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巷酒私厨。


    这是一家每天只接待八桌宾客的私厨餐厅，私密性极高，以食材的新鲜度和调味手法闻名，至少需要提前三个月预约位置。


    齐光茂约了林奚今晚一起吃饭。


    他是来为年前的那起代拍事件来赔罪的。


    “上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了。”齐光茂看起来很是自责，“我见你一直都没在网上露面了，是因为这个吗……”


    林奚坐在齐光茂的对面，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不是这个原因，你别多想。”


    借着蒸腾的热气，林奚回避了齐光茂直白的关怀眼神。这一表现更加让齐光茂确定了是自己的原因。


    “对不起小奚……”齐光茂咬咬牙，“林氏元嘉准备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元嘉的公关团队一般只服务一线艺人，我只是一个养子而已。”林奚笑笑，却在眼里写满了无奈，“我真的没事，别自责。”


    齐光茂霍然起身：“你好歹——”


    林奚猛地向他看去，眼里写满了惊恐：“别！”


    齐光茂忿忿地坐回原位，压低了声音：“你好歹跟林伯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就一点不念旧情吗？”


    林奚没回答，只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算了，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吧。”


    “小奚！”齐光茂再也忍不住，忽地伸手拽住了林奚的手腕，“让我帮你吧。”


    “……”


    “让我帮你，不好吗？”


    “你不明白……只要在父亲眼里，鹿溪午的价值比我大，我就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林奚的面色惶然，像一只担惊受怕的迷路小动物。


    “我会想办法的。”齐光茂情不自禁地盯着林奚的脸，坚定地重复，“会有办法的。”


    .


    收到归队通知的鹿溪午正在摆弄他的花瓶，试图把红梅插得更好看一些。


    贺存洗完澡一身水汽地贴过来，在开足暖气的室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袍。


    熟悉的沐浴露香味钻进鼻腔，像是阳光下的薰衣草花田，暖熏熏地醉人。


    “好看吗？”鹿溪午指着花瓶问，“是不是很有过年的氛围？”


    贺存的脑袋靠在鹿溪午的肩膀上，借着淡淡的酒劲懒洋洋地应声：“嗯……好看……”


    不等鹿溪午一句敷衍出口，口袋里的手机顿时响起——是徐泽群发的消息：


    [经教练组商议决定，本月18日所有国家队队员归队正式开始第二阶段的训练，收到请回复。]


    “这么快吗？只剩三天了。”


    听到贺存的声音，鹿溪午才意识到自己念出了声音。


    “正好赶上一波高峰期，也不知道机票还有没有。”


    “没事，不行我让私人飞机送你，前几天刚刚申请了去海滨的航线。”贺存捏了捏鼻梁，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更清醒一些。


    鹿溪午停下了查机票的手，晶亮的眼睛瞪着贺存：“可恶，我仇富了。”


    贺存揉了一把鹿溪午的头发，手感跟想象中的一样顺滑柔软：“这次还住基地？”


    “是啊。”鹿溪午握住在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住一起方便一些。”


    “海滨那边春夏只会更湿润，记得多带些换洗衣服，这次应该是要住很久吧？把常用的药也带一些。”贺存越说越觉得不放心，“算了，我跟你一起去，缺什么买什么。”


    “打住打住，学长。”鹿溪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自己可以的。”


    鹿溪午坚定的目光跟贺存对上，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缓缓流逝。半晌，贺存终于败下阵来，嘴角的笑意柔和：“好吧，要什么一定记得告诉我——走得倒是挺爽快的，小没良心。”


    鹿溪午挨了贺存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揉了揉额头，才恍然大悟：训练，对他来说是成长，但同时也意味着又要忍受跟贺存见不了面的时光。


    想到这里，鹿溪午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要好久见不到面呢……”他低声嘟囔着，把脑袋埋进贺存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些即将溜走的时间。


    “别担心。”贺存半拥着鹿溪午，臂膀如山般可靠，“等我把京城的事应付完，我就到海滨去。”


    鹿溪午闷闷地应声：“好哦。”


    贺存没再说话，安抚性地拍拍鹿溪午的背。


    第二天早上。


    贺存做好早饭正准备叫鹿溪午起床，邮箱里收到了来自私家侦探久违的邮件。


    正文内容很短，但附件的体量却很大。


    在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贺存的眼神就冷沉了下来。


    ——林奚，张青婉。


    他们做得很干净，连私家侦探花了不少时间才查到了那家水军公司的总部，更是通过好几个离岸账户才摸到林奚的边。


    敢对鹿溪午动歪心思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既然林奚企图用一些特殊的手段，那便看看谁的手段更高明吧。


    贺存退出了邮箱，敲响了鹿溪午的房门。


    “溪午，起床吃早饭了。”


    .


