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是个精明人,很快在心里盘算起来。


    现在玉娘跟她儿子离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看玉娘这样子也是不打算回头了。


    既然这样，最后一点点的价值还得榨干才行。


    她眼神闪了闪,“我家的屋子不随便给外人住,但你要是实在没处可去,暂时给你住着也行，我还可以给你包一顿饭。不过我的要求是,你住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家里的卫生还得归你打扫，平时你可以出去找工作，等找到工作了之后买东西来跟我换。”


    王大妈撇了撇嘴，“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可不敢收你的租金,不然你一转头就把我给举报了。”


    “王大妈这心可够狠的，玉娘又得给她家打扫卫生，还得出去找工作,一天只管一顿饭人不得饿死。”


    “就是,王大妈口口声声说她把玉娘给养大了,把玉娘当亲生女儿。这就是对亲生女儿的态度？还不如对条狗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玉娘也是为难，她要是不答应就没处可去,给白家打扫卫生总比睡桥洞好,睡桥洞说不定还要被盲流子给盯上。”


    大家伙儿唧唧歪歪的声音传进来,张俏都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她平时为人就很抠门儿，这时候也不可能说反驳的话，更何况虽然跟玉娘是妯娌,两个人却一点儿也不熟悉,张俏抿着嘴巴一声不吭。


    王大妈的表情却是渐渐淡定下来,反正她的本性大家伙也知道了,还装啥呢？事已至此，多捞点好处才是真道理。


    这些人一个个把话说的这么好听，有本事他们把玉娘拉回自己家住去啊，光会说好听话，王大妈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么说，离婚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暂时离婚不离家，等玉娘找到工作之后，就把这段时间的费用折算成物品还给王大妈。


    事情都解决了，就该把玉娘赶出去了。


    王大妈在屋子里左右看了看，指着右边的方向说，“既然你不是咱家的人，也没必要住我家大屋子了，右边有个小仓库，当时是厂子分给家里的，我在里头放了一些杂物，你就住在那儿吧。你自己把杂物给清出来，不许给我扔了，把它放在屋檐下，等你搬走的时候再放回去。”


    “平时吃饭我就只管中午这一顿，到了点儿你自己上厨房来拿，


    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可不给你留饭，我说的这些你同不同意？”


    玉娘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搬过去。”


    其实说是收拾东西，这些年玉娘在白家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些穿旧了的衣服和两双鞋子，另外就是一些个人的洗漱用品。


    一个搪瓷缸子和已经卷了毛的牙刷。


    玉娘把这些东西提起来，走到小库房的门口，所谓的库房就在大屋旁边，比大杂院里正常主人的房间要小一倍，里面特别昏暗。


    门一打开，灰尘扑面而来，玉娘呛的一直咳嗽。


    大家伙儿从白家大屋走到玉娘的小屋门口，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提着小包袱，心里都有些不忍。


    萧宝珍主动走上前去，“你先把这些东西放在门口，我跟你一起收拾屋子吧。”


    “”对，这屋子又不大，咱们一人搭一把手，马上就弄好了。”


    “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堆到屋檐下面，反正咱屋檐比较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把东西都拿出去之后，我从家里给你拿个扫帚和簸箕过来，你先把屋子里的地扫一扫，房梁上的蜘蛛网也扫干净，再通一通风就能住人了。虽说没有窗户，但你把门开着多少能透透气。”


    齐燕也说，“我家里有个小木床，是我家铁头睡的，这两天让他先跟我们夫妻俩睡，让朱国平把小床搬过来，先借给你，等你找到工作以后再还给我家，放心吧不用钱。”


    高莘举了举手，“玉娘姐，我家还有一个放在炕上的小木桌。平时我拿来写作业用的，一会儿给你搬过来，也是等你安排落定了再还给我就行，正好你这儿没有桌椅，把小木桌搬过来就可以直接在床上吃饭了。”


    萧宝珍摸了摸弟弟的脑瓜子，“小莘说的对，一会儿我让高敬把小木桌给你搬过来。”


    许大方的老娘许大妈也很热心肠，“我家还有多余的盆和桶子，本来是准备留着积酸菜用的，眼下还没到做酸菜的时候呢，先借给你用一用，不然打个水都不方便。”


