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这是鹿溪午今天第一百零八次叹气，叹得周有柏脑瓜子嗡嗡地响。


    “我说你没事吧？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给你想办法啊。”


    鹿溪午毫无感情地瞥了周有柏一眼，那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你不配。


    周有柏被这个眼神侮辱到了，瞬间跳脚，“你别小看我，哥哥我除了谈恋爱，什么没经历过。”


    鹿溪午：“呵。”


    语气之嘲讽，态度之轻蔑，简直令人想对着他那俊脸来上几下。


    “你太过分了！”周有柏拍案而起。


    唰——


    瞬间，阶梯教室里大半的目光集中到周有柏身上。


    讲台上的思修课教授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


    “哦？看来这位同学对案例有更深刻的了解啊，那你来说说紧急避险和正当防卫的区别是什么呢？”


    周有柏：“我我我……”


    他看看教授，又看看一秒变听讲好学生的鹿溪午，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太过分了……”


    坐在前排的赵文终于看不过去了，翻着书页指给周有柏看，总算把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鹿溪午握着手机，想到这几天来都毫无动静的聊天窗口，不由得第一百零九次叹气，“唉。”


    他还是问问大佬吧。


    [大佬打扰啦！请教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朋友推荐给了你……一种食物，但你很不喜欢，该怎么说才不会影响两人的关系呢？]


    干脆面大佬没回复，显然是在忙。


    鹿溪午抿了抿唇，默默收起手机，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回课堂上。


    其实贺存早就看见了鹿溪午的消息，也猜出了鹿溪午说的这个重要朋友就是自己。


    令他感到踌蹰的并不是怎样回复，而是鹿溪午为什么对流浪动物感到抵触。


    靠直播凑学费，贺存对于鹿溪午的原生家庭也早有猜测，但现在看来他或许高估了。


    鹿溪午抗拒的，究竟是流浪小动物本身，还是流浪小动物身上的某种特性？


    贺存已经察觉到了自己鹿溪午超乎寻常的关注度，但他并不排斥。也许因为自己觉得鹿溪午真的很像七年前的自己吧。


    大佬：[我觉得，也许你可以直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很正常，没必要这么纠结扭捏，反倒给自己徒添烦恼。]


    675：[知道了，谢谢大佬。]


    鹿溪午是下课了才看到的这条消息。


    果然还是直说最恰当。


    鹿溪午下了决心，抬手给贺存发消息：[学长，明天周六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呀？我还没有答谢过学长借我书的事情呢。]


    .


    周六的电影院的人非常多。


    鹿溪午提着两杯咖啡，艰难地在人群中走动，却不知道被谁狠狠撞了一下，手里的咖啡差点撒出去。


    “没事吧。”


    贺存一把握住鹿溪午的手腕，替他稳住身形挡开人群。


    鹿溪午惊魂未定，“……谢谢学长——给，咖啡。”


    贺存接过鹿溪午手中的袋子，见他回神后便放开了紧握着的手腕。


    有点可惜。鹿溪午盯着手腕咂摸着嘴。


    “我们今天来看什么？”


    听到贺存的问题，鹿溪午狡黠一笑，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异界之巅的动画电影，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首映日的票。”


    贺存曾在鹿溪午面前提过他也玩异界，没想到鹿溪午把这个记住了。


    “我以为职业选手会有官方送票？”


    “有是有，但我退役了。”


    贺存摸摸下巴存心逗他：“这官方不行，关爱退休员工也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


    鹿溪午：“……我才20就算退休啦？”


    感受到鹿溪午投来不满的视线，贺存含笑轻咳一声：“走吧，都开始检票了。”


    鹿溪午喝了一口咖啡，决定不予计较。


    两人经过检票口，走进影院内部。


    鹿溪午一踏进影院里，光源被剥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


    贺存跟在后面，第一时间发现了鹿溪午的不对，“怎么了？”


    “我最近好像忘吃胡萝卜了……”鹿溪午苦笑一声。


    贺存立刻想到鹿溪午那双异于常人的浅咖色眼睛，夜盲吗？


    “跟我走。”贺存牵起鹿溪午的手，走到前方，“有台阶，小心。”


    黑暗中，人的感觉被无限的放大，贺存干燥温暖的手掌圈着鹿溪午的手腕，鹿溪午甚至能感知到贺存掌心的纹路跟自己手腕处最敏感的皮肤相互摩挲。


    连鹿溪午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十分钟前的遗憾被这样的方式填平了。


    果然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太差，嘻嘻。


    全黑的路段不长，很快鹿溪午眼前的路便被电影屏幕照亮了。


    但贺存判断不了鹿溪午夜盲的严重程度，还是牵着他寻找电影票根上的座位号。


    鹿溪午一边维持自己的表情，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再装一会儿，多一秒都是赚的！


    贺存找到座位，牵着人坐下，“现在看得见么？”


