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逍实在不想派自己的弟子们去送死！


    方才这些鬼藤的威力有目共睹，这一去只怕生死难料。若这次发生在他聆剑阁的青州也就罢了，发生在瀛洲的灾祸要他聆剑阁出力，他自是不愿的。加之烛龙是沈怀慈那边的，自己与他不和，难保这老龙不会替他不平，何况自己带出来的这批弟子中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亲信，若他们折在这了，日后他还怎么压得住整个问剑谷？


    他为难道：“实不相瞒，我聆剑阁的苍龙剑阵需有一名高阶弟子站在阵眼承受剑阵反噬之力才能调动，若我徒儿不伤，我理应派人相帮，不过此次也是为了这瀛洲苍生，结阵虽不能成，可派弟子去确是要的！廷敬！你就带着师弟妹们去吧！”


    颜雪寒见他竟然派这些低阶弟子出战，岂不是送他们去死？人群中有人朗声道：“我愿承担剑阵反噬之威，与诸位共起苍龙剑阵，还请聆剑阁各位仙师莫负聆剑阁秋真人遗命，上求正道，下扶贫弱，同气连枝，共佑苍生！”


    这声音于聆剑阁人而言实在太过耳熟，廷敬精神一振，喜道：“墨师兄！”


    墨言已经除去了易容，他握着剑朝聆剑阁诸人行礼道：“各位，别来无恙。”


    曲逍一见他双眼便射出两道毒辣的光芒，“墨言，你居然敢混在我们当中！意欲何为？”


    “尊师生前交代我这十六字遗训，即便我身为魔族，也不想让他失望。”墨言昂首淡然道：“仅此而已。”


    “你分明就是——”


    颜雪寒打断：“既然有了能重启苍龙剑阵的弟子，曲掌门，你就不要在意什么门户之见了，管他什么人族魔族，这鬼王一旦离开此地，于三界而言不都是一场大难么？到时候大家一起齐齐变作鬼，还分什么你族我族啊？”


    “颜雪寒你！”


    妙法大师：“阿弥陀佛，颜掌门所说有礼，曲掌门，你聆剑阁为六派之一，缺一不可，大家当年结盟之时便说了仙门百家要勠力同心，共抗强敌。有你聆剑阁的苍龙剑阵相帮，想来事情会更加稳妥。”


    其他几个门派的掌门都开始好言相劝，曲逍狠狠剜了挑事的颜雪寒一眼，怒道：“既如此，不知浩气门又要怎么表示？”


    “还能怎么表示，我儿子都上去了，还有我派的天机长老——”她抬起头朝乌云密布处怒了努嘴：“都冲上天砍鬼王去了，难道曲掌门宝刀不老，也想与传说中的鬼王一较高低？”


    “颜雪寒！”


    烛龙有些不舍得打断这两人的呛声，可危急关头，也容不得他偷懒：“好了，既然人数差不多了，我们尽力拼他一拼！有劳各位了！”


    能得烛龙这与伏羲同时代的上古神兽一句感谢，所有修士都低头行礼，齐声道：“我辈愿同上神合力，共解此次人族之危！”


    云端中，鬼王再度化作了朝华神尊的样子与二人缠斗，他屹立在鬼藤之上，左手捏住了昭明剑，右手握住了红莲枪，霎时间鬼厉之气顺着武器爬至二人手臂上，阴寒之气穿透灵脉直袭心脏，昭明剑身亮起雪白夺目的电光，红莲枪尖燃烧起澎湃的业火，闪电与火花之间，朝华身后漆黑发丝狂舞，那张美丽的面容也显得有些可怖，火光与电光将她两条手臂烧得焦黑，她冷笑道：“乖女儿，真是孝顺！”


