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的我一直走，我永远在路上。——阿双。


    —


    潼远的夏天很是闷热，阴天的雨怎么也下不下来。


    屈家老宅附近，林悠然替屈南山整了整衣冠，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安慰道：“不用这么紧张。”


    “你不知道，”屈南山吸了吸鼻头，“我跟爷爷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所以你来得对，”林悠然敛了敛笑，“你想如果你真的等你爷爷身体不好的那天才回来，你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


    别墅大门紧闭，高耸的围墙在屈南山小时候看来，便是世界最高的地方。


    屈老爷子重男轻女，对屈南山算是给予了厚望，从小屈南山的补习班便排得满满的。


    就连发高烧也不曾停歇。


    直到声音哑了之后，老爷子对他的栽培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说实话，屈南山不喜欢潼远这座城市，很大程度是因为没有自由的童年。


    曾经他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他好不容易离开，却再次走到了这里。


    屈南山埋下头，心底的胆怯涌上来，他嗓音压得低低地，“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勇敢，没办法跟原生家庭彻底斩断。”


    “不会啊，而且谁说你不勇敢，很多人根本没办法走出出生的那座象牙塔，但你走出来了，”林悠然坦荡地看进他眼底，眼笑弯成了月，温暖地停顿了一秒，“并且很坦然地，回到了这里，对我而言这才叫真正的勇敢。”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李安基便摁开了铁门，他朝外一探，“你们到了？”


    “李叔，”屈南山正过身，牵起林悠然的手，轻下眉梢，“我们回来了。”


    “大少爷，林小姐，快进来！”李安基肉眼可见的开心，连忙将两人引进来，边走边说：“少爷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你看这花园的格局是不是很眼熟。”


    还没等屈南山回答，李安基继续，“这是前些年，屈董让人修缮的，说要跟大小姐在世时一模一样。”


    屈南山斜了斜身子，靠近林悠然耳畔，说悄悄话：“我姐小时候，最喜欢在院子里种花，我经常在这里罚站……”


    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屈南山的脚步一顿，林悠然因为惯性踩了他一脚。


    但身旁这人居然没发现，只是呆呆地伫立，目光遥远得仿佛看见了什么一样。


    林悠然好奇地跟着他的视线，小花园里一棵并不高大的树立着，说是树其实更像藤曼。


    这么些年，她只认识梧桐树和椰子树，这棵是什么品种，她怎么也猜不出。


    李安基注意到两人都停下，便也看过去。


    “这棵三叶木通，居然还活着。”屈南山突然开口。


    “是啊，”李安基应道，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少爷今年八月底，野香蕉就熟了，到时候我给你摘几个寄到江阳去。”


    野香蕉，那不是八月炸吗？


    李安基难道不知道屈南山害怕这玩意吗？


    林悠然担心地瞄了眼屈南山，幸好看到树没应激。


    屈南山垂下眼睫，弯了弯唇角，“你寄到蚕桑村，我外甥女手上吧。”


    “行，”李安基点头答应，又将两人带到一栋二楼建筑旁，“屈董在楼上呢，那个林小姐留步……”


    林悠然识趣地松开屈南山的手，“你去吧，我在这里逛逛。”


    话罢，她一点不犹豫，踏进小花园。


    目的地很明确，就是这棵三叶木通。


    “没想到少爷能在屈家最难的时候回家。”李安基突然开口，双手交叉垂下，直愣愣看着这棵三叶木通，支支吾吾地，“以前屈禄二公子还在老宅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是盏省油的灯，没想到他居然是绑架大小姐的元凶。”


    “屈家就是个名利场，少爷是第一个逃走的人，也是第一个回来的人。”


    他似乎在跟自己说话，林悠然也不知道。


    她歪着头，叫了他一声，“李叔，你能跟我讲讲你家大小姐的故事吗？”


    见李安基一脸懵，林悠然解释道：“我想把我听到的，讲给屈念月听。”


    她大概能猜到这棵三叶木通是屈南月种的，但至于屈南山为什么害怕这个，她想不明白。


    ……


    李安基的记忆力很好，十几年前很小的一件事也记得很清楚。


    林悠然听完他说的所有，忽然间就明白了屈南山为什么会离开。


    给一个仅仅只是失踪的人办葬礼，任凭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她的家人。


    当年的葬礼祭品就是屈南月最爱的野香蕉，也许是屈南山把所有的悲伤都融进了八月炸里，所以才能在很多年的岁月里，一颗眼泪都没掉吧。所以，他才会这么害怕八月炸吧。


    忽然，李安基长长地叹了声，“要是小小姐能回来，亲耳听该多好啊。”


    屈念月会不会回来，林悠然当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时间虽然能冲淡一切，但过去了的事情，永远也抹不掉。