    “能看得清电影屏幕。”


    贺存松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去医院看过吗？”


    “初中吧？”鹿溪午歪了歪头，“有些记不清了。”


    孤儿院外面有一条幽深的窄巷，巷口的路灯无法穿透巷道内的黑暗。


    自初中开始上晚自习后的某一天，鹿溪午终于发现自己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当时把鹿奶奶急坏了，带他去市医院做了好些检查，才发现原来只是夜盲症。


    “多吃点胡萝卜就能看见了，没事。”


    鹿溪午摆摆手，示意贺存不要介意这件事：“电影开始了。”


    贺存听出鹿溪午满不在乎的语气，无奈地叹口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依托《异界之巅》的游戏背景，这部动画电影真的很能打，鹿溪午已经能想象到今年的秋季赛热度能创新高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贺存今天正好开了车，得知鹿溪午夜盲症犯了后，他也不敢让人独自回去。


    贺存去过鹿溪午家，再去的时候连导航都没开，因此车里安静得有些异常。


    他们一个在想夜盲症的治疗，另一个在烦恼该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学长，之前你说的救助协会的事情，我可能……不能参加，对不起哦。”


    鹿溪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斜觑着贺存的表情。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贺存勾了勾唇角，“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鹿溪午抓着安全带，眼眸中透露出明亮的笑意，但还是固执的坚持：“要道歉的。不被选择的滋味很不好受，我知道。”


    不被选择？


    贺存的食指无意识地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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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方向盘，那是他深思的表现。


    但他面上没有分毫变化，嘴角仍然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感谢你咯，鹿溪午小同学。”


    鹿溪午摇摇头，“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吧，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


    贺存有些犹豫，“你一个人行吗？我陪你吧。”


    “没事。从超市到我家都有路灯，我看得见。”


    下了车，鹿溪午看着贺存的车越开越远，直至消失才收回目光。


    他正准备进超市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想起专属铃声，那是他给鹿奶奶设置的。


    “喂？鹿奶奶？”


    “溪午啊，你怎么又给孤儿院打钱了？你赚钱也不容易……”


    鹿溪午本来还悠闲的动作一顿，“奶奶，我最近没有给孤儿院打钱，您是不是弄错了？”


    “诶？不应该啊？孤儿院账上的三百万，不是你打的吗？”


    三百万？


    这个数字触到了鹿溪午敏感的神经，难道是林家？


    “鹿奶奶，您别急。我明天回来看看，这种数额，银行肯定是有记录的。”


    “我急什么急，又不是我丢了三百万。”电话另一头的鹿奶奶依旧老当益壮，“你明天回来啊？那我明天包饺子吧，你爱吃。”


    鹿溪午无奈一笑，“行，谢谢奶奶。那我先挂了？”


    “你忙吧。”


    鹿溪午挂断了电话，轻叹了口气。


    林家……


    .


    元嘉娱乐总部。


    张青婉听完林奚录制的成品，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可以收工了，大家都辛苦了。”


    林奚见到录音师的手势，从录音棚里出来：“青婉姐，怎么样？”


    “非常好，按这个进度，后天就能进入mv的拍摄。”


    对于林奚这个艺人，张青婉一开始是不想接的。


    纯素人，背景硬，缺乏让人耳目一新的记忆点。


    也许林奚是有潜力的，可以凭借一副好嗓子上位，但带他仍然是一场豪赌，而她已经过了那个有冲劲的年纪了。


    如果不是林氏集团开出的条件太过优越，张青婉其实是想就此退圈的。


    后来她在跟林奚的接触中发现，这个孩子有能力，有资源，肯吃苦，还真的是一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出身商贾世家的缘故，林奚看什么都带着利益得失的计较。


    这种目光在娱乐圈有时候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又是一件坏事。


    “林总，小林总。”


    屋外的嘈杂令张青婉回神，她迅速站起身：“林总，小林总好。”


    林奚惊喜地抬起头：“爸爸，哥！”


    林沂天点点头，难得温和地问道：“小奚，工作的感觉怎么样？”


    “很充实！我后天就能去录mv了，下周说不定就能发行了。”


    “很好，但记得工作的同时也要兼顾学业。”林沂天叮嘱。


    “我会的。”林奚脸上的笑意不变。


    他早就知道，林沂天的爱是有前提的。


    林沂天爱林夫人，是基于林夫人集团大小姐的位置；林沂天爱林修，是基于林修完美继承人的身份；


    同样，林沂天爱林奚，是基于林奚本身的价值。


    所以，林奚一早就知道不被抛弃的方法，那就是让自己的价值一直大过鹿溪午。


    思及此，林奚再度承诺了一句：“我一定会让您感到骄傲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