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毒粉

作品:《鹤唳长安(探案)

    回到薛府时,长禄正在前院等候,一见姜离便道:“大小姐,老爷正在前院等您,要您过去说话。


    姜离心底微动,“父亲可是知道段氏之事了?


    长禄应是,“两炷香的功夫之前,定西侯府派了人来。


    姜离心中有数,遂往前院而去,到了正堂之外,便见薛琦眉目凝重正在堂中等候。


    “父亲,我回来了。


    姜离上前见礼,薛琦立刻道:“我听说你今夜去了登仙极乐楼?


    姜离径直道:“不错,不过没看成幻术,因刚到仙楼门口便发现楼内出了事,您已经知道了,是段霈死了——


    薛琦愕然,“真是段霈死了?


    姜离点头,“女儿去的时候,正好撞上出事,高世子当时也在,因受了惊吓旧伤复发,裴少卿还请女儿去给高世子看病。


    薛琦一听忙问:“你去了所见如何?


    姜离先将今日涉案之人道来,又说明那古怪的罗刹杀人,薛琦心惊不已,“这怎么可能,你离开之时,裴鹤臣如何说?


    姜离无奈道:“我怀疑他们中了毒,但当时大理寺还没搜到重要物证,且肃王殿下和肃王妃到了我们不好多留,都只能先告退了。


    “肃王和王妃?薛琦表情有些凝重,“那依你看,高家兄弟与此事可有干系?


    姜离摇头,“这个女儿看不出来,但段世子之死非同小可,看得出来肃王和段国公夫妇都在质疑高世子,但眼下并无证据,他们也不敢如何。


    薛琦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踱步一圈之后道:“泠儿,你前次帮过裴少卿的忙,还给他祖母治过病,我看他对你还是十分礼待的,此番他若是请你帮忙查那毒物来处,你莫要推辞,这事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定西侯府你明白吗?


    姜离面上一片恭顺,“父亲放心,我自然明白。


    薛琦松了口气,又道:“段霈是未来的段氏家主,更是肃王臂膀,如今他死了,这事无论如何平息不了,父亲会盯着,你是薛氏女儿,你也当知道如何做。


    姜离再度应是,薛琦见她乖觉守礼,心底却漫起几分古怪之感,这个大女儿本事颇高,可回长安之后,明明在行医为善,却总碰上人命案子……


    他定了定神道:“泠儿,你平日里治病救人,父亲不拘你,但若牵扯了朝堂与太子,你可得事事听父亲的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离继续应好,薛琦见她满脸真挚,心底那股子怪异便也散了去,见天色不早,直让她先回去歇下


    。


    待出了前院,姜离面色冷了下来,怀夕在旁道:“姑娘怎么看啊?今夜之事总不能真是定西侯府那两兄弟下的手吧?


    姜离拢了拢斗篷,也在想今夜之事,“谁下的手先不论,凶手如何杀人尚是未解之谜。


    怀夕也道:“可不是,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刺的,除非当日楼里有武功臻入化境之人,但这样的人,我在江湖上都没见过,就更别说长安城这些世家子弟,但一日查不出来,大家便会怀疑与段霈不睦者,高世子不是还和段霈打过架吗?


    怀夕说着段霈,姜离却想到了李策,此前在庆春楼,李策也与段霈生过争执,此事若传入肃王和段国公耳中,自又是一番质疑。


    回盈月楼时已近二更,姜离梳洗后无眠,便拿来纸笔,在白宣之上画起登仙极乐楼的布局来,画来画去,她仍是难以解谜。


    罗刹的机关不易更改,她虽然未亲眼所见,但裴晏已经查过,若是机关出岔子,裴晏不可能看不明白,若不是机关,那段霈胸前的刺伤从何而来?


    苦思良久未果,姜离带着满腹疑窦歇下。-


    翌日清晨,姜离刚用完早膳,长恭便自外院而入,禀告道:“大小姐,裴少卿身边的九思来了……


    姜离有些意外,“请进来。


    不过片刻,九思快步到了盈月楼,姜离站在门口问道:“你家公子有何事不成?