    “既然这样的话，这两天玉娘就先去我家吃饭吧，反正我一老太太一个人吃饭也很寂寞，你要不嫌弃就上我家来吃。”就连于奶奶都搭了把手。


    大杂院里人情味格外的足，你搭把手，我搭把手，很快玉


    娘的小屋子就很像样儿了。


    她朝萧宝珍投去感激的目光，又将目光落到大杂院其他人身上，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不停的在说，“谢谢，谢谢你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们，是你们救了我，真的，如果不是你们我活不下去的。”


    之前在白家的时候，因为太过压抑，玉娘是真的想过去死的。


    但因为大家齐刷刷的站在门口，七嘴八舌的给她提建议，给她规划以后的未来，玉娘觉得这日子好像又有了盼头。


    她看了看自己住的这间小房子，说实话，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比人家的厨房还小，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下了床再走两步就是门了，门也不结实，好在还能遮风挡雨。


    玉娘在白家住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最起码宽敞，住在那里的时候她只觉得压抑。不知道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可现在住着已经连转身都困难的小屋子。她却觉得格外的温馨。


    玉娘弯了弯嘴角，“真的谢谢你们，我会尽快找到工作，把东西都还给你们的。”


    “不着急，你前两天才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儿，要恢复心情也得有个时间啊，你先休息两天吧，把身体恢复好了再出去找工作去，不急在这儿一时半会儿，你说呢？”


    “于奶奶说的没错，就别再想着以前那些破事儿了，好好过日子，把自己活出个人样来。”


    “嗯。”玉娘重重点头。


    大家伙儿又帮着她把房间里收拾了一番，把屋子彻底收拾好之后，萧宝珍才回了家。


    回家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发现因为给玉娘搬屋子浪费了一点时间，她差点耽误自己的事儿。


    萧宝珍赶紧跑过去厨房，正准备催促高敬把动作放快一点，她还赶着去医院，结果刚一走进厨房就看见高敬已经把事儿都办完了，


    只见厨房的煤炉子上坐着一口小砂锅，小砂锅里煮着两根猪脚，都已经斩剁成块了。


    汤炖成了奶白色，上面飘着一层油脂，此时泛着一股油香。


    高敬正在切一把小葱，他左手按着葱，右手拿着刀，笨重的菜刀在他手里好像格外听话。


    只听“笃笃”几声响，长条的小葱已经变成均匀的葱花，再捏起来往猪蹄汤里一撒，香气四溢。


    看见萧宝珍走过来，高敬挑了挑眉，“宝


    珍姐，猪蹄汤已经炖好了，我现在就给你装进饭盒儿带出去，怎么样要不要先尝一口？


    那汤已经炖的跟牛奶一样白，只要靠近就能闻到一股特别诱人的香味。


    说实话，萧宝珍挺想尝尝的，但她刚才看过了时间，是真的来不及了，再不去的话就不赶趟儿了。


    萧宝珍只好说，“你留一些咱们自己家喝，然后再给我留一碗，剩下的都装进饭盒，快点儿，我跟嫂子约的是早上十点钟，这会儿都九点三十五了，还得骑着自行车赶到那里，接到嫂子之后又得去医院，时间紧不等人，万一到了那儿医生下班又得折腾一顿，你动作快一些，赶紧帮我装盒，我现在就走，等会儿过来拿。


    说着萧宝珍赶紧转身，把栓在墙角的自行车给解了下来，在家里收拾了几样东西，有几斤白糖，还有两块崭新的棉布，一罐子蜂蜜，甚至还有一罐子的猪油，这些东西可不好搜罗，都是萧宝珍拿票专门跟人换的，全是送给大嫂的礼物。


    原身小时候没少受过大嫂的恩惠，现在大嫂生了孩子，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费劲巴力的找来这些东西也是为了帮她补补身体。


    萧宝珍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装进自己的小挎包，紧接着骑上自行车。


    高敬从厨房走出来，“宝珍姐接着。


    热腾腾的猪蹄汤装在饭盒里，再放进饭兜，紧接着把饭兜往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一放，这就齐活了。


    “我先走啦，中午不要等我吃饭，我来不及回家吃。


    “那你记得在医院食堂吃点儿，别心疼粮票。高敬远远的喊。


    “嗯，我知道了。萧宝珍用力一踩脚蹬，自行车立刻朝着大杂院的大门冲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撞到个人。