    “或许这棵三叶木通一直在，”林悠然微微低下眉，想了个温柔的结果，“错错也许就会回来。”


    “小悠！我们走吧。”


    屈南山懒散的嗓音很有特点，不回头她也能分辨。


    李安基很是不舍，“少爷你们聊完了？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我还要回家呢。”


    话罢，屈南山不带一丝留念，牵起林悠然的手就往外走，她甚至没来得及说再见。


    坐上副驾驶，林悠然扣紧安全带，才问：“聊得怎么样？”


    “还行不咸不淡，没有我以为的吵架，也没有我以为的包饺子剧情，我跟爷爷只是把一切都说开了。”


    时间停顿了，屈南山将手放在方向盘上，随后深吸一口气抬眸，“但也突然发现，时光太久远，一切回不去了。”


    车辆稳稳地向市中心开，林悠然知道他不想接着聊这个话题，便问：“今晚想吃什么？”


    “嗯我想想，牛肉烩饭怎么样？”


    “行啊下馆子，你请客。”


    *


    2022年10月，蚕桑村。


    林悠然研究生毕业后，屈南山在南山海附近买了个小房子。


    抢救古建筑这事，需要全国各地跑，甚至在外出差时间动不动就是一个月以上。


    看着林悠然越来越忙，屈南山也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每次他都揉揉屁屁的小脑袋瓜，闷闷吐槽：“你妈太狠心了，抛下咱俩一个人搞事业。”


    这个时候，屁屁都会叫一声回应。


    屈南山来了劲，“你也这么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你跟屁屁聊什么呢？”


    林悠然换掉拖鞋走过来，竖着耳朵听。


    屈南山站起身，赌气地不看这个已经一个月没见的人了。


    林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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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住他的脖颈，撒娇道：“你怎么了？”


    屈南山避开眼神交流，冷地，“没怎么。”


    “不开心？”


    “有那么一点点吧。”


    屈南山很好哄，他将手搭在林悠然腰上，歪着头望着她的眼睛，像在讨一个好处，“那我不开心的话，你有什么表示吗？”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响起。


    林悠然尴尬笑笑，看到备注也只好硬着头皮接听。


    “怎么了？”见她打完，屈南山也意识到不对，松开抱她的手。


    林悠然自知理亏，先是亲了下他，才说：“工作电话，我先回工作室处理一下，尽快回来。”


    屈南山也不能说什么，屁屁走到他的脚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林悠然收拾出门。


    大门就这样被无情地关上。


    林悠然刚毕业就跟师兄弟一起建立了工作室，创建之初总是忙碌的。


    她再一次忙到了半夜，回家的那刻，客厅的落地灯竟还亮着。


    她换上拖鞋走过去，屈南山呆呆地坐在落地窗前，寂寥地像个空巢老人。


    “你怎么还没睡？”


    “你回来了。”屈南山起身揉了揉头发，准备回房，“困了我先睡了。”


    男人落寞的背影，林悠然不觉鼻头一酸，她叫住他，“屈南山，你是不是在怪我？”


    “傻瓜，我怪你干嘛？”


    他回头，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


    “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没时间陪你，但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屈南山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林悠然莫名其妙就落了泪。


    她也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


    “怎么还哭了，”屈南山走上前，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笑道：“我都还没委屈呢。”


    其实屈南山本来想试着跟她生气来着。


    可是当林悠然泪光闪闪地站在自己面前，再憋闷的心也一下子松快了。


    屈南山想，大概他这辈子，算是栽到林悠然手里了。


    他将她揽进怀里，从兜里掏出一枚折纸，“我给你看样东西。”


    “这是……”


    一枚折纸戒指，就这样洒在月光里。


    林悠然震惊地看着他。


    “我今晚想了很久很久，”屈南山松开她，温柔的月光落在他的眉心，他缓缓地，“我知道这枚戒指很仓促，但我想跟你结婚。”


    他是因为想留住自己才这样的吧。


    可是林悠然想做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她没办法现在就和他定下来。


    她哽咽地，“南山哥，如果你是觉得我和你结婚就能留住我的话……”


    屈南山立马打断，“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秒针滴滴答答。


    她说不上一句话。


    “我刚刚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发呆，那一刻啊我就想，”屈南山牵起她的手，突然一本正经地，“如果我和你，都没办法走到最后的话，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小悠，我想和你结婚，这并不代表我想拴住你的意思。”


    落地灯的照明范围很小，她和他站的这一块，只有月亮光顾。


    缱绻的月色，亦如他看她的此刻眼神。


    他话顿了顿的那一瞬间，林悠然听见屈南山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今后不管你走多远，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