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实验室啊。”赫塞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等下我们一起过去，或者你先出去。外面实验室的有起火的危险，到时候进出路径被封闭了就麻烦了。”叶明冉眼睛焦急地一直看着那行倒计时，恨不得时间过得快一点。


    然而一句话的时间就只有那么短，连一分钟都没有过去。


    赫赛却摇了摇头，“叶明冉，谢谢你的信任，我的确之前不知道，是从你和她的对话里面推测的。如果你需要神经操作师，可以去找彼得，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在特别实验室。”他居然又说了一遍谢谢。


    叶明冉隐隐约约从他的话里嗅出了离别的滋味，“赫赛……你……”


    赫赛也撇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啊……我的夙愿就要实现了，在这两分钟里面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人生?”他笑着说道。


    叶明冉忽然知道了他是不打算走了，“别傻了，就算外面爆炸了，这个空间也是永远存在的，你会被永远困在里面，直到另一个统治者强制打开他。你知道的，这个空间的不会从外面被消灭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打算从内部消灭它。”赫赛居然笑了一下。


    叶明冉心里咯噔一跳，“什么意思？”


    这时候默默盯了一眼眼前的琴键，忽然后盖缓缓地打开了，“只要用一个微型炸弹，放在整个操作台的中枢……”


    “你怎么可能会有……”叶明冉说。


    这时候“滴”的一声，是复制完成的声音。


    赫赛把那个戒指拿出来，凌空抛给了叶明冉，同时自己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抬手的时候，叶明冉发现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个钥匙——是他们之前用来用来复制不正常记忆的载体。


    赫赛注意到叶明冉在看那个钥匙，笑着把它解下来，直接插进了操作台。


    “你的戒指启发了我，肯定是有某种载体是可以带着炸弹进入操作台的。我后来一想，我们平时用来装载记忆的载体不就是么。更奇妙的是，它的后面本来就有一个5ml凹槽。赫赛道，“3ml，是毁掉这个系统理论上需要的计量。”


    “可是……你哪里来的原料……”叶明冉问道，隐隐心头浮现出了一个以前听过的例子。


    “如果你熟悉换冲剂和神经连接剂的配方，你就会知道它们可以组成最原始的火药，尽管也许只能燃烧。”看着叶明冉吃惊地表情，他露出一丝骄傲来。


    “吃惊么?他们如此严密地控制神经药物在巨蛋内合成，自从……那个事件以后，就算每次给我们用的量，也是经过计算的，所以我每次进去的时候都会留下一点儿。然后在夜里用语音打报告的时候，偷偷藏一点……”


    叶明冉不知为何想起他又一次和赫赛一起进入巨蛋，时间快结束时赫赛满脸痛苦的样子。难道……他一直……


    仿佛要解答叶明冉的疑问一般，“你知道神经换冲剂不足量时接入巨蛋的感觉是怎样的？刚开始，你会看见双重的幻觉……仿佛世界有两个，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渐渐地，属于“真理”的那一块会变得无比的强大，直接进入你的所有神经接口——”


    这不是矫情。


    叶明冉见过一次神经导线连接的过程，尽管在换冲剂的作用下，他只看到了那些细小的黑色导线刺破皮肤而没有感觉到痛感，但是一想到那如果是在没有换冲剂的情况下连接的……


    叶明冉知道被神经锉刀斩断神经通路之后在接上是什么感觉，所以巨蛋都愿意把它作为□□死刑以上的一种刑罚。


    “你就这么恨巨蛋里面的那些人么？”叶明冉问道，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赫赛从十年前就开始每天减少换冲剂的摄入量，将这死亡的种子一粒一粒埋在这片守卫森严的土地上。


    它毁了我的全部人生。


    叶明冉忽然想起他在记忆库里面看到的那段赫赛小时候的影像，那时候他还有家庭，还能看见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


    叶明冉不敢去想象那片彩色被黑暗吞没的瞬间。


    赫赛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巨蛋要的都是没有牵绊的人，但是这个地方哪里会有那么多不幸和孤儿呢？”


