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弘时一边看着他们捕鱼，一边转着杆子烤兔子，有些闷闷不乐。


    俩人把鱼烤了，众人团团围坐，将兔肉、鸡肉和鱼肉都分了，酒足饭饱之后，都心满意足地回味着野味的鲜美。


    山楂红的长云宛若女子的披帛，托举着橘色的落日。绿树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纱，百鸟蜂拥着归巢。


    看着这如诗如画的晚景，温彦博不禁想起了六年前随杨广西巡甘州的情景，便道：“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西域了。”


    众人听他这么说，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温彦博继续道：“六年前，皇......我随黄先生一起来西域，当时，我们从大兴到西平，再翻越阿勒坦山到甘州，这一路上，我们历经千难万险，很多人......都受不了这苦，但是黄先生却是意志坚定，这一路上没叫过一声苦，那个时候，他真是意气风发啊。”


    杨韵仪三人听完后，马上明白了温彦博指的应是大业五年杨广率大批军队、后宫女眷和文武百官西巡的事情。


    当时，杨广派宇文述联合九姓铁勒攻打吐谷浑，把吐谷浑打了个落花流水。


    此后，大隋便在西域设置了河源、西海、鄯善、且末四郡。


    这还不够，杨广激动之余还想更进一步控制西域，于是决定西巡，并规划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险路。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条路，无他，只因为这条路上有吐谷浑的老巢，为清扫吐谷浑的残余势力，为丝绸之路彻底荡平阻碍，他只能选择这样一条路。


    在西巡的终点站甘州，他举办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盛会。西域二十七个国家的使臣和首脑都汇聚于此，当时负责举办这场盛会的裴矩将这盛会办得风风光光，甚得帝王之心。


    杨韵仪、李世民和阴弘时只是听大人们说过这件事，当时他们年纪还小，并未参与。但杨韵仪却记得很清楚，那次亲人们回来之后，唯独不见了大姑姑杨丽华，当她问道大姑姑去哪了的时候，他们告诉自己，因为回来的时候遇到暴风雪，大姑姑在路上病死了。


    所以，杨韵仪始终不愿意回想这段记忆，都差点忘记有这么回事了。她努力摇摇头，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李世民见杨韵仪神情有些不对，便道：“不如我们就以山为主题，赋诗一首如何？”


    温彦博道：“好主意，这奇山幻景，的确是让人诗兴大发啊！”


    杨韵仪也来了兴趣，道：“那还得定个韵律和句数。”


    阴弘时道：“五言八句如何？太难了我也不会。”


    李世民道：“好！就这么定下了，那我先来。”他望着远方的天际道：


    残云收翠岭，夕雾结长空。


    带岫凝全碧，障霞隐半红。


    仿佛分初月，飘飖度晓风。


    还因三里处，冠盖远相通。


    温彦博道：“好诗，一扫魏晋的矫柔绮丽，带有一股清新畅然之风。”


    杨韵仪在心里细细地想着、揣摩着，出口道：


    橘云绕清风，白川掠鸟弓。


    水雾凝珠玉，蝶蜂穿裙衫。


    羌管吹朝夜，牧歌唱晚红。


    半江春水绿，半江思君情。


    温彦博道：


    驱马渡河阳，伫听流水长。


    对岸逢恶浪，前林隐孤芳。


    水声激剑气，岚翠生烟霜。


    一去三十里，悠然但寻羊。


    李世民赞赏道：“不愧是温公，实在的大家风范！”


    阴弘时真真是出身将门，阴世师又一向对文人嗤之以鼻，是以家中兄弟姐妹对吟诗作赋并不精通，因此只握着刚打来的一壶清水，拧开壶盖喝了一口，道：


    千山覆白雪，绿草低如阶。


    苍水度百里，黄花弄雾前。


    身怀鸿鹄志，宁许裹尸还。


    莫言赋功名，只身许家国。


    李世民道：“以诗言志，世民佩服。”


    而一旁的栗特人就不懂这些了，只是眼睛放着精光，嘴里不断地应承着。


    正当他们几个吟咏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烈的狼叫，众人急忙紧握住佩剑，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方向。


    那狼又嚎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李世民道：“是同一只狼。”


    然后朝杨韵仪等人说道：“你们在这别动。”


    又看向栗特商人，道：“素闻栗特族以狼为吉祥的象征，熟谙狼的秉性，还请各位和我一同前去看看情况。”


    若前方真的有狼群，一齐前去无异于送入虎口，栗特人才不愿当这个冤大头。只道：“人多力量大，才能抵抗狼群，我们看郎君也别涉险了，我们燃起篝火，狼群自然不敢过来。”


