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士为知己者死

作品:《宋总她不想持玉玺

    “大理寺的案卷卷宗怕十件里有九件是假的吧。”宋元落终于肯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只是开口说话时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


    她的声音有些轻,崔归只好主动上前弯腰俯身,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清河崔氏出身的崔大人自入仕后便一路顺风顺水,如今身为大理寺卿也算权倾汴京,何时如此刻这般卑微过。


    可在这个丫鬟面前,他终究还是率先弯下了腰。


    “可我不相信你们会没有偷偷留下真实的记录,我要你把这一年大理寺接手的所有案件真实卷宗给我。”


    “这……宋大人,你这是让老夫为难啊。”崔归的脸顿时更垮了。


    宋元落口中的这个真实卷宗他们确实有,留一手防止那位让他们做事的大人物背刺他们也是在官场混的基本职业素养。


    可不少案件卷宗上面都是知道的,若手中这份真实的流出去,那不就是自己主动交出了断头刀?


    宋元落自然也猜到了这一层,未与他硬碰硬,“我可以到大理寺去看,看时你们可以派人在旁守着。”


    崔归自是万般不愿,可对方话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他也猜到王思辨同矿山矿工命案必定留了什么蛛丝马迹被宋元落找到了。


    事已至此,与其惹怒对方玉石俱焚,不如牺牲道友明哲保身。


    “老夫可以答应宋大人,还望大人也答应老夫两件事。”崔归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其一,大人只能偷偷进入大理寺,不能让人看见;其二,日后无论大人是想翻案还是捉凶,都不肯提起这些卷宗。”


    “其一,你我今日什么都没说。其二,我从未进过大理寺更未看过什么东西。”


    宋元落平静回视崔归,面无表情道。


    “好,好。”崔归脸上这才带了些笑容,又鬼祟看了眼四周,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离开了王宅。


    宋元落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便见他进入了酒楼。


    酒楼外的大理寺官员不知去了何处,二楼康王原先所在的那间包厢窗户也已被关上,但宋元落猜萧汜还未离开。


    崔归是在替谁掩盖王思辨真实死因,今日之事他又要如何与萧汜解释,宋元落便猜不着了。


    “若能从大理寺的卷宗里找到那五个刺客的身份,就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了。你先带人回去安心念书……”


    宋元落折身与周奎耳语了几句,又叮嘱了其他女弟子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让她们回去了。


    四十多人离开,王宅大门口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冷清。


    王思辨一个拾遗的葬礼其实根本不值得几位王爷纡尊前来吊唁,撑破天也就同为世家出身的崔归。


    今日能这么热闹,基本上都是因为宋元落及其身后那四十多位的崇礼书院弟子。


    书院弟子,那可是未来朝廷的中流砥柱。


    汴京凡即将入仕且声明渐显的书院弟子此时几乎都已找到了拥戴之人,也只有崇礼的弟子因女子身份鲜少被人拉拢。但有远见者如萧滐早将目光放到了她们身上,其他人又怎会就此让出这么一块“肥肉”?


    今日萧夕揽会退一步,想必卖崇礼学子的面子要大过卖慕糯之。


    ——只可惜他们如何也料不到,一个由不站队的镇国侯府嫡子引荐的小丫鬟会是魏王的手脚,且早已在书院里扎根深入。


    宋元落孤身站在满地白色纸铜钱上,似是陷入沉思久久未曾动弹。


    良久,她终于抬腿迈出了步伐,不过走出几步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矮胖子朝她走了过来。


    “娘子留步。”这矮胖子开了口,嗓音有点尖。


    宋元落的视线落在他翘起的兰花指,微微挑了挑眉。


    “我家主人有一言想送给娘子。”矮胖子收回手,弯腰行礼道:“我家主人说,娘子是有福之人,身边始终有人护着。但那些出身贫寒的女弟子却没有,娘子行事前还是得替她们也考虑考虑。”


    宋元落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凌厉异常,她眯眼盯着这矮胖子,深深嗅了嗅空气,尔后抬眸盯着他:“你家主人是何人?”


    “是尊贵这人。”矮胖子虚伪地假笑着,和善的脸上挂着笑容,“提醒的话带到了,那奴婢便先告退了。”


    宋元落沉眸看着他再次行礼转身,片刻后才盯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若我不听你这建议呢?”


    “那——”矮胖子停了脚步,并未回头,不过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娘子便得多准备几副棺材了。”


    “毕竟在这汴京城,一阵雪便能压死一群蝼蚁不是吗?”