    “恶心东西！”叶乔足尖踢向枪身，尖锐锋利的枪尖从鬼王仰起的下颌擦过，瞬间将他下半张烧得焦黑，昭明抓住缝隙，剑锋朝他脖颈处捅去，鬼王立刻收手回撤，鬼藤袭向沈怀慈胸口逼他撤剑，谁知剑光一闪，万道剑气如暴雨倾盆落下，眨眼间便将这鬼藤斩得稀碎，剑气御风而来直袭他面目！鬼王瞬间出现在他身后，万千鬼藤化作利剑直射他胸口却被业火红莲拦下，沈怀慈足尖踏上枪身，扭腰回转，借势一劈，剑气如惊雷落下。


    这两人虽是第一次联手，却无比熟练，远比她与颜宁配合时默契许多，不论是身法、站位、招式，无需出声提点，便这么自然而然地契合在一起了，仿若太极中的阴阳，身同神同。


    砰的一声，鬼王整张脸都被炸碎，可下一秒，万千鬼藤将他包裹起来，电光火石间鬼厉之气化作铺天盖地的箭矢直射而来，业火与剑光同时包裹住二人，两人互相搀扶着在云端站稳。


    武器自发护主，金红两色构建起的结界护住了他们的肉身，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气喘。沈怀慈眉头紧皱，一袭白衣上满是血痕与被火灼烧的痕迹，他喉头泛着浓重的铁锈气，虽然从外表来看，他比叶乔更加狼狈，可他知道，身旁的这个人没比他好多少。


    叶乔虽然表情平静，一袭黑衣显不出她的伤势，可她两只手上已经满是血痕，鲜血顺着虎口淅淅沥沥流下，脸色远比沈怀慈要苍白。


    “你的身体没经过雷劫，扛不住鬼气侵蚀。”叶乔握紧了红莲枪，以神识传音：“我攻你守。拖到他们斩断鬼藤。”


    沈怀慈嘴唇紧抿，虽然不愿，但也没出声反对，叶乔说的没错，她这具身体是经千锤百炼，历千道雷劫应运而生上神之躯，又有伏王之血，远比他的凡人之躯强悍。片刻之后，鬼藤散去，朝华完好无损地再度出现，她纤长指尖一勾，鬼厉之气化作游龙袭来，这些黑藤在龙身游弋徘徊，宛如战场上策应的士兵，红莲业火枪横扫，鬼厉之气眨眼间就被尽数击散。


    但这些鬼厉之气散而重聚，鬼藤借势劈头盖脸抽打而来又被金光搅碎，三人就这么势均力敌的僵持着，星火携着雷霆，鬼气随着黑藤，重重乌云之上，狂风携着热浪，金红闪电轮番劈下，短时间，谁也占据不了完全的上风。


    眼见这仙魔二人似有力竭之相，鬼王即便仍由余力也生出几分不耐来，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横生枝节，他破封而出已经耗去了大半力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地方补充魂气，而不是与这两个难杀的家伙缠斗，他出手越来越快，到最后鬼藤飞舞起来只能看见虚虚的影子，鬼气直射容不得人喘息。


    就在这时，他脸色陡然一变，这表情变化在万千鬼藤飞舞之间实在太细微，可还是被叶乔牢牢捕捉到了，她转头下意识道：“师尊！”


    两人同时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齐掐指念诀，隔着黑云，似乎有金色、蓝色、紫色等不同的阵法灵流在脚底炸开，波动的灵流震得海浪翻涌，这是岸边的修士在合力斩断鬼藤的标志，业火与金光再度凝结，直贯天地穹苍！


    金红二色的法阵在两人脚下显现，一样的大小，相似的阵法，细细一看却是截然相反的纹路，两双手飞快变换，一个个法咒凝结而成的符纹在白皙指尖跃然而出——


    “天地双生，我掌至阳，苍龙藏蛰，神引金乌......”


    “乾坤互立，我执玄阴，离宫存虚，灵化幽月......”


