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神罚(4)
作品:《磨刀霍霍向师尊》 他转过头笑着问:“你看,这是不是和今天一样?”
颜雪寒实在笑不出来,她下意识摸着酒杯喝了一口,捻了捻手心的汗:“然,然后呢?”
“然后……”这声音轻飘飘的,似乎一出口就会散在风中,“我去了,第一次见到了他们口中那个背叛人族,狼心狗肺的——叛徒。”
他清楚记得,那天是大年三十,但人间没有什么辞旧迎新的热闹气氛,在经历过鬼族和魔族这两次大劫难后,整个人界都是风雨飘摇,怨气冲天,妖魔横行,凶祟出没已是常事,再加上后续的大旱和水灾,流民遍地,幸存的凡人见求助神灵无望,开始冲进寺庙捣毁神像,大骂天地不公,山匪劫掠,流寇侵扰,活着已成折磨,谁还能记得这日子应该放一挂鞭炮,换一副新联呢?
只在路过偏僻的山村时,他瞧见有人家贴起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福字。
这时候能笑出来的,只有那些妖魔鬼怪。
天都峰早就积满了雪,他一步步踏过天都峰上的皑皑白雪,这万丈高峰的奇绝景色在视线中一点点展露,若说清奚峰是一弯春水逆流,这天都峰就是一挂寒冰倒悬,早就闻听叶乔此人常年修炼吸取他人修为的阴邪功法,喜怒无常,脾气古怪,连魔尊都难以管教,更有说她穷奢极欲,如饕餮一般贪婪无度,什么都要,而且什么都要最好的,容不得任何人指摘,谁提谁死,不单单是凡人修士,若魔族对她有丝毫不恭敬,也是照杀不误。
晴空之下,那被积雪覆盖的琉璃瓦折射出五彩华光,犹如彩虹灿烂映在湛蓝天幕之下,实在美不胜收,这七彩流光倒映在那双剔透的凤眸中却是越来越凌冽噬人,这寒冽山峰之中的美景与山下那凄怆惨淡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他越看目光越冷,越行杀气越盛,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这巍峨华美的山中宫殿彻底映入眼帘——
没有传说中那群身披华锦,轻软如云的美人,也没有那绕梁不绝、婉转如歌的仙乐。
很安静,安静到有些凄凉,一抬眸,他只看见了一颗枯朽的梅树,和梅树底下站着的那个人。
齐腰的黑发在风中飘荡,这个人身上并没有半点珠翠,只在脑后斜插一枚木簪,身形高挑,黑衣上流动着暗色纹路,翻飞之下显露的腰身婀娜,如同春山倾伏,他的目光在起伏的腰线上一掠而过,默默召出了昭明。
这身衣服足以显示这人的身份。
昭明出鞘一瞬,他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这个人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她脸色苍白,面颊被寒风吹出了一点淡淡的红晕,凌乱的碎发之下,是一张极年轻极美的脸。
美得,不带半点人味。
这人的目光在昭明剑身上停住,挑起眉毛:“来杀我的?”
心莫名露跳一拍,像是一指错音,顿生慌乱,这无措的感觉来的突然,霎那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在对面的人没注意,只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定了定心神,道:“......逍遥宗的苏长老、陈长老,云浮天居的慕掌门、邱长老——”
“......后来呢?”回忆外,颜雪寒打断了他。
“然后,我动手了——”他从久远的回忆中抽回神,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我们两人打了整整三天,天都峰被削成平地,方圆百里内无立足之地,最后我俩灵力枯竭,同归于尽。”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感觉。原以为此生已了,一切都该烟消云散,谁知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清静苑内,这场前世苦战像是大梦一般,我简直分不清那边是真实,那边是梦境。这时候清奚峰还没被毁,这两颗玉兰也好好的,鬼王尚未出世,魔族还没入侵,长青神殿还在,”他转过头:“而且,你们也都活着——”
他虽然没说更多,但颜雪寒能从他那带着淡淡喜悦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情绪,那波光粼粼的眼波似乎在说——
“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你们都还在,一切都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些美好的、热烈的、轻松的人、事、物还完好无缺,人间还是这副花团锦簇的样子,春天会有少女们在田野上放风筝,夏天会有稚子们在池塘边捉鱼虾,秋天会有农家在桂树下酿美酒,冬天,大家会聚在一起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颜雪寒被这些消息冲的头晕眼花,酒劲冒了上来,她用手背搓着脸颊降温,半晌后吐出一口浊气:“难怪,难怪那一天你的样子这么不对劲,第一时间就加强了浩气门的护山大阵,后来还反复叮嘱我要加强对鬼哭岭周围的巡视,颜宁和楚律下山也要一路跟着,后面还突然带回来一个资质平平的小姑娘......原来,都是在担心他们,想要改变上一世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我还奇怪你对叶乔的态度,怎么会对她一个刚拜入山门不久,年纪尚幼,大字不识的孩子如此严厉,对她甚至比对颜宁楚律的要求还高——原来,都是害怕她心存邪念,再入魔道。”
沈怀慈扑倒在酒桌之上,晃着酒杯,轻轻嗯了一声。
颜雪寒还在继续说:“那时候我俩猜测她是魔族,发现她修炼邪术之后你甚至想处死她,却被无虑大师劝下了……所以她现在重入魔道,你想怎么办?”