    他说完尖着嗓子轻笑了几声,便走没影了。


    赤裸裸的威胁,却带着熟悉的警告意味。


    因为知情,王思辨被毒死了。因为可能知道三鸩草,所有矿工被屠杀。而今日,对方警告她闭嘴。


    若不闭嘴,便是她在别人保护下捡回一条命,那些追随她的弟子们也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宋元落紧攥着拳头,沉默地踩着纸铜钱走了几步。


    随后忽然站住了脚步。


    她就那样原地沉默站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忽然转身,满脸怒意地快步朝一直停在王宅外不远处的暗巷边的那辆马车走去。


    才至车前,两个带刀侍卫忽然从暗处出现举剑挡在了她身前。


    “让她过来。”马车内传出温厚的声音。


    宋元落记得这声音,她猜得没错。


    “容王,别来无恙。”


    “宋娘子,别来无恙。”


    容王拉开车帘,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笑容。


    “那个胖子是你的太监?”宋元落开门见山地直接发问。


    萧玉珩神情一愣,面上有些茫然,“胖子?抱歉,本王不知娘子在说何事。”


    “呵。”宋元落冷笑一声,幽深地目光紧紧盯着萧玉珩,与他那道温和的视线相交汇,一时竟未分出胜负。


    她收回视线,从腰间掏出匕首垂眸摸着上面的纹理,清冷缥缈的声音宛若并未在此刻说着事情,可却让萧玉珩彻底变了脸色。


    她说:“不知容王可知道雀因何而死?”


    萧玉珩转着手中的佛珠,温和的视线同样紧紧盯着宋元落,看似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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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击,“她不是被人射箭杀死的吗?”


    “她是自杀的。”


    宋元落拔出匕首,几个侍卫顿时紧张地再次默默靠近了几分。她也不在意,讥笑一声眯眼看着刀背反射出来的影子。


    道雀之死最大的疑点在于刺客如何从紧闭的窗户精准射中屋内完全看不见的人身上。


    宋元落起初也想不通这一点,可后来利用排除法将所有不可能排除后,便只剩下最后一种看似离谱但逻辑可以自洽的说法——


    若是道雀同那杀手早有约定,她在约定时间走到约定的地点,而杀手也在同样的时间朝同样的地点射箭,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道雀同他说好了,于是在时间到的那一刻,毅然决然站在了约定的位置。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人设计,她死前所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黎簌簌,所受的是来自这位天之骄女的蔑视与嘲讽。不知于她而言是遗憾大一些,还是恨意更浓几分。”


    宋元落说着轻轻吁出一口雾气,轻飘飘的声音随雾气飘散空中,“可惜她永远带着这个答案长眠地下了。”


    萧玉珩的佛珠发出一阵碰撞声,半掩半开的薄纱车帘只可隐约见到他手背的青筋,描绘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依旧稳重,“自杀?为何?为了栽赃黎簌簌。”


    萧玉珩说到这里轻笑了一声,“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富家女的前途,真是天真。”


    宋元落盯着薄纱后的身影,眸色深沉,“是啊,天真。”


    天真得信错了人。


    “大虞皇室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推崇寒门,鼓励女子入仕,可便是连如今所谓的寒门一派,怕也早忘了自己寒窗苦读时的天寒地冻。”


    “道雀看穿了这一切,所以当暗自投靠文王的莫问朝她抛出橄榄枝时,她拒绝了。”


    宋元落盯着那双转着佛珠的手,十指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泛着冷意。


    那双手此刻,渐渐停下了动作,只是手的主人依旧未发一词。


    宋元落于是继续说自己推测的那个故事:“古今有识之士,都信奉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我想,道雀应该也很喜欢这句话。她也确实遇到了一个她认为值得追随的人。”


    “这个人不似肃王野蛮,也不像文王虚伪。没有康王的目中无人,更不像魏王颓废窝囊。他有一身抱负,有一身才华。道雀相信他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而她也有一个理想想要实现。”


    宋元落回想起道雀的那些诗文,眼前浮现出一个有些清瘦又带着一股倔强韧性的女子,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眸,眼底星光熠熠。


    “她想改变当世女子的窘境。让诚心求学的女弟子不会在书院这样本该圣洁的地方遭受师长毒手,让出嫁的妇人不必再被当作物件卖于他人沦为生子玩物。她要让所有女子可以光明正大走上高堂,而非站在父兄身后成为权势的巩固品。”


    “但这一切何其不易,尤其对于她这种无权无势之人。”


    (太困了,后半章明天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