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险象环生。


    这一夜，风平浪静。


    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肆意妄为的贪官，多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良。


    一曲过后，万尸山桃花源尽散，只盼来年春如茂。


    “在想什么呢？”陆倾蝶一夜未眠，盘膝而坐吸取天地之精华恢复神元。


    刚睁开眼睛，便瞧见陆添逸翘着小脚躺在她身边，嘴里叼着一根枯草。


    “在给你护法。”小脚又往高翘了翘。


    “噗嗤——”陆倾蝶没忍住笑出了声。


    “哦？阿姐还会笑吗？”陆添逸有些杞人忧天：


    “刚回府你就打我两巴掌，现在竟也会笑了。”


    “那个时候你叫我庶女，如今你唤我阿姐，不是我变了，是你的心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陆添逸是个嘴硬的，他才不要承认自己变得优柔寡断心软了。


    “不信？不信我现在抽你两巴掌你定不会生气。”陆倾蝶抬起手装装样子。


    陆添逸本以为自己会跑会躲，会暴跳如雷，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嬉皮笑脸地往前凑了凑：


    “来来来。你打。”


    此举一出，他自己先愣在了那里……


    陆倾蝶嘴角噙着笑意看着这个已经略有成长的阿弟。


    反应过来后，陆添逸忙把脸缩回去，眼神飘飘闪闪：


    “瞧你这身子虚的，打我就和挠痒痒一样，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吧。”


    “嗯，不错，学会关心长辈了。”


    “我才没关心你呢。”


    陆倾蝶刚要说什么，周必从马车上下来。


    天东边的山头已冒出一丝丝微光，晨曦带着露珠一起迎接万物。


    “周长史，是宋大哥醒了吗？”


    “正是。”


    一行人来到马车上，宋宁见到陆倾蝶忙起身来拜。


    “宋大哥，不必这样。”陆倾蝶连忙将其扶起。


    宋宁感慨地摸着自己已经结痂的脸：


    “看来这家是回不去了。”


    “瞧宋兄说的是什么话，弟妹还能嫌弃你不成？”


    周必不知昨夜发生何事，更不知宋宁的妻子早已与他人私通。


    宋宁扶额苦笑：


    “说的也是，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柳生呢？”


    “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


    宋宁虽亲眼见识过陆倾蝶的本事，但是即使是仙人，亦抵不过千军万马，据他所知，洛城军可是有五百精锐啊。


    “恶业得恶果，这是柳生注定的路，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而已。”


    她说的是实话，如果柳生是善人，纵使她再厉害，也唤不出那道惊雷。


    “宋大哥，你且闭上眼。”


    宋宁照做，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冰冰凉，倘若黄河之水在他面前流过，混杂着泥土的芬芳。


    “嘶——陆姑娘乃妙人也。”周必忍不住赞叹道。


    在宋宁闭上眼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死肉结痂镶嵌进脸颊中，一股雾气包围着宋宁的脸。


    雾气散尽，之前痦子的地方只有几道深深的刀痕。


    “这是宋大哥自己的福气。”


    “若不是宋大哥昨夜拼命护我，我可能也葬身在洛京了。”


    “以刀痕入旧疾，如获新生，待到刀痕褪去，宋大哥便亦是一个俊朗少年。”


    宋宁难以置信地摸索着自己的脸颊，他对自己脸颊上痦子的位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里只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而疤痕下是平坦光滑的皮肤。


    他娘子就是嫌弃他这痦子，看上了块头大的尚山。


    他喜极而泣，却又一阵悲伤。


    “宋大哥，我送你一句话吧。”


    “姑娘请讲。”


    “随心，随性，随遇。”


    “你值得更好的。”


    “宋宁记下了。”


    “好了，我们就在此别过吧。”陆倾蝶说道。


    “陆姑娘不去洛京歇歇脚？”周必有意邀请恩人一同前往。


    “有劳周长史挂念了，洛京一事已了，没有理由了。”


    周必欲言又止。


    “周长史，宋大哥可是难得一见的武才，希望有一日，我能在长安听到两位的传奇事迹。”


    “周某定不会让陆姑娘失望的。”


    “宋某多谢陆姑娘指点。”


    这里离洛京不远，二人便相依而行。


    “我们不走吗？”陆添逸昂着脖子问道。


    “去哪儿？”应当是要回长安了，油灯煞气已除，想必娘亲身上的煞气也消散了。


    “不是说带我去山顶看看吗？”


    “倒是忘了。”


    “我们走吧。”陆倾蝶驾着马车，沿山而行。


    “今日的万尸山好像没那么阴森了。”陆添逸探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尸臭味儿也散了不少。”


    她知道，这都是诸葛不才的杰作。


    昨日的万千亡灵不知去往何处，一个鬼影都未瞧见。


    直到上了山顶，那里依旧桃花盛开，绿草如茵，蝴蝶纷飞，流水潺潺。


    这里依旧是桃花源，这里依旧栖息着那些无家可归的灵魂。


    那个王座上，少了一个魂。


    大小姐沿着花草嗅了嗅味道，在一棵桃花树边停了下来。


    它抬起头望着满树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思片刻，她弯曲了双腿在树下撒了一泡尿。


    而后又跑到王座旁将几颗果子叼到树下，叠了两层多高的果子。


    而后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


    “汪汪汪！”


    回应它的是一片空旷。


    而后，它的身子慢慢瘫软了下来，蜷缩在树下，渐渐地没了呼吸。


    “它回家了。”陆倾蝶叹了口气。


    “回家？这里是它的家吗？”陆添逸不明白。


    “有诸葛不才的地方，就是它的家。”


    “大小姐。”


    “在这呢。”


    陆倾蝶抬头看了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此时正在她的头顶上飘着。


    “下来。”


    “不下。”


    “你不想变成人吗？”


    大小姐连一句话都没说，径直飘了下来：


    “下次有这好事直接说。”


    陆添逸“噗嗤”笑出了声。


    “……什么？他要变成人了？？？”陆添逸才品出其中含义。


    “确切的说，是小童。”


    “……和狗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拥有一具自己的身体，不好吗？”


    “可是要成为你的小童。”大小姐不乐意了。


    “嗯……而且很不稳定，时而变人，时而便狐。”


    “我宁愿便狐。”


    “不可。”


    “为何？”


    “变成人你可以帮我们做很多事情。”


    “就是就是！你也吃了一路白饭了！也该为我们做点儿贡献了！”


    大小姐看了看一旁的小白的尸体：


    “不能回到里面吗？”


    “这是它的家。”


    大小姐眼睛翻了起来，忽然大悟：


    “原来你早就知道小白的身世！就是借着我的灵魂帮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