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辞立即解释：“有办法解毒。”


    彦叶仍沉浸在可以独占某人的兴奋之中，听见苏轻辞的话，扫兴之余，多了几分思考。


    彦叶扭头观察染绯神情，一副痴傻孩子的面相。


    他想起初见时，染绯发现了他的存在，冷淡地擦身而过，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他。


    现在再见面，虽然傻了，听话了，任人摆弄了，但他怎么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什么办法？”


    彦叶耐住性子，问苏轻辞。


    苏轻辞深深望了一眼染绯，染绯无知无觉地回望任何看向她的人。


    苏轻辞：“中了润生河的毒，脑子里就会只剩下生育这一件事。所以想要摆脱现状，就只能让她……”


    彦叶听着，寒毛竖起来。


    他恨不得把上次苏轻辞给他溶解尸体的药水泼在苏轻辞身上。


    “想都别想！”彦叶匆匆挡住苏轻辞投向染绯的视线，“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清俊的少年面孔上，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脸颊微微泛红，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的拳头在身体两侧紧握，手臂的肌肉因为愤怒而绷紧。猛地一拍桌子，伴随巨响，灰尘飞扬，彦叶整个身体前倾，似乎随时准备迎接一场冲突。


    “你不配！”


    他的语气尖锐而刻薄，每一个字都如刀锋一样锋利地割在苏轻辞心头。


    苏轻辞冷静看着彦叶忽然失控。


    在他说出“你不配”三个字之后，苏轻辞淡淡反问道：“那谁配？”


    彦叶缓缓站直身体，脸上红色褪去，恢复理智，回答道：“没有人。”


    任何人都不配。


    染绯不能被腹中胎拖累。


    苏轻辞与彦叶对视，两人沉默着。


    染绯在彦叶身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


    彦叶回头，微笑着用眼神问怎么了。


    染绯瞄了瞄黑着一张脸的“哥哥”，又瞅了瞅她跟前的这个看起来像“弟弟”的少年，决定还是告诉好说话的弟弟。


    她凑到彦叶耳边，挡住嘴说：“我想喝水。我好饿。”


    苏轻辞不明白染绯为何会对彦叶说悄悄话，她说的内容根本没有半点隐瞒他的必要。


    她只告诉彦叶的唯一可能，就是她在两个人之中，更亲近彦叶。


    苏轻辞这么想，彦叶也是这么想的。


    彦叶简直要乐歪了：“嗯嗯，马上带你吃饭去。”一下子由怒转喜。


    苏轻辞下床，凉凉地问：“你能去哪？”


    彦叶：“出去之后自然有地方能吃饭。”


    苏轻辞这个没礼貌的家伙，拆他的台！


    “现在吃饱了，以后呢？”苏轻辞眼神扎在染绯牵彦叶衣袖的手背上，染绯瑟缩一下，但没收回手。


    苏轻辞继续问：“难道要她一辈子都这样吗？”


    彦叶说不出来“是”。违心的假话他说过不少，这个“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彦叶叹了口气，一把扯掉头顶假发。从圣音寺一路赶来，几天没剃发，原本光滑的脑壳冒了一点短短的发茬。


    看起来毛茸茸的，染绯站他身后，忍不住伸手去摸。


    她手刚碰到彦叶后脑勺，他就抖了一下，往旁边跳开，嚷嚷道：“男人的头摸不得啊，姐姐。”


    染绯评价：“扎手。”她搓搓手指。


    彦叶收起假发，骂了句：“没良心的，也不看我是因为谁才没时间剃头发。”


    苏轻辞突然朝他们两人走过来，彦叶这时已经没有挡在染绯身前，苏轻辞脚步径直向她来，眼神直勾勾盯着她。


    染绯心里有些害怕。


    她不是才把他哄好了么，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她想倒退几步，但直觉告诉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动了，男人只会更生气。她强忍着，没有动腿。


    染绯回避苏轻辞的目光，乱瞟中，突然发现床上有块血迹，暗红色，还没干透。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看向哥哥的手腕。哥哥手腕上，真的有一道未愈合的新鲜伤口，还在渗着血。


    苏轻辞顺着染绯视线看向自己手腕伤，在往身后藏还是拿出来给她看之间纠结一会儿，选择了举起手，放在染绯面前。


    “上回你给我处理了，才没流血。”苏轻辞说，“你再帮帮我，不然血会一直流。”


    彦叶：？这人开始装可怜了？


    彦叶皮笑肉不笑，也学染绯的称呼：“哥哥，你招数可真多啊。”


    苏轻辞飞眼扫过去：“注意你的措辞。”


    他身体放松，表情懒散，保持向染绯求助的姿势，消解掉身上冷漠的距离感。


    染绯费力地理解着苏轻辞的要求，犹豫挣扎许久，小碎步上前，一手扶住他小臂，一手托住他手指，固定住伤处。


    她低下头，嘟起嘴，轻轻往伤口吹气。


    柔柔的暖风从她口中呼出，拂过他皮肤，疼痛被吹散，泛起微微的痒麻。


    彦叶握拳跺脚，可恶！没想到染绯还真吃这一招！


    没看出来，苏轻辞在装可怜当面的造诣比他还高。他还以为靠他这样少年面孔，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苏轻辞确实不好对付。


