙着笑意:“..书没错”


    “郑富贵教唆他人欺辱学生,打人的是郑进友,被打的是郑富贵,小子并没有动手,亦没有出言不逊。先生若是有疑惑,可问吾夫子..”


    “要不是你卖弄聪明,富贵能受伤?”


    “就是就是!”“明明是你不对,你拿富贵当肉盾,还想全身而退?想得美,要是富贵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衙门见!”


    一旁的郑福升添油加醋,说得大义凌然。


    陆臣却道:“郑富贵教唆他人折辱在下,鄙人只是躲过去,而他被打了,这不叫全身而退,叫自食其果,不是吗?”


    “够了!”“学堂不是集市,吵吵闹闹不成样子!简直有辱斯文!”


    几年不来,丙班还是如此不济,简直是堕了寇家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