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月，窗台上一盏红烛燃烧着。


    万籁俱寂中，除了风吹动红色囍纸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不一会儿红烛燃尽，屋子陷入黑暗。


    “蹭。”黑暗中一双纤细的手点燃蜡烛，明亮的火逐渐照亮屋子，也照亮了此人的面容。


    一身大红喜服，眉若青山，微微下垂的浓睫毛遮挡了冰谭般眼里的恼怒，她小手握住核桃，殷红的小嘴微张。


    “一群牛都不如蠢样，除了给庄稼提供最下等的饲料，还能干什么。”


    “咔！”被捏碎的核桃砸在桌上，青谙捏起衣袖擦了擦手，骂完后心中郁结的气疏散，她这下才有心情打量自己那所谓的夫君。


    身量八尺的他几乎把床占满，修长的四肢裹挟在红色婚服里，往上是一张让青谙感叹的脸。


    轮廓深邃，鼻梁高挺，抿紧的薄唇显得这人薄情而偏执，明明是高冷无情的长像，偏偏眉心一点白痣倒显出几分悲天悯人，犹如渡世菩萨。


    这样一副好皮囊，可惜死了。


    停在鼻梁的手收回，青谙居高临下望着塌上的人。


    她与他是被逼婚的。


    青谙养父母早死，家里除了给她留下祖传的手艺杀猪外就只有一纸婚约。


    眼看婚约将近，安之荣却提出退婚，让青谙成了村里的笑话


    村长的儿子李虎得知青谙被退婚，色令智昏，扬言可以考虑纳青谙为妾。


    青谙只想冷笑。


    提着杀猪刀上门把李虎骂个狗血淋头，让他缩在家再也不敢出来乱说话。


    这李虎过了几天又贼心不死，死灰复燃，偷偷摸摸上门恰好看到青谙在给人擦药。


    于是便到处传青谙与人私相授受，与人苟且，说的有模有样，这在村里传开了，村里人一个个围上门闯进屋子，指着说床上的是奸夫，而青谙是□□，要把二人浸猪笼。


    李虎还在旁添油加醋，青谙一人难敌众人，只能说这是她买来的赘婿，给青家留后。


    于是便有了今晚的成婚。


    “轰隆。”


    青谙回过神，外面雨丝飘扬，天边隐约可见雷霆闪烁。


    竟是下雨了。


    她看了一眼床上禁闭双目，面色苍白的人，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关窗时，雨水不可避免打湿了手，很凉。


    青谙抓紧关窗，却没有拉的动窗户，想来是石子卡住了，她把手探出去下方摸索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一颗石子，只是衣袖也打湿大半。


    青谙皱起眉，就要把石子扔掉时，雷霆轰然咋响，身后木板摇晃咯吱嘎吱——


    上面有人在动。


    她缓缓转过头，原本没有气息的人此下就静静白着一张脸坐在榻上，盯着她。


    手中还未丢出的石子捏紧，尽管心已经害怕的要跳出来，青谙面色仍不显：“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话，然后青谙就看到他一连串奇怪的动作。


    他先是腾跳起，在塌前来回踱步，又使劲敲打自己的头，最后一屁股坐到榻上长叹一口气，一副生无可恋。


    “你再不说话，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青谙不动生色靠近桌子，手背弓起，整个人蓄势待发。


    顾煜看着眼前戒备的红衣大美人，哎叹道：“美人，有镜子吗？”


    青谙不答，顾煜以为语言不通就比划道：“”就是一个圆圆的，可以照出人的样子，你们出门必备的。”


    青谙眼波流转，指着顾煜旁边的柜子道：“在里面。”


    “原来是语言不通，我说美人怎么不理我。”顾煜低声呢喃，探头去柜子里掏出镜子一照。


    下一秒，屋子里全是顾煜的惊呼。


    “小爷帅气的脸呢?”


