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苏宅去灵虚宗，已经是星辰之战开幕仪式之后的事了。


    苏宅日子太舒服，连石川柏和章柳这种过惯了苦兮兮日子的淳朴人儿都忘掉了开幕仪式的日期。


    等响彻天枢国都的一声巨响传来，宣布星辰之战正式开始，他们才惊醒，原来“那天”就是今天。


    彼时苏轻辞正在给染绯挽发，用那根棕红色的桃木簪。


    几天过去，她身上桃花酿所带来的桃花味消散了，又恢复成那种淡淡的水生花香气。


    她低着头看书时，他趁机弯腰，在她发顶深吸一口。


    “你干什么？”


    染绯警惕抬头，通过镜子反光与苏轻辞对视。


    他姿势有一刹那的僵硬，马上又恢复自然，拍了拍她头顶，没弄乱她头发：“闻你。”


    她抓起散落的长发闻了闻：“没味道你闻什么。”


    他已经爱她爱到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吗？


    她转身对他说：“描述一下。”


    柔顺长发随她转身的动作从他手里滑落，他摊开手，任青丝像绸缎一样在他掌心流淌而过。


    他说：“是一种花香。”


    “秋天到了，桂花香吗？”


    “不是，是一种水生花的香气，清新淡雅，有一点甜，感觉很……”


    他说着说着顿住了。她追问：“很什么？”


    他摇头，不肯再说。


    染绯站起来抓他衣襟，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我说过不能对我隐瞒。”


    他垂眸看她，长睫挡住天光，薄薄的嘴唇抿了抿，然后说：“很好闻。”


    他骗了她，他原本想说的是，“很纯净”。


    每次闻到她身上的水生花香气，他都能获得一种安宁，仿佛置身于宁静水边，和煦的微风轻拂他的身体，夹杂了水的清凉。


    可纯净这个词，多少和染绯不太相配。她有极亮眼的外貌，身上穿的颜色鲜艳浓郁，行为上更是处处留情，谈不上“纯净”。


    但他就是觉得，那种气味十分纯净，令他安心。


    安心，且贪心，不想让其他任何人闻到。


    她眨眨眼，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骗我呢，原来只是想夸夸我。大可直说。”


    她又坐下，等他给她盘好头发。


    “我和师兄师姐去星辰之战，你打算干什么？”她问，“是留在天枢还是回天璇？”


    几种可能里，她没有给他留在她身边的选项。她从来没想过，他也可以——他非常乐意陪她一起参加星辰之战。


    苏轻辞说：“没决定，看情况。”


    染绯：“也是，你好歹是一门之主，应该挺忙的。”


    言下之意，该干嘛干嘛去，别缠着她。


    发簪猛地插进发丝，尖端从发髻另一边冒出来。


    听到她这种话，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让发簪的尖端扎进头发之下。如果她死了，他也死了，就不用再听她那些将他划分在“身边人”范围之外的句子了。


    他忍住了，没舍得下手。


    灵虚宗，万象古域。


    经过一路科普，染绯大致明白了星辰之战的参战方式。万象古域顾名思义，内里包罗万象，各种景观环境应有尽有，比如幻影天河、镜花水月、幽冥映魂、流光草原、森林迷宫、沙漠回响等等。


    修者进入不同的场景，有同样一个目标，那就是走出所处的场景。


    类比现在，就是一个难度系数更大的现实版密室逃脱。


    在这些“密室”里，修者可以捡拾宝物，捕杀野兽，收服灵兽。难度越大的秘境，所能干的事情就越多，对应获得的积分也就越多。


    星辰之战期间，中央广场的半空中会一直显示排行榜投影，展示前五十名成绩。这份荣誉，没人不想得到。


    染绯他们商量过后，选了一个看起来和水或月亮没有一点关系的场景：无月花谷。


    经过生村那次历练，他们最近不想再接触河水或者月亮了。


    提交完选择的秘境，还需要等待其他选了同一场景的修者到齐后才能进入。


    等候期间，章柳频频眺望周围。


    染绯明白她在找小师弟的身影。


    染绯有点愧疚，光顾着带零嘴了，忘了问苏轻辞怎么和小师弟碰面。


    为了参加星辰之战，他们所有人的储物法器都被收走了，防止参战者过于依赖外物，展示不出真正的实力。她现在也没有通讯法器与苏轻辞联络。


    ……还是有一个的，那个小鸟哨子，美丽废物一枚。


    要不，试试？万一苏轻辞能理会她的意思，把路行漾和奚南星打包送来呢？


    染绯把甜果子扔进嘴里，空出手来找鸟哨，牙齿努力猛嚼几下，想要抓紧时间咽下去。


    正嚼着，她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形眼熟的人，再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她小师弟么！


    染绯果子还没咽下去，张嘴就喊：“小师弟！小——咳、咳。”


    果子的汁水呛进气管，她咳嗽不止，动静吸引了周围的人，也顺利引来了奚南星的注意。


    奚南星三步并作两步赶来：“三师姐，你别着急，慢慢说。”