“我……我会把她带回来……”他将头埋在手臂里,白色宽袖凌乱铺在桌上,声音闷闷的,“然后,看着她,管着她……不让她再杀人……不让她再犯错……百里家那些无辜之人的血债……我会……我会带着她一起还……”
一种强烈的不适感让她脱口而出:“已经够了天机,你已经尽了力,倘若她自己都不想改变她入魔的命运,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有错,你又何必要执着于他人的命运呢?你这么做只会将自己这数十年来积累的一切付之东流,不单单是你清正的名声,还有你的修为,甚至你的性命……”
“……你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已经够了。”
沈怀慈执着道:“她的罪……就是我的罪……”
怒气涌上心头,她顿时反问:“为什么是她?她是你的徒儿,颜宁和楚律难道不是么?难道她比他们,比浩气门,比你自己都重要么?你对她到底——”
颜雪寒转过头,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再问了。
答案已经随着他那在醉梦中从眼尾滑落的一滴水光,清晰的,大白于天下。
几日后,沐紫沅来存气堂告知沈怀慈的近况,得知他伤已经痊愈大半时,颜雪寒心底某种预感显现,等弟子们通报天机长老求见时,她知道,预感成真了。
入内后沈怀慈并未多说太多,只是安静地卸下了腰间佩戴的长老令牌,颜雪寒只道:“自那日后我就早有预感,长青神殿非一般仙门......真的,要去?”
“纵死无悔。”
颜雪寒将手按在那块玉佩上,默默推了回去:“你心已决,我多说也是无用,我会向天下宣布,沈羲已卸任清奚峰天机长老之职。不过这令牌既十一年前奉君之手,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留下做个纪念吧,也算我俩相识一场。”
沈怀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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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一笑,将玉佩重新放回怀里,最后行了个礼,转身出了浩气堂。
他真正要离开的那天,得知这个消息的颜宁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他慌张跑到清静苑,下跪拦住了沈怀慈,扯着他的衣摆嚎啕大哭,任凭旁边的颜雪寒与无虑怎么拉也拉不起来,他拽着他的衣袖哭泣道:“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要救师妹我们可以一起的啊师尊,你如果再离开,清奚峰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翘翘死了,叶乔疯了,楚律也随魔族离开了,你要是再走就只剩下我了啊!”
他哭得声嘶力竭,恨不得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不解、怨愤通通化作泪水从心里流出来。沈怀慈蹲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方素白的手帕,熟门熟路地给他擦脸,叹着气说:“不是的,除了我们以外,不是还有浩气门其他人么?还是第一次给你擦眼泪,都这么大的人了——”
颜宁见他面色不忍,忙捉住他的衣袖道:“师尊,就不能不去么?长青神殿全是高手,师尊一个人怎么可能救得出她?叶乔入魔,又在百里家杀了那么多人,她已经是整个仙门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你去救她,就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即便你在长青神殿不死,带着她逃了出来,以后你们又能去哪里呢?难道要去那暗无天日的魔界么?你现在只差一步就能成神,一旦同她搅和在一起,这么多年积累下的清誉、人望都会付之东流!所有人不会再记得你在西洲做得那些善事,也不会记得你在渝州城以自己的性命救了全城百姓,在苍极海斩杀鬼王护住了人界......他们只会说你正邪不分、助纣为虐,骂你徒有其表,道貌岸然的啊!”
颜宁越哭越喘:“......你现在是天机长老、宗师、仙尊,以后就是伪君子、小人、伥鬼!你难道自己忘了当年怎么教我们的么?不能因私情而废法度,不能因小善而纵大恶,你真的要自己将这一袭白衣染黑么!”
沈怀慈苦笑着给他擦眼泪,轻声道:“对不起啊静渊,其实我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个样子……”
“我这个人,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完美无缺,我也会伤会痛,会失落会迷茫会犯错......你们觉得我这个人冰冷无情,修为高深,又是被昭明神剑选中的主人,所以就该是天生神性,关爱弱小,处事公正,毫不偏私,实则,我只是在云浮天居呆久了,不敢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罢了。”
这种无奈又失落的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颜宁怔住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运气好一些的凡夫俗子罢了,读了一些书,走过一些路,知道一些道理,就觉得应该这么做,然后再将这些东西简单的交给你们。”他将颜宁从地下扶起,柔声道:“在你们眼里这件事是错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只不过我想这么做,就做了——”
“这结果好也罢,坏也罢。我不能选择世人对我的看法,但我能选择今后的活法,”他按上颜宁的肩头,昔年只在自己胸前的少年,已经快与自己一样高了,“师父的选择也就这样了,希望以后,你们能比我做得更好。”
颜宁呆呆地看着他转身走出清静苑的大门,玉兰花在风中纷落如雨,月饼跟在他脚边,那个高大冷峻的背影即将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突然道:“师尊,以后,以后你们会去哪儿呢?”
“我会找一个地方,牢牢看住她,慢慢消去她的戾气和魔性,不让她再犯错。”那袭白衣没有停下步伐,只有平静的声音传来,“等到那些血债尽消的那天,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