    “这张脸怎么娘兮兮的，我不会搞错了吧，他应该是鸭吧。”


    “这个白痣和书中描写一样耶，怎么扣不掉，好痛。”


    就算是鬼也是只蠢鬼。


    青谙听过以前听过一个土大夫说过，人如果没有气不一定是死了，想来他也是这个情况。


    青谙把石子一丢，朝着捂着头嚎叫的顾煜走过去，把他丢在一旁的镜子放到桌上：“相必你也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虽救了你，却趁人之危与你成婚，只是我目前必须要有一个夫君因此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可以向我提出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


    顾煜点点头，沉重道：“我可以睡到辰时吗？”，怕青谙听不懂，他伸出食指上头弯曲，摆成一个数字九的形状。


    顾煜突然想到这是古代，没有阿拉伯数字，他懊恼道：“古代的九怎么写来着，偏偏那节课是早八。”


    “美人，就是这个啊，就是这个九。”


    顾煜摆弄半天说不出来，着急道：“你等我一下，我以前写单词就是这样，脑海里想不起，但是一写就能写出来。”


    顾煜跳下床，就要去翻找纸墨，没有想到衣服太长，鞋底踩到衣摆上往前栽去。


    “姑娘闪开。”


    顾煜的脸在青谙面前放大，等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只蠢鬼压在她身上。


    “你个蠢货！”


    感受到胸口的压迫，青谙牙关咬紧，一手拎起顾煜。


    没错就是拎起，像拎起一个老鼠一样拎起，但是顾煜太高了，青谙的手与其说拎住他的衣领，倒不如说像是挂在他脖子上。


    顾煜脸都红了：“美人，这这。”


    “闭嘴。”青谙捏紧顾煜的脖子，顾煜还想说什么，脖子忽然一紧，他明智闭上了嘴。


    “你是傻子吗，没有发现我可以听懂你的话吗。”


    顾煜眼睛一亮：“原来你可以听懂啊，那你怎么。”


    “闭嘴。”


    他以前一定是一个话鬼。


    青谙紧紧盯着顾煜道：“你刚刚的要求我可以答应，另外我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你只要陪我演过这段时间，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我不会阻拦。”


    “还有这个好事，美人我跟你讲，还好遇到是哥，不然其他人肯定拿你当牛马。”


    “你这个性格，出了社会不得被压榨死。”


    耳边像有一个苍蝇在飞一样，青谙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还有一个要求不要话多。”


    顾煜瞪大眼睛，一副天打雷劈：“你怎么能剥夺我嘴巴的自由，你简直是暴君。”


    要是我是暴君，我第一个打死你。


    青谙放下手，捏了捏眉心：“好我不剥夺你嘴巴的自由，现在给我睡觉。”


    顾煜脸于是又红了：“会不会进展太快。”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青谙冷冷一笑，在顾煜震惊目光中扳断桌角。


    后面的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顾煜乖巧贴在墙上，给青谙留了一大片地方。


    闹了大半夜，吹灭蜡烛后，青谙忽然想到还没有问他名字。


    “你叫什么？”


    半响，在青谙要睡着时，黑夜中慵懒桀骜的声音响起：“顾煜。”


    竖日，天微亮。


    青谙悄悄起了床，去厨房做好早饭。


    她按照约定没有叫醒顾煜，而是把早饭放在蒸笼里保温，就出门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熟睡的顾煜突然睁开眼睛，然后翻身把枕头抱进怀里，又睡过去了。


    青谙所住的地方是杏花村，杏花村祖祖辈辈以种田为生。


    昨日下了一场雨，土壤肥沃正是插秧的好时候，农田里开始忙活起来。


    青谙骑着驴在泥土道上，路过的村民看见她到来，纷纷避开。


    “一大早就撞见这个怪物，晦气。”


    “小心被这个怪物听见，我们还是快走。”


    二人加快速度，甚至到后面可以说是跑起来，驴背上青谙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你知道为什么亲身父母不要你吗，因为你天生神力是个怪物。”


    “你就是怪物，克死了自己的养父母。”


    刺耳难听的话语犹言在耳。


    青谙冷着脸，把今日肉的份额送到给家酒楼后，憋着气回到院子。


    行至院子才发现里面站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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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安之荣你来干什么。”


