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传来细弱的啜泣声，尤朗推开门，借着外头透进来的光亮，看见那个小孩靠着最远的墙角站着，两手背在身后，怯怯地看着他，眼里盛满了沉甸甸的泪水。


    尤朗有些疑惑，问：“你躲在里面干什么？”


    但邱嘉楠一如既往地不说话，只恐惧地摇摇头。


    狗狗绕过床，小跑到孩子身边，“汪”了几声，尤朗会意，走到小孩跟前，却不想小孩更加恐慌了，拼命摇头，一个劲往墙角缩。


    可墙角就直挺挺地立在那，哪有地方让他躲？尤朗没了耐心，伸手去拉小孩，小孩尖叫着挣扎起来：“啊！！不要！”


    “你干什么你？！”尤朗喝了一声，奋力扯着小孩的手臂，想把小孩带出来，却猝不及防看见了那只青紫肿胀还破了好几处皮沾了血迹的手。


    尤朗瞳孔皱缩，下意识问：“谁打的你？”


    小孩的眼泪“扑簌扑簌”掉，边哭边摇头，不肯说。


    尤朗忽然感受失重一般的眩晕，在他的家里，竟然有人把这个小孩打成这样！当他死了吗？！“说话！谁打的你！”说着又去扯小孩另一边手，果然，一模一样的惨状。


    邱嘉楠只是哭，哭个不停。


    尤朗气得发抖，可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还能有谁？除了钢琴老师，还能有谁？她怎么敢？！


    “痛······”邱嘉楠被尤朗扯得生疼，忍不住哭出了声。


    尤朗气得要死，他付高昂的课酬，是让那个老师来他家里打人的吗？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打手，她是不是有病？！如果尤朗现在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自己不仅仅是生气，在那火焰一般喷发的愤怒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大明显的心疼。


    可是尤朗来不及思考这些，只是拉着小孩下楼，边下楼边给章信打电话，把助理骂了个狗血淋头：“章信！你请的什么狗屁老师！现在，马上投诉她！我要吊销她的执照！我要起诉她！”


    “你还有脸问我她做了什么？！你这么久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打了楠楠！她打了楠楠！”


    小孩疼得脑子不清醒，没注意听尤朗说什么，只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狗狗要跟，被尤朗呵斥了回去：“不许去！”


    邱嘉楠被送到了医院，尤朗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医生快点给小孩看伤：“医生麻烦快一点！”


    护士边准备消毒的药水边劝道：“家长，麻烦你先让一下好吗？问题不大的，不要紧张。”


    “你让我不紧张，我怎么不紧张？小孩被打成这样谁不紧张啊？！”


    大概是尤朗太激动了，竟衬得只剩啜泣声的邱嘉楠更冷静些，护士又道：“小朋友都不哭了，家长你冷静一点啊！”


    尤朗一看邱嘉楠，还真是，自己也觉得有点失态，便到外头打电话去了。


    邱嘉楠觉得这一晚实在太不真实了，尤朗竟然没有骂他，而且还把他送到医院了，那么着急的模样，还有，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她打了楠楠。


    楠楠，这两个字从尤朗嘴里说出来，他想都不敢想。


    也许只是顺口吧，可是尤朗今晚的表现，分明是有一点在意他的。


    尤朗看着自己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双手，只有几个手指指尖露在外头，还很疼，但是他竟然觉得很值得。


    尤朗打完电话回来，就看见小孩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雪白绷带缠绕的双手发呆。他慢慢走过来，放缓了声音问：“疼不疼？”


    邱嘉楠看着尤朗，沙哑着声音开口：“一点点。”真的哭得嗓子都哑了。


    尤朗有点心疼，又觉得生气，怎么能被打了就一个人躲着呢？要是今晚他没回家，这小孩就打算藏一个晚上？


    “老师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已经干涩的双眼再次聚集起眼泪，邱嘉楠避开尤朗的眼神，低声道：“怕你生气。”


    怕你讨厌我。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生气啊？笨死了！那老师一边打你一边赚我的钱，你不心疼你的手我还心疼我的钱！”尤朗想起那老师，怎么骂都觉得不解气，“那老师也是有病，看你没人陪着就打你，估计还以为自己很聪明。”


    邱嘉楠不敢确定尤朗这话什么意思，就没有应声。尤朗站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便换了话题：“还没吃饭呢，想吃什么？带你去。”


    邱嘉楠难以置信地看着尤朗，尤朗要带他去吃饭？


    “算了，你也没在外面吃过，随便吧。”尤朗弯下腰，一下把孩子抱了起来，朝医院外走去。


    如果说刚才实在疼得不清醒，没注意到被尤朗抱着是什么感觉，那现在可就清清楚楚了。可正因为太清楚，反而不真实起来，尤朗怎么可能抱他呢？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搂他在怀里。


    可是他能够嗅到尤朗脖子上的味道，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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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一点淡淡的清香。


    “搂着我。”


    邱嘉楠一愣，随后机械地把两条手臂架到尤朗脖子上，肌肤相触的热度让他瞬间落泪。他幻想尤朗这样抱着他已经很久很久了，但他没想到，会有成真的一天。


    “爸爸。”


    声音很轻，很低，要不是邱嘉楠就靠在尤朗肩上，尤朗不会听见。


    尤朗一怔，一手将孩子往上托了托，一手抚上孩子的脖颈，应了一声：“嗯。”


    邱嘉楠是第一次吃肯德基。那年头，肯德基很火爆，电视上每天都放肯德基的广告，今天是鲜嫩的炸鸡，明天是巨大的汉堡，邱嘉楠每次看到都会偷偷流口水。


    尤朗随便给小孩点了些东西，汉堡、鸡翅、薯条什么的，小孩不敢有意见，只是看见广告里那个汉堡的时候眼睛瞬间一亮。


    虽然实物真的比广告小很多。


    邱嘉楠这个样子没法拿东西，尤朗只好亲自动手，剥开汉堡外头的纸，然后喂到小孩面前。邱嘉楠啃了一大口，无比满足。


    尤朗不爱吃这些，不过忙活了一晚上还是有点饿，便拆了番茄酱，吃了几根薯条，吃着吃着又喂了小孩一根。


    邱嘉楠可以自己吃鸡翅，两个手指指尖掐着鸡翅两端，刚刚好，没一会儿就啃得满脸油，然后又伸着脖子去够可乐的习惯。


    尤朗看这小孩屁股已经离了凳子，整个人挨着桌子边缘站着，似乎恨不得站到桌上去似的，心想这东西也没多好吃，怎么就馋成这样，不过还是还是把东西往小孩面前推了推，问：“好吃吗？”


    邱嘉楠亮着眼睛，重重地点头。


    确实好吃，以至于后来尤朗问他想吃什么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肯德基。


    第二天一早，尤朗吃完早饭就打算去公司：“你在家呆着，听到没有？”


    小孩这样没法上学，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


    邱嘉楠睡了一个晚上，一醒来就觉得昨晚的事跟做梦似的，再见到尤朗，怎么也不敢叫爸爸了，此刻听尤朗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上楼去吧。”尤朗拿纸巾擦了嘴和手，看着小孩上了楼才离开家门。


    可是，车都开出来了，他又突然不太放心，犹豫片刻，还是下了车回去，在楼下喊：“邱嘉楠！”


    邱嘉楠急急忙忙跑出来，在楼梯口问：“怎么了？”


    “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