    九思拱手行礼,又笑道:“姑娘,我们公子请您往大理寺走一趟,昨夜您走之后,段氏硬要把段霈的尸体接回去,公子后来允了,那之后我们又里里外外搜了多遍,仍没有找出毒物的线索,如今证物都被我们带回了衙门,公子说还得请您相助,因您说的那种毒物产自西夷,我们问过了长安大大小小药铺几十家,都没有这种毒物的。


    姜离眉头轻拧,默了默才吩咐怀夕,“把我的斗篷拿来,我们走一趟。


    怀夕应是,九思兴高采烈起来。


    姜离披上斗篷朝外走,九思落后两步,脚步轻快地打量薛氏的府邸,怀夕瞥他两眼,“如今死了一位世子,你怎么还这般开怀?


    九思耸耸肩,“我们和段氏并无深交,莫不是我还得为他悲痛些?


    怀夕轻哼一声不言,九思又看向姜离的背影,“我是因有姑娘相助,才觉得高兴。


    怀夕翻了个白眼,更懒得说话,待出府门上了马车,直奔大理寺衙门而去。


    今日时辰尚早,马车行至顺义门时,下朝的官员车马尚未散去,几人步入大理寺衙门,待到东


    院时,只听见卢卓和冯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公子,薛姑娘来了——


    九思禀告一声,又掀帘请姜离入内,进了门,便见果然是卢卓二人再向裴晏禀告什么,裴晏看了一眼姜离,对他们道:“继续说。


    卢卓应是,“那致幻鼠尾草只怕要去长安黑市上找,外头几乎没有卖的,且这毒无色无味,我们的仵作也未见过,实在难寻蛛丝马迹。


    卢卓说至此一笑,“不过薛姑娘来了,想来能为我们解惑!


    姜离走上前见礼,一抬眼,便见裴晏身前书案之上摆满了文书卷宗,除了昨夜新誊录的证词之外,还有数本陈旧卷宗,裴晏道:“这案子疑点甚多,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姑娘昨夜说的致幻之毒,但你也听到了,衙门的人不擅辨此毒,因此有劳姑娘相助。


    裴晏有礼有节,姜离当着卢卓几人,也仪态娴雅道:“大人客气了,能为衙门尽绵薄之力是我之荣幸。


    裴晏唇角牵了牵,又沉吟道:“昨夜在你上来之前,他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遍事发时的景象,彼时未解毒,几乎每个人的说法都含糊变幻,后来解了毒,他们十个人的说法也颇不相同,分明是一样的幻术,可所见却多有不同。


    顿了顿,他又道:“证供只是其一,宋仵作后来又反复验看了三遍段霈的尸首,却也只发现了一处古怪,段霈胸口两处锐器伤,靠右的伤口极深,靠左的伤口则浅,好似凶器中途有了折损,而他判断,凶手行凶的凶器形状极像一把双刃短匕。


    姜离不解道,“折损?现场可发现什么?


    裴晏摇头,“演台之上只有大片血迹,并无任何可疑锐物。


    凶手是否真的下毒,若下毒,用了何种下毒之法?


    下毒之后,凶手如何杀人,以及用了何种凶器?


    案发已有一整夜,大理寺却并未查出有效线索,姜离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卷宗,道:“还是先去看证物吧——


    裴晏颔首,“你们在此候着,薛姑娘请随我来。


    今日是个阴天,穹顶上铅云密布,姜离披着月白曲水竹纹斗篷跟在裴晏身后,待走进一条处在风口的甬道时,姜离的斗篷瞬间被吹得鼓胀,寒风亦刀子一般割人,她吸进一口冷气,差点呛咳出来。


    她微微侧过身避风,可下一刻风忽然消失了,转眸一看,便见是裴晏挡在了她身前,他身量英武,背脊挺括,往前一立似堵人墙。


    此刻四下无人,姜离拢紧斗篷,背脊也笔挺似剑,有暗嗤一声,六年已过,裴晏到


    底还是有些变化从前的他可没有这般体贴。


    裴晏瞟见她神色略低声道:“怎么?”