    不对，差点撞到一只狗。


    正是于奶奶的那条大黑狗。


    大黑狗在院子里撒欢儿呢，玩的高兴，没头没脑的差点被萧宝珍给撞倒。


    萧宝珍立刻捏下刹车，吱的一声，自行车应声而停。


    于奶奶从屋里走了出来，扯着大黑狗的耳朵往屋子里拽，“你这个不听话的！平时让你回来吃饭喊你出去玩儿的时候倒是通人性，怎么这会儿就装听不懂话了？天天叮嘱你别在院子里疯跑，你倒是好，一逮着机会就出来撒欢儿，我绳儿


    呢？非得把你栓上不可。”


    萧宝珍深以为然，扬声说道：“于奶奶，现在咱们胡同里来来去去的人多，以后你还是得把狗给栓好了才行，不能老是让他在大院儿里到处疯跑。”


    “你看现在眼看快年关了，家家户户来串门子的亲戚比较多，胡同里的人员比较杂乱，你这狗又养的油光滑亮的，万一谁看见起了歹心把狗给你拽回家去，或者是干脆。得回家杀了吃肉，到时候你得多伤心是不是？赶紧找根绳儿把它给拴上，以后在家里可以放开，出了门儿还是拴上比较好，咱们这院子里还有孩子呢，你说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狗把孩子给咬了，可怎么办呢？”


    于奶奶点点头，连忙说道：“你这话说的对，以后我还是找根绳儿把它给栓上了，他现在越来越大了，力气也越来越猛，有时候我都抓不住呢，不过保证你放心，我家欢欢不咬人的。”


    “咬人不咬人也不是您说了算呀，欢欢是条狗，他毕竟听不懂人话，有时候动物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可能连你的话都不听了。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能让他乱跑，我说这些话你别生气，其实院子里好多人都想说呢，他们都不敢说，怕把您给气着了，但是我不会，我知道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我说的有道理，您干嘛生气呢？是不是？”


    其实一开始于奶奶是有些生气的，她觉得萧宝珍不理解她，也不尊重她的狗，


    但转念一想，人萧宝珍说的也对，万一狗把人给咬了，以后她在这院子里还怎么住下去？


    更要命的是，这院子里可还有好多孩子呢。


    齐燕家一个马上还要再来一个，萧盼儿家有三个，白家也有两个，加起来有七个孩子满地乱跑，万一狗把哪个孩子咬了，她就是拿命都赔不起。


    于奶奶越想越后怕，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死死的把狗给拴上了，“你放心，我以后不可能再让它在院子里乱跑了，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以后出了什么大差错，我拿啥赔呀？”


    萧宝珍适时的送上高帽子，“这就对了，我就知道您通情达理，他们之前还怕你生气，一会儿回来我就跟他们说，您哪里是那种不讲理的人？那我先走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于奶奶点了点头，眼看萧宝珍已经骑着自行车走出去几步了，忽然又想起什么


    似的，赶紧跑出门外。


    “等等宝珍，这星期日的你上哪儿去啊？而且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你不在家吃午饭吗？”


    萧宝珍又踩下刹车，回头说道：“我得出去一趟，今天中午不在家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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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我娘家大嫂之前生孩子了嘛，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我嫂子得来医院做个检查，我娘要在家带孙女，就只能我陪嫂子过去医院检查了。”


    “那今年屯秋菜的事儿咋办呀？”于奶奶有些傻眼，“你不在家，我一个人也搬不动”


    萧宝珍愣了一下，突然拍了拍脑袋，“完了，我现在才想起来，咱们约好了这个星期天一起去抢秋菜的啊。”


    “可不是嘛，人家副食店的售货员专门给我的消息，说这个星期天来了特别好的大白菜和胡萝卜，还有山东来的大葱，站起来比人都高的那种，你要是不去，我一个人也抢不到多少，那你说怎么办？今天还去不去了？”


    萧宝珍想了想，满脸不好意思道：“于奶奶，我今天是真没空去，娘家大嫂等着我陪她去医院看身体呢，要不这样吧？等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你跑我们家去敲门，把大高小高都叫上，让他俩跟你一起去抢秋菜，反正他俩都是男人，干起活儿也不费劲，你也别心疼他俩，有啥活儿直接招呼就是了，别逞强。”


    大高是高敬，小高自然就是高莘了。


    “那行，我就不等你了，时间一到我就喊着他俩一起去”


    萧宝珍说完这话刚准备走，没想到话音刚落又被于奶奶给喊出了对了，“宝珍，那你家今年还腌酸菜吗？今年的白菜好，鲜亮，而且个头大，做酸菜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是腌酸菜的话，白菜买回来要立刻晒干杀水分，你要是不回来，这白菜放在墙角捂烂了，腌的酸菜就不好吃，还容易发霉，发烂。”


