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辞稳稳抱住染绯，尝试离开秘境。


    没能成功。无论启用阵法还是释放灵力硬闯，都出不去。只能暂时留在无月花谷内，等待找到正确出口。


    离开了人群，染绯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喘气。刚才师姐她们都在，她怕动静太大引师姐担心，一直压着没敢用劲吸气。


    靠，真他爹疼，君正园对她下死手，不是说说而已。


    “你有什么药吗？”她实在难忍，在苏轻辞怀里问道。


    在染绯丧失知觉的时候，苏轻辞已经将能服用的药都给她强行喂过了，泥牛入海，不见作用。


    她手臂上那些外伤，也都不受药粉影响，只是堪堪止住血，皮肉的外翻、卷曲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依旧原样摊在她手臂上，像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看，然后说一句“瞧瞧你多没用”。


    染绯用脑袋轻轻碰了碰他胸口：“怎么不说话？”


    苏轻辞回神：“我所有的药都给你试过了。”


    刚才应该接受章柳给的药物，万一有效果。


    他想着想着就打算把染绯放下，再一个人去寻章柳及药。染绯手受伤了，屁股和腿没问题，配合地坐在草丛上。


    苏轻辞带她来到没被灵力焚毁的另外一边，这里花草丰茂，或许感应到了同伴的死亡，它们努力活得更顽强。


    染绯坐在草丛里，屁股有点扎。


    但她没说，只是抬头看苏轻辞。


    “你要去哪儿？”


    “找章柳，”顿了顿，他低头见染绯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拿药。她手里有药。”


    染绯竭尽全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的那些宝贝都没用，就没必要找别人的了。”


    她仰脸的幅度更大：“你帮我处理伤口。”


    她在提要求。苏轻辞视线从她脸庞迟滞地挪动到她手臂伤口，不知该作何反应。


    染绯催促他，他蹲下身，在她眼前与她对视：“好。”


    这声音好郑重。染绯反倒一愣，过了会儿，笑容有些释怀。


    染绯：“我说，你做。”


    她想让他用针线将她的伤口缝起来。


    苏轻辞理解能力超强，依照染绯的描述，很快制造出一套工具。


    可要他把穿好线的针尖扎进她皮肤、穿透她血肉，他感觉自己做不到。


    他以前是有过许多次杀了她的念头。


    被她惹生气的时候，想直接将她碎尸万段，碾到骨头渣都成灰。后来，见到她和别的男人嬉笑怒骂，他想用牙一点点将她撕扯碎。


    他想杀了她，无数次。


    但当一根能刺穿她皮肉的细针捏在他手里，就算她在一旁用鼓励催促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也下不了手。


    “我做不到。”苏轻辞把针收回精神空间，放进无尘的角落。


    染绯观察他神情，提出一种猜测：“……你晕针？”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既然她给出一个理由，他就顺着台阶下。


    苏轻辞点了点头。


    染绯狡黠地微微一笑：“幸好你不是。”


    “什么？”他彻底听不懂了。


    染绯摇头：“没事，夸夸你。”


    章柳带着师兄师弟找了过来。苏轻辞站起身，转面迎接他们。


    他手背在身后，染绯看清了上面萦绕着的淡淡的暗灰色灵力，灵力抽丝，细细地往外蔓延，恰是章柳他们的方向。


    他们三人能找来，全因为苏轻辞在暗中引导。


    染绯瞥了眼手臂上的伤口，确实有点吓人。


    可苏轻辞那个把自残当家常便饭的人，手腕内侧层层叠叠的爆裂伤口他都不怕，却怕她身上这几个新伤。


    她好像再一次感觉到什么令她想退缩的东西，所以她不说话了。


    章柳接过苏轻辞递来的针，专注给染绯缝合伤口。


    苏轻辞甚至连看一眼都做不到。


    他只看着染绯的脸。


    章柳缝完一处，他问染绯：“疼吗？”


    奚南星蹲坐在染绯身边，不时看师姐们的动作，脑子一热抢先开口：“肯定疼啦。”


    答完才想起这位是威名远扬的神夜门门主，就在刚刚，他还一把火烧了半个秘境。


    奚南星缩了缩脖子，脸埋进膝盖之间。


    幸好三师姐接过他的话：“小师弟没说错，疼呀。”


    她还敢反问那个魔头：“你疼吗？”


    奚南星埋着头，竖起耳朵。三师姐在问什么？嘿嘿，不会是在问他心不心疼吧。


    魔头的答案超乎预料。


    他说：“我就是想感受疼痛，才会……”