    张青婉本以为自己能过一个消停的春节。


    林奚虽然前些日子负面舆论比较多，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冷处理，健忘的网民早已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背靠林氏集团，林奚身上的代言虽不多，但个个都是质量极高的精品，品牌方也不会提出太难的宣传要求。


    但没想到就在今天早上，林奚的代言却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提出了解约。


    张青婉尝试着提了提林氏的名头，却引来了对方更加坚定的语气，敏锐的她立即意识到了林奚可能得罪人了。


    林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到张青婉的电话的。


    查出品牌同时解约的原因并不难，因为贺存就没有想过要遮掩这件事。


    “为什么？贺总。小奚根本就没见过你吧？你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他？”


    华曙的会客室，林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质问的怒火，“小奚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说呢？林修？”


    贺存近乎冷笑般的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三个月前，那场明显是冲着溪午来的网络谣言？”


    “什么谣言？你在说什么？”林修紧紧蹙着眉头，脑海里似乎有一点淡淡的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贺存把那场闹剧的始末展示给林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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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吧，有印象了吗？”


    林修看到鹿溪午的录取通知书时才反应过来，这也是父亲对林奚和鹿溪午态度转变的开始。


    “你的意思是……这个造谣的人是小，林奚？”


    “证据在这。”贺存又推过去一摞纸张。


    林修接过东西后，却很难看进去一行字，脑海里却反复出现这几个月以来林奚心事重重的脸。


    贺存交叠着双腿，镜片下的乌黑眼珠冰冷地看向林修，无声地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溪午还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现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免影响他备战奥运的心情。”


    原本想和鹿溪午谈谈的林修瞬间歇了心思：“……你想怎么办？”


    “对林奚的封杀我会持续，他想毁了溪午的事业，那我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鹿溪午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事业也没有受影响。”


    一想到除夕夜林奚无望的眼睛，林修就忍不住心软：那是他护着护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啊。


    “我让小奚跟他道歉行吗？小奚从小都想当歌手，不能让……”


    “你知道为什么溪午会去做直播，甚至休学去做职业选手吗？”贺存平静地打断了林修的话，“那是因为他需要钱去治孤儿院院长的病。”


    林修顿时怔住了。


    “溪午没有办法，他当时边做直播边在网吧打工，挣的钱全都花在医院了。后来做了职业选手，近乎一半的代言费都捐给孤儿院了。林奚的梦想重要，溪午好不容易经营出的事业就不重要？”


    贺存周身的气势更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胆寒的冷意：“只要没造成伤害，行为就不算严重，对么？！”


    “道歉，不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在贺存一声声沉怒的质问下，林修无言以对，只得羞愧地闭了闭眼睛。


    “不管你们把溪午当成什么，在我这里，胆敢伤害他的人，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贺存斩钉截铁地话语砸在林修的耳朵里。林修也明白过来，贺存此次应该是在警告自己，警告林氏。


    林修失魂落魄地起身，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来，吞吞吐吐半天憋出两句：“我会让小奚给溪午道歉的，林氏也会尽力补偿给溪午该有的东西，我保证。”


    “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扰溪午。”贺存警告。


    “我知道。”


    林修艰难地走出华曙大楼，手机上有好几个来自林奚的未接来电。


    但林修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给还在等消息的张青婉去了电话。


    “小林总，怎么样了？还有商量的余地吗？”张青婉急匆匆地开口，显然是对目前的情况十分焦灼。


    “三个月前，你是不是配合小奚在网上针对了一个电竞选手。”


    张青婉立时噤了声，“我……这……”


    猜测得到证实的林修狠狠闭了闭眼，忍耐着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奚不让吗？”


    “是……”张青婉只得和盘托出。


    “那你也应该猜到了，这次到底是不是无妄之灾你们心里最清楚。”


    林修又叹了口气，觉得今天已经把这辈子的气都快叹完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你们这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