    李世民拉了拉手中的剑鞘，栗特人瞬间怂了起来，最终妥协之下，派了一半的人马一同与李世民前去。


    几人循着声音的方向前行，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一只金钱豹正在啃咬两只狼崽，一只母狼倒在一边，脖子上涓涓地流着血，显然是刚经过一番激烈的缠斗，它奄奄一息地发出几声呜咽，诉说着孩子被咬死的痛苦与愤恨。


    而那金钱豹只顾着咬死小狼崽，以免它们成为未来的天敌。


    李世民见状，一箭出去便射死了金钱豹。上前一查看，两只小狼崽已经被咬死，母狼感激地看着李世民，眼睛又向狼窝看去，然后咽了气。


    李世民循着母狼的目光，看到平地上高出一个半圆的弧顶，里面空空的直到地下一米深，一只小狼崽正在瑟瑟发抖地怵在那里，不敢动弹。李世民把它抱了出来，它便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瑟缩在李世民怀里，李世民安抚了他一会儿，便带了回去。


    杨韵仪见到李世民带回来个忽闪着大眼睛，浑身毛茸茸的小狼崽，便喜欢的不得了，左亲亲右抱抱，恨不得是自己生出来的，那小狼崽也不认生，马上就任由她拿捏了。


    杨韵仪抱着小狼崽对李世民说：“那它就归我了，如何？”


    李世民笑道：“本来不就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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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韵仪哈哈一笑，道：“那我就给它起名叫雪灵，好听吗？”


    李世民不禁看向站在一边的飒露紫，笑道：“好听好听，你起什么都好听。”


    杨韵仪拿出布料将雪灵裹住，小心翼翼地放进包袱里，就要背到肩上，阴弘时上前道：“我来背吧。”


    李世民握住马辔的手一僵，杨韵仪道：“你背的东西够多了，雪灵我自己带着就好。”


    李世民听到后嘴角微勾，跨步上马，“驾”地一声便上路了。众人离开阿勒坦山的峡谷，向东北而行，朝着於都斤山的方向骑去。


    他们迈过宽阔的草原，走到树影稀疏的戈壁滩，栗特人道：“再往前走上一天，就是於都斤山了，到时候，请你们喝烈酒，吃羊肉！”


    众人看着前方，心情开始沉重起来，但使命在肩，必须完成，便又开始奋力前行。


    戈壁浩浩，风沙茫茫，此处的戈壁望不到尽头，地上生着粗短的小草，每隔几百米就有一棵胡杨树，证明着绿色生命的存在。


    戈壁滩上还有许多怪石，被北风裹挟的沙子摩挲地光滑锃亮，形状各异。


    一行人骑着马在戈壁上奔驰着，马蹄扬起阵阵的黄土，好一会儿都不落下。


    疾驰了几个时辰后，众人突然放慢了前行的脚步，只见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石堡，四四方方地矗立在地面上，石堡四面是石柱，石柱里面是石墙，层层防护，给石堡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而这石堡也是久经风蚀，似乎还有人为破坏的痕迹，穹顶并不完整，有些地方已经塌陷，石柱也断了好几根，而里面的石墙，也有多处窟窿，隐隐能看到内部的光景。


    此时已经是夜幕初上，气温骤降，一轮满月低低的嵌在黑幕上，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照得石堡明亮又阴森。


    杨韵仪心道：“这戈壁滩上荒芜人烟，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座古怪的石堡，而这石堡又不会是凭空出现......”心里想着，便狐疑地看向那几个栗特人。


    那几个栗特人对着她道：“娘子有所不知，传说此处以前是一片绿洲，生活着古老的部落，后来这部落中的人背叛了神，故被神所惩罚，这里就变成了戈壁，部落也因此迁徙，再无影踪。这石堡可能是他们之前用以祭祀的地方。我们栗特族人穿越戈壁时，总能遇到，已经进去过多次，没什么惊奇的。”


    温彦博来了兴致，道：“这个故事我可还是头一次听说，看这石堡的样式，倒是和现在的......嗯，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


    杨韵仪略一思忖，和李世民对视一眼，心下了然，便道：“走吧，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人从正门进了石堡。头顶的月光通过穹顶的窟窿撒了下来。他们借着月光大致看清了里面的陈设，果然像是一个大型的祭祀场。


    李世民点起一根蜡烛，举在胸前，借着蜡烛的光芒，看到前方一条通道直指高台，高台上矗立着一座半人半兽的石像，那石像的上半身是一个女人，下半身则是一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