    章柳和石川柏围住奚南星，从上到下打量他，还好，脸庞圆了，他的家人没有亏待他。


    染绯摆摆手，示意奚南星看师兄师姐，他乖乖照做，被章柳一把拉住手，石川柏扶住他肩膀，两人似有千言万语要叮嘱。


    染绯呛进去的汁水没那么容易咳干净，她慢慢挪到附近没人的地方，不想影响他们。


    她以为的独自行动，其实始终有人看着她、跟着她。


    路驰风本来要么在皇宫里处理国事，要么在灵虚殿和宗主共商星辰之战相关事宜。他总是特别忙碌，父皇一心只求飞升上界，几乎不理国事，明面上的掌权人是父皇，实则所有的大事小情都要经过他。


    若非星辰之战的意义特殊，事关天枢国力展现，他定不会亲自参与管理。


    现如今，他不仅参与管理，甚至还出现在参战者等候区，浪费时间。


    这一切都与他那个不靠谱的二弟脱不了干系。奚南星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师兄师姐一面，共同参与星辰之战。母后忧心忡忡，路行漾自告奋勇说他来贴身守护五弟，母后才勉强放行。


    原定由路行漾带奚南星参与星辰之战，但路行漾一见万象古域放出来的秘境名，立刻什么都抛在了脑后，眼里只有他的沙漠，一边说着“沙漠还能有回响？这么奇特”，一边头也不回地交了申请、走进了对应等候区。


    剩奚南星一人手足无措站在外面。


    路驰风深呼吸，接过陪伴奚南星的重任。这时候若将五弟当包袱甩给手下，定会落人口实。


    这实在是，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么？


    路驰风非常坚信发生在他安排之外的事全部是浪费时间，然而现在，他开始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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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或许不是意外，也不是浪费，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可以叫缘分，或是叫命运。


    路驰风随五弟转头看去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清清楚楚地空白片刻，他感觉除了眼睛看到的某个人，再无其他，五感只剩下视觉。


    他看着那个人露出激动欣喜的表情，看着那个人不小心呛到，又难受地弯下腰连续咳嗽，整张脸涨红，像朵盛放的桃花。


    即便这样，她还关心着奚南星是否与师兄师姐聚在一起，路驰风心中产生了毫无来由的酸涩。


    路驰风向她递去一张手帕：“请问，姑娘你还好么？”


    染绯下意识接过递来的东西，然后才慢慢抬起眼，看见一个五官似曾相识、气质却截然不同的陌生男人。


    手帕已经在她手里了，她也不多矫情，道了声谢谢，然后开始擦唇瓣。


    当着路驰风的面。


    路驰风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见她擦完嘴巴，竟然朝她伸手，想讨回那块手帕。


    染绯当然不会给，她攥着手帕仿佛看怪人般看着他：“你是？”


    长得与路行漾有三分相似，多半是奚南星的某位哥哥。


    她没想到是最大的那位。


    路驰风说：“我是老五的大哥。”


    染绯：“你是太子吗？”


    路驰风以和善的笑容作为回答。


    说话间，路驰风不知不觉放下了伸出的那只手。先前的尴尬在无形中化解干净。


    路驰风的稳重自持、宽厚仁慈的气场，让一切变化都顺理成章，不会再被怀疑合理性。


    染绯装作没发现，举起手帕又道了声谢：“这块帕子已经弄脏了，那我……”


    她故意停顿，为听他怎么说。


    路驰风略颔首：“随你处置，是留是弃，请便。”


    他私心希望她留下。以后再看到这块帕子，她便能想起他。


    陈古的老徒弟们互相关心完，想起这边还有一位新徒弟，虽然一日师承都没有，但好在经过那个天级任务，他们已经亲如兄弟姊妹。


    “叮——咚——”，提示音响起。


    无月花谷等候区的提示灯闪烁不止。


    奚南星快步跑来，喊染绯过去，准备进场了。


    染绯点头答应，面向路驰风时，道别的话已经在嘴边，却听路驰风说：“走吧，一起进去。”


    有管事弟子过来检查修者身上是否携带了禁带的物品，瞥见路驰风的脸，稍显震惊，直接掠过他，去查后一人的随身物品。


    路驰风叫住那名管事弟子：“稍等。”


    管事弟子停下，染绯和奚南星他们也停下，奇怪地看路驰风。


    路驰风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块玉简激活，往里面录入内容。


    根据他的专注程度和录入时间，染绯觉得收到玉简的人会对上面的长篇大论感到崩溃。


    过了片刻，玉简在路驰风手里化为一束光，朝皇宫的方向飞去。


    路驰风摘下拇指上的储物戒指，递给管事弟子，宽厚笑着道了声：“辛苦。”


    管事弟子受宠若惊地双手捧过戒指，连声说：“不辛苦不辛苦。”


    待那行人走远，管事弟子才反应过来。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进入秘境，亲自体验星辰之战？


    这是以前从未听说过的情况！


    管事弟子拔腿就跑，捧着那枚烫手山芋，急切去找宗主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