    姜离眉头扬起“没什么看的有趣罢了。”


    裴晏深深看她姜离不知想到什么神容微肃“段霈之死若查不明白段氏和肃王应该只会怪在高家身上……”


    裴晏默然一瞬“你想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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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离想了想还是道:“我虽不知段霈这几年来与李策私交如何但数日之前他们在庆春楼生过一场争执当日在场之人不少万一有人因此做起文章李策只怕要引人怀疑且他行事素来无忌……”


    裴晏看向无垠的铅灰天幕开口时语气也染上了寒肃之意“他贵为郡王肃王不会动他你与我说这些是想提前打消我对他的怀疑?”


    姜离话头一堵“难不成你认为李策会害段霈?”


    裴晏目不斜视道:“万事皆有可能你若是因为……因为当年故人之谊偏信于他实在是草率了些。”


    姜离横裴晏一眼“那我自是比不上裴大人公允严明大人尽管按章程疑凶咱们拭目以待。”


    她说着加快步伐迎着冷风出了甬道裴晏欲言又止一瞬


    大到露台上的桌案小到用过的杯盏烛台皆被搬了回来姜离挽起袖子倾身一件一件检查见她默不作声裴晏挥退武卫问道:“你怎知他们争执之事?”


    姜离头也不抬道:“因那日我也在庆春楼我与阿桐她们相约庆春楼却不想遇到了李策他们因他们未提前定下席案便与我们合席同饮了他和段霈的争执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日还有孙蓁和殷嘉宁。”


    姜离一边查证一边说说完心觉过于详细。


    裴晏接着问:“那昨夜呢?”


    “昨夜便只是巧……”


    姜离话答的利索话至半途才觉不对她抬头看裴晏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严肃模样颇有些不忿道:“怎么了?登仙极乐楼我自己去不得?今时不同往日可别拿那夫子做派指点江山还当是从前吗……”


    她言辞犀利手上动作却未停裴晏有些无奈“你当年在登仙极乐楼出事那地方于你而言并非福地。”


    此言一出姜离再抬头看他有些古怪地看他片刻她语气松和下来“的确不是福地昨夜就


    差点沾上人命官司,但既回来了,难道永远躲着?当年的事不明不白,只可惜那场大火将一切烧了个干干净净,想追究也难。”


    “当年大火善后之后,被定性为一场意外,其主楼付之一炬,并未找到任何古怪之处,这几年便也再无人纠察此事……”


    裴晏所言姜离也知道,她不愿多说当年的惨事,只在墙角的箱笼之中翻查,忽然,她盯着一张鸦青桌帷道:“怎会烧了个洞?”


    登仙极乐楼的雅间桌案皆以帷幔装饰,此时却见好好的锦缎上有一个桃核大小的焦洞。


    裴晏近前道:“昨夜我们已经发现,问过同尘,说是他们起兴之时烛台被推倒引燃了桌帷,因并未起明火,一开始大家无人发觉,还是章桓闻着气味才觉不对,当日中毒后,他们意识混乱碰倒了不少灯烛,除了这一张,还有另外两张地衣也被烧了。”


    姜离记得,昨夜入雅阁后厅堂内皆铺华贵地衣。


    她心念一动,忙去翻找堆放帷幔的箱笼,不多时,果然翻出两张价值不菲,绣满了繁复艳丽花纹的氍毹,如裴晏所言,这两张氍毹上有大小不一的焦洞。


    姜离仔细看那焦洞周围,又对着桌案或拉扯或抖弄,待几粒银尘落下,她恍然道:“我知道了……”


    裴晏紧声道:“怎么?”


    姜离语速极快道:“氍毹以麻毛织就,凶手只需要将毒粉洒在上面,无色无味的毒粉落入毯子间隙,谁也不会发现,再将烛台推倒引燃氍毹,那火星便会似燃香篆般焚毒蔓延,如此,毒烟便与麻毛燃烧的烟气散在了屋内!”


    话音一落,她指尖捻着那几粒银尘向裴晏示意。


    裴晏欺近来看,“是毒粉?”


    姜离颔首,“凶手定十分熟悉登仙极乐楼,只是这两张毯子一模一样,可有人能记得烛台是谁推倒?又是谁在毯子上逗留最久?”


    顿了顿,她又道:“是章桓发现了气味不对,那烧地衣的两次是谁灭的火呢?凶手只恨不得一点儿毒粉不剩,他绝不会来灭火。”


    裴晏道:“我即刻传章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