    正说话的时候，许大妈端着一盆脏衣服从旁边走过来，看这架势是准备去胡同口的井边，打井水洗。


    她满脸好奇的看着于奶奶，“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屯秋菜，于奶奶，你这是不是有消息了？告诉我一下呗。”


    于奶奶也不吝啬，“对，确实有消息，副食商店今天下午要来一车大白菜，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抢？”


    “要啊…我家今年还得腌酸菜呢，那到时候


    你喊我一起去呗。”


    “行。”


    萧宝珍看他俩聊的热火朝天的忽然有了个想法“于奶奶要不这样吧？索性您今天好人做到底把白菜买回来之后顺便帮我晒一下你一个人干不动让许大妈帮着一起干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俩一人带一个国营饭店的大白馒头怎么样？”


    别看晒白菜说的简单买回来的白菜要一个个剥去上面的老叶把泥土拍干净然后一个个摊放在屋檐下晒还要反复的翻面这活儿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于奶奶一个人干不动的。


    “那感情好我就等着你的大白馒头了。”于奶奶笑呵呵的说。


    许大妈也摆了摆手“你就不说给我大白馒头我也愿意帮你干呢咱宝珍平时为人做事儿都敞亮不像白家那个老太婆我就愿意给你搭把手。对了我听说去年你家的酸菜全都腌倒缸了今年我来帮你弄保证香喷喷的你一冬天都能吃上不倒缸的酸菜。”


    哎呦喂想起去年那缸酸菜萧宝珍就觉得心疼明明她也是按照教程弄的甚至还参考了高敬的意见。


    高敬说他娘以前也是那么弄的结果他们去年腌的酸菜一开始还吃的好好的没过多久上面就长了一层毛全都给坏掉了。


    没放住吃到后面白菜叶子全都烂了可惜了那一缸好白菜。


    萧宝珍立刻点头笑眯眯的“那我先跟您说声谢谢回头我家酸菜腌成了请您吃炒酸菜粉咋样？”


    “那我等着你的酸菜粉！”


    “啥酸菜我听见你们一直在说啥酸菜说的我都流口水了。”齐燕扶着腰慢慢的从后院走到前院来好奇的看着肖宝珍三个人。


    许大妈噗嗤一笑狐疑的盯着齐燕的肚子


    说起这个齐燕就愁眉苦脸“可不是嘛跟怀我家铁头的症状一模一样当时也是爱吃酸恨不得抱着醋瓶子不撒手这次又是我看八成又是个小子。只可怜我家朱国平天天夜里在家叹气他就想要个闺女。”


    “那你们俩可有福了哟两个皮小子以后天天在家打架。”许大妈偷笑。


    齐燕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呢？”


    “我们在说腌酸菜的事儿怎么了？你们家今年也要腌吗？你这肚子恐怕不方便吧。”


    “是啊我现在就好那一口


    “宝珍刚才说今天请我和于奶奶给她腌酸菜回来的时候给我们俩一人带一个国营饭店的大白馍。”


    “还能这样啊那能不能顺带连我家的一起腌了？回头我给你俩一人一张钢厂澡堂子的澡票过年前去痛痛快快的洗一次澡咋样？”


    齐燕家里是双职工每个月都会发澡堂子的票但她家里只有三口人根本就用不完。


    澡票这个东西是有时效性的哪怕偷偷去黑市给票贩子都不会收所以拿出来送人倒也不算亏这属于互惠互利的活动。


    于奶奶和许大妈连忙点头“行啊我正愁着过年前上哪儿去弄一张澡票呢那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回头腌酸菜的时候我给你们两家都腌了我腌的酸菜味道那叫一个酸保证吃到明年春天都不会长毛你们瞧好吧。”


    “那事情就这么说定嫂子还在约定的地方等我呢我是真来不及了我先走啦。于奶奶你到时候囤秋菜的时候记得上我们家喊大高小高去。”


    “等等宝珍你先别走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这次说话的是齐燕。


    这次出门真是一波三折萧宝珍回头问道：“齐燕姐怎么了？你找我有啥事儿啊？我现在没空有事儿等我回来再说呀。”


    “别着急就一句话的事儿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这儿有个特别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听到了肯定特高兴等你回来以后上我家来我告诉你你顺便给我产检一下行不行？”


    “行啊当然行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再见我真的要走了。”萧宝珍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的骑了出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的一下就飞出了胡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