    叶明冉只顿了一会儿，就知道了赫赛话里的意思，只觉得背上凉透了。


    原来之前他只是故作镇定。也是，谁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还会心甘情愿呢。


    叶明冉脑海里面浮现出一个声音，“我们都是被制造的孤儿，又在这里制造孤儿。”


    这是谁说的？


    为了招募足够的人员进入巨蛋，“他们”生生的斩断了多少人与他们亲人的联系，又用一段段虚假单调的记忆将那些断片连接起来。如同医生在手术室里面挥动着手术刀，从人的肚子里面把破碎的脏器取出来，又缝上。


    叶明冉眼前忽然映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场面，里面的灯光和实验室的LED一样惨白，但他可以明确分辨出那是一间急救室。


    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这是一间急救室？这个东西不就早在这个时代里面消失了么？急救室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他听到一个女性的哭声，外面的叫骂声，以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着“静一静！”


    那个医生，橡胶手套上面沾了很多鲜红的血，上面居然有一个跳动的东西——好像是一个鲜红的、跳动的心脏。


    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烈地袭击了他的太阳穴，叶明冉不禁捂住了头，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赫赛问道。


    叶明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有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忽然如同暴雨一般，涌进了他开了一个小口子的记忆的小屋，并且很快要被它淹没了。


    过多的记忆让他的视线也变得不安定起来，叶明冉觉得有点想吐。


    手里面的戒指似乎在微微发热。


    “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你是……为了什么人么？”叶明冉一边喘着气，一边问了赫赛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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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赛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转向他，明明知道赫赛看不见，但是叶明冉却有一种灵魂都被窥探了的错觉。


    “我只是尽了一个人未了的心愿。只是，那个想出了这个笨方法的人，她早就不在了啊。”最后，赫赛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叶明冉扫了一眼周围素雅清新的房间布置，也许，只是也许……有人曾经在这个操作室里面，在钢琴前优雅地演奏着。


    她心里静静地埋藏着的愤懑，日渐积累，可最终功败垂成。


    赫赛坐在钢琴前，轻轻调节了下坐姿，把水放在了琴键上。“我从她最后的记忆里面，移植出了这一段曲子的记忆。”


    ——《离别》（注1）


    那深藏的、隐秘到无法倾吐的爱意。


    一个人的记忆千千万万，他偏偏选了一段曲子去铭记，仿佛只要有了这一段，他就可以回溯过去的所有。


    “退出权限按钮在哪里！”叶明冉几乎吼了起来，他快步走到了赫赛的身后，几乎像是一个焦虑盲人的一样在钢琴上面摸索。


    忽然他看到了那个退出的按键，它静静在钢琴的背面


    “让他退出去！”叶明冉在心里用意念使劲想，竟然不经意地出了声。


    赫赛凄然地笑了笑，“没用的，你进入到现在为止我还什么都没有干，现在操作权限的优先权还在我这边。”


    所以他一次也没有动用权限，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在用手动的办法操作，包括取出记忆设备的时候，都是亲力亲为。


    音乐流水一般从赫赛的指尖流淌出来，中间夹杂着一个提示声，“爆破倒计时30秒，是否选择存留现场?”不同于普通地电子音，这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赫赛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温柔的女生答到。那一瞬，叶明冉觉得那个声音仿佛有了生命。


    他忽然觉得按在按钮上的手被牢牢黏在了上面，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么明显的按钮，是为你准备的。”赫赛说道，“执行他的强制退出程序。”他对着一片黑暗静静地吩咐道。


    叶明冉感觉视线里面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只有赫赛的脸和倒计时格外清晰，”不要这样，炸弹放在这里，然后我们出去！”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使不出力气，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渐渐消散在空中。


    身体的其他部分一定也是这样……


    15、14……


    他见赫赛停下了弹琴的手，静静聆听那个温和的声音。


    他感觉他的视觉在消失，如同夜幕在周遭缓缓降临。


    他忽然听到赫赛的声音——“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这份工作怎么样？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叶明冉在黑暗中想，然后赫赛有点无奈的声音响起来。


    “我别无选择。”


    5、4……


    “因为这是这个国度内，对我而言唯一一个自由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