    眼前这个身着青衫头戴儒巾面容温厚的人就是与她之前有婚约的安之荣。


    安之荣转身，青谙今日穿了浅绿的窄袖短褙子，搭配嫩黄色百褶裙，亭亭玉立站在那，比春日的迎春花还要娇艳。


    安之荣心中惋惜这样的佳人自己无福，又想到自己已考上秀才，以后必然当大官，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于是面上一派温和：“我是来归还彩礼的。”


    青谙走过去望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他所谓的彩礼：“彩礼呢？。”


    安之荣掏出袖子里的纸张递过去，微微抬起下巴，青谙狐疑的接过去。


    这是今年春闱的秀才结榜名单，在里面青谙看到了安之荣的名字。


    “所以呢？”青谙抖了抖纸张，“一个破纸张又不值钱，你拿来干什么？”


    就知道这样粗鄙的人配不上满腹经纶的自己。


    安之荣心疼的抢过纸张，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然后正色道：“我现在是秀才，明年就会去参加下一届科举，然后又去参加下一届科举，等我最后考上官自然会还你钱。”


    “我今天还有一事相求，我去学堂要置办些物件还差点钱，你可否借我，我日后当官会还你。”


    “我知道退你婚你心中还在生气。然娶妻娶贤，你天天杀猪去外面抛头露面与人勾搭，你可考虑我的感受。”


    青谙知道安之荣无耻却没有想到如此无耻。


    这人一面说着自己的钱来的不干净，一面又向自己借钱。


    青谙现只想把这个伪君子骂一顿，只是她还未出口就有人先一步出声。


    “这位兄弟，你可知你刚刚那番话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顾煜咬着馒头，靠着门槛上。


    安之荣是第一次看见顾煜，他想起母亲说过青谙买了赘婿，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人。


    看他长相如此俊美，一看以前就做着不正当生意。


    安之荣眼中闪过鄙夷，表面上却行礼和气道：“不知是那个词。”


    顾煜不着急答话，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嚼下去，然后才在安之荣不耐烦目光中，举着半边馒头道：“画饼。”


    “所谓画饼，通常指一方给另一方描绘美好的前景或未来，但实际上可能无法实现。”


    顾煜走到安之荣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摇了摇头，把手搭到安之荣肩膀上，安慰道：“我一看公子就知道不是当大官的料。不过，公子不要灰心，你还可以做牛马吗。”


    顾煜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面色铁青的安之荣。


    “你竟然咒我。”安之荣一把挥开顾煜的手，追问道：“我考不上？谁能考上？你吗，你这个从事丢人生意的人考上。”


    青谙见安之荣气急败坏，立马走到顾煜旁边，防止安之荣动手。


    顾煜眸色微动，握住青谙的肩膀，青谙回头瞪了一眼，什么时候了，不要闹。


    顾煜见扳不动，侧身上前一步挡住青谙，在安之荣愤怒的目光中摊手道：“如果把大学学历换算一下的话，我好像比你高是进士。”


    “就你还进士，我看你是傻子差不多。”


    安之荣视线约过顾煜，落到后边的青谙脸上：“我还疑惑之前退婚你为何如此爽快答应，现在看你们这个样子怕是早就私相授受了。”


    安之荣一想到自己舍不得碰青谙，这个女人却在背后与人勾搭，做尽龌龊之事，要是没有退婚他不就是被人带耍了。


    越想越气，安之荣吐出道：“□□。”


    “噗！”


    拳头带起风，一拳挥在安之荣脸上，安之荣被打得身行一歪，被打得脸迅速红肿。


    “我与你拼命。”安之荣把尊严看得比命重，顾煜竟敢打他脸。


    他叫嚣着扑上去，顾煜抬起脚狠狠踹他腹部，安之荣来不及避开，被揣个正着，惨叫一声。顾煜趁机闪身拉住安之荣手，腰腹用力，一个过肩摔，把安之荣摔到地上。


    “我要报官抓你！”地上，安之荣吐出嘴里的血，冲着顾煜愤怒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