    他明白染绯问的是他曾经的自残行径，剩下的内容不必言尽，他们都心知肚明。


    石川柏始终警惕地站在章柳和奚南星之间，眼睛一瞬不移地关注苏轻辞的动静。


    只要苏轻辞有一丁点动作，石川柏浑身的肌肉立马紧绷起来，随时准备带师妹师弟逃跑。


    他心知打是打不过这个魔头了，但跑路跑得快的话，应该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魔头站着，魔头转身，魔头蹲下。


    魔头坐在三师妹身侧。


    魔头看向三师妹的眼神温柔似水。


    等等……他不用观察这个。石川柏耳朵悄然红了，握拳抵在唇前假装咳嗽。


    染绯忍痛的表情变得有些麻木，她需要说说话，分散注意力。


    苏轻辞坐在她旁边，刻意没坐直，她不用怎么抬头就能直视他的眼睛。


    他希望她看见他，看着他。


    染绯的确如他所愿了。她用眼神描摹他的外形。暗灰色的灵力仍未完全褪去，他的眼白部分依旧灰蒙蒙的，像是从黑暗中才走出来不久的样子。


    染绯笑着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示意他去看对岸光秃秃的地面，“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难不成还要烧了整个世界？”


    苏轻辞的回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果决。


    “是。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毁了这里，”他说，“然后杀了我自己。”


    石川柏浑身肌肉紧绷、汗毛倒竖，警惕心理能从每个毛孔溢出来。


    他就知道这魔头的好都是装出来的，看吧，随便问几句话，魔头就坦言要毁掉整个世界！


    石川柏几乎想拉着章柳和奚南星离他远远的。


    至于三师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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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妹她自求多福吧，为守护天下苍生安危，她只能以身饲虎了。


    章柳拿针的手一瞬间不稳，差点缝歪了，她定神，飞快地瞄了眼苏轻辞。那人神情淡淡，好像在讲什么“今天天气晴朗”之类的废话。


    章柳又去瞄染绯的表情。一样的，淡淡无表情。


    实际上，染绯远不如她看上去的那般淡定。


    陌生的浓烈情绪令她头脑发昏。


    有一部分是不舍，她怕他真的毁掉这个世界，她认识的人，与她产生联结的人，全部因为他而不复存在。


    有一部分是窃喜。他说他会殉情，没人不会被这份心意打动。


    章柳缝合越来越熟练，在苏轻辞说完那句“然后杀了我自己”之后的沉默里，章柳手几乎化作无影手，三两下做完收尾工作。


    她大致检查一遍伤口状况，觉得没问题，匆忙起身，同苏轻辞和师妹告别。


    “师姐，你们要走？”染绯疑惑。


    奚南星也露出疑惑表情，石川柏及时捂住他嘴。


    章柳答：“是的，我们要去找出口，你安心养伤，不着急。”她看着苏轻辞，又说了一遍，“不着急。”


    染绯目送他们三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动了动手臂，伤口不会继续敞开了，她一头撞进他怀里。


    她声音贴着他胸口，黏黏糊糊地往上冒：“你把他们吓跑了。”


    苏轻辞也从起初的慌乱中逐渐沉静下来，此时此刻染绯正在他怀里撒娇，他心安定。


    “不是我吓的，是他们本来就计划要找出口。”


    他从精神空间找出一件崭新的裙装，鲜艳的颜色，精致的做工，他问她想法：“现在换上？”


    染绯同意了，并借口胳膊不方便弯曲，让他动手。


    苏轻辞……苏轻辞自然是乐意之至。


    他低头努力控制不要起反应，耳边忽然响起她好奇的声音：


    “你说在幻境中看见了我。”


    他弯腰给她系好腰带，闻言抬起头。


    “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近似现在这样的，浑身浴血。他甚至过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那个染红了的人是谁。


    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她，但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无关紧要的人的生命尽头。还以为是混沌九花故弄玄虚，给认识的人展现彼此的死亡画面。


    他那时还能漫无目的地思考，染绯将来会惹到什么人，才会换来如此惨烈的结局。


    直到见到“求索”二字。


    之前那些“无关紧要”、“故弄玄虚”“漫无目的”统统化为乌有，他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如果要知道答案，就必须留住她。


    经历种种波折之后，他的所求变成了：


    不管做什么，必须留住她。


    苏轻辞停顿太久，久到染绯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忘记了。


    他将她被压住的头发从领口里轻轻抽出来，说：“没忘。”


    他一点点勾起嘴角，露出很正常的笑容，没有一丝破绽。


    “我看到的你，浑身都是红色……穿着喜服，正要成为我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