    要是染绯清醒了，会关心谁，还不一定。


    彦叶出声打断那一幕幸福与安宁。


    “我有办法。”


    苏轻辞手部感觉瞬间消失，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彦叶的话上。


    “什么办法？”


    “让她以为自己怀孕了。”


    染绯端着一截手臂，继续吹气也不是，放下也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轻辞余光瞥见，主动抽离，顺势给她戴上掉在壤居的佛珠。


    他另一只没血迹的手摸了摸她发顶。染绯眯着眼，猫儿似的在他手心里蹭。


    她一边蹭，一边偷瞄男人脸色，他明显由比较开心，转变到特别开心。


    呼——


    她吐出一口气，又猜对咯。


    两人讲话并没有避开她，染绯听到“怀孕”，感觉和她有关，插话道：“哥哥，你要跟我生宝宝了吗？”


    苏轻辞神色如常，回答：“还没。”


    “哦。”染绯也很正常地表示知道了，自己走回床边，反正听不懂，不如坐下休息。


    彦叶：……


    这哪里正常了？！！


    彦叶耳朵通红，咬牙切齿对苏轻辞说：“你别告诉我，她傻了以后，你们这种对话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苏轻辞淡淡地垂眸看染绯：“嗯。”


    彦叶炸毛，堵住耳朵：“我都说了‘你别告诉我’！”


    苏轻辞正色：“好了，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


    彦叶对着苏轻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换上正经外表，一板一眼介绍起他的法子：


    “既然只要怀孕就能破除河水毒性，所以我们就想办法让她以为自己怀了就行。”


    彦叶抬起一只手，五指有规律地舞动，问苏轻辞：“你看见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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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手。”苏轻辞如实回答。


    彦叶：“没别的了？”


    苏轻辞皱眉：“没了。”


    彦叶定睛一看，发现竟然看不穿苏轻辞的境界。那么表明，苏轻辞境界，在他之上。


    彦叶勾起嘴角，原来这下界，还有此等被埋没的天才！


    彦叶一向自满，不觉得有谁能超过他，如今发现一个他看不透的强者，心中鼓动的竟然不是嫉妒，而是欣喜和庆幸。


    这样的人愿意守护染绯，也挺好。


    “你到底要说什么。”苏轻辞等不及，染绯的情况，他一刻都不想再拖。


    彦叶不笑了，认真叙述：“我会幻术，如果灵力境界在我之下的人，或者精神不稳定的人，都会被我幻术所惑。且施展幻术，并不需要用到灵力，不会被生村发现。”


    幻术。


    苏轻辞不用多思考，便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幻术中，染绯将会以为自己完成了河水的任务，就能摆脱控制。


    而当染绯从幻术中醒来，他们能有机会解释清楚。


    这样一来，不会伤害染绯身体，也不会让……不会让他成为罪人。


    苏轻辞立刻同意：“就照你说的做。”


    “明智的选择。”彦叶拍拍比他高出快一个头的苏轻辞的肩膀，模样稍显滑稽。


    那么眼下，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幻境中，能帮助染绯摆脱河水影响的，应该是谁？


    两个人的观点达成一致——不能是对方。


    彦叶：“你算什么东西？”


    虽然你长得不错、境界比我高，还是染绯名义上的夫君，在圣音寺的白石桥上她选择牵你手跟你走，但是你算个什么东西？


    苏轻辞：“我不合适还有谁合适？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不要异想天开了。”


    “我？小屁孩？”彦叶说着就要解腰带，“来啊，我给你看看毛长齐没！”


    苏轻辞看到彦叶就头疼，这小孩能靠得住么。


    彦叶到底还是没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冷静下来，质问苏轻辞：“她肯定不怎么喜欢你，她喜欢谁？”


    苏轻辞一下子觉得，与这个问题相比，彦叶脱裤子的举动可以接受了。


    彦叶那脑子，配合那张嘴，是一贯擅长往他心口戳的。


    越是不想去思考彦叶的问题，那句“她喜欢谁”就越发清晰。抵抗到后来，苏轻辞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是他身边亲近的影卫十五，还是神出鬼没的路行漾？圣音寺里还有上梁不正的智觉方丈、下梁也歪的彦叶小和尚，原城嘉香楼她主动出手帮助的胎记哑巴，以及，他最介意的一个人，天璇国三皇子君正园。


    君正园与染绯之间的羁绊，比任何人与染绯的羁绊还要深。


    世上那么多人，都伤害不了有不死身加持的染绯，唯独君正园可以。


    苏轻辞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他明白，他嫉妒得要命。任何时候想起君正园，他都想一手捏碎君正园的脑袋，再对着君正园的尸身，与染绯花前月下，让君正园已经破碎的头颅和眼球，好好看清楚。


    彦叶又问一遍：“想好人选了么？”


    苏轻辞握拳，指尖扎破手心，手心冒出的血与手腕伤口没干过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血滴坠地。


    他说：“天璇三皇子，君正园。”


    手在滴血，心也在滴血。但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少等她在彦叶的幻术中看见那个人之时，不会像看见他一样，抵触、抗拒，玩狗似的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