    地面的凡人抬头一望，此刻天幕之上耀眼的金乌与血红残月同时高挂九天之上，慌乱道：“怎么回事，这太阳和月亮怎么同时出现了！”


    红焰耀耀，金光灼灼，神魔合一，日月同辉。隔着流转千年的时光与万次交替的黑白，这象征着天地间阴阳之力的烈阳与幽月，再度同时降临人间。


    鬼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鬼气化作排山倒海的巨潮汹涌而来，嘶吼道：“你们，你们给我停下！！！”


    这两个人在狂风中屹立，衣袂翻飞，纵然鬼厉之气已经开始侵蚀肌体，无数怨魂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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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身上咆哮嘶哑，他们却依旧双目紧闭，掌印变换，共同念到最后相同的一句：“......虚实流转，枯荣交替，阴阳共生，万法归一，寂灭！”


    象征着神魔之力的印文同一时间亮起光芒，纯阳玄雷与九极阴火合二为一化作混沌之力一齐从云中坠落，这力量仿若鸿蒙初开时的辟天一击，直直劈到了鬼王头顶——


    在周遭彻底湮灭的那一瞬，叶乔睁开了眼，看见那个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陵光......你要活着啊......”


    她有些麻木的，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在爆裂的雷火中彻底粉碎。


    雷火从上至下贯穿了整个天地，它直直劈入玄武尸身化作的孤岛上，将他彻底粉碎，压入海底，掀起接天一般的巨浪，烛龙第一时间就把人圈在怀里，护住了所有参与斩藤的人，即便他身为与天地同寿的上古神兽，直面这神魔合力一击的余波还是受了伤，颜宁和楚律扑在他耳边，紧紧攥住了龙角才不至于被这风浪吹走。


    慕广白瞧见海边那如千军万马奔涌而来的黑色巨浪，怒吼道：“浪来了，撑住！！！”


    迄今为止最大的浪花打来，几乎所有护住的结界的人都被这股力量撞得识海沸腾，灵脉受伤，最前方的几位掌门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颜雪寒咬牙道：“还没结束呢，诸位，撑住啊！！！”


    浪接着浪打来，结界正前方已经被撞出如蛛网一般的裂纹，就在结界即将碎裂，海水将他们彻底掩埋的一瞬，一个更大的结界再度挡在所有人面前，沐紫沅呐喊的声音响起：“抠门鬼，你没事吧！！！”


    之前在长风城留守的修士们恰好赶到，两拨人交换防御，加之浪开始渐渐变小，暴雨停止，阴云散开，天光洒入，这一场浩劫，总算过去了。


    沈怀慈听见地面传来无数人欢呼呐喊的声音，心底有些欣慰，刚刚那一击已经耗空了他所有灵力，此刻能站立在云端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叶乔站在他身边，默默不语。


    昭明回到他体内，替他补充了些许灵力，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黑色宽袖之下，已经鲜血淋漓的手。


    下一秒，叶乔整个人往后栽倒，沈怀慈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下，他惊慌着朝她伸出手大喊道：“叶乔！！！”


    她在狂风中坠落，伸出手试着抓向上方那青蓝苍穹，恍惚道：“你们——在看么？”


    血沫不断从她嘴角溢出：“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神......还是魔？”


    青天不语，耳边唯有长风依旧。


    “......算了，”她讥讽一笑：“已经不重要了。”


    渊仲破口大骂：“蠢货蠢货蠢货！！！干嘛不拉他的手把本尊最后一点灵力都用空了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不得砸成肉饼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除了那个小白脸这帮贱族没一个来救你他妈的梼杌你这个废物只顾躲在我那废物女儿怀里还不来救本尊陵光你这个王八蛋啊啊啊啊啊！！！”


    叶乔有气无力：“吵死了。”


    远处传来羽翼展翅破空的声音，一声清脆的啼鸣划破天地寂静，就在她要拼尽最后的力量护住全身时，她跌落在青鸟温热若软的背羽之中——


    坐在前面的人姿态优雅地回过头，露出一张清雅如水的脸，他身上穿着长青神殿的墨绿外袍，发间垂下一缕五彩丝绦，金丝编织的穗子在肩头飘动，头发被尽数挽在身后，墨绿色的发带在鬓发间舞动。


    地面神殿的弟子瞧见这翩然振翅的青鸟时纷纷下跪行礼，身为神殿之主的巫司岐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回头朝她微笑，道：“还好么？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