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作品:《乘月

    为省钱,他们买了最早的一趟火车,全程将近20个小时。


    说服大人并没有费太多工夫,听到他们的计划,又得知已经将路费生活准备妥当,徐妈挨个拍过他们的脑袋,欣慰地说:“孩子们长大了。”


    只是还是不放心他们独自出行,想让一个大人带着,但清楚他们有的工作忙,有的想多挣点再出份力,几人拒绝并再三保证,才让大人们把心揣回肚子里。


    再次坐上绿皮火车,心情却不似当初。徐澄月坐在最里面,头靠窗,往外望,两边倒退的风景像电影,一帧一帧播放。有人被踢趴在地上,有人狂笑不止,火车的轰隆戛然而止,有人只剩个背影。


    徐澄月猛地坐直,扶着脑袋大喘气。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她像抓住浮木,用力回握。


    “怎么了,澄澄,做噩梦了?”俞麒弯腰去看,她面色潮红,脑门挂着汗,他替她擦去。


    徐澄月慢慢平复下来,“嗯,好像是做梦了。我们快到了吗?”窗外景物变换的速度变缓。


    “对,快到了。”俞麒拍她的背让她顺气。


    从月台到另一个月台,他们穿过两千多公里。


    几人在火车上窝了一夜,身上又潮又闷,给家里报过平安后,商量着先去酒店收拾一番,还是直接去医院。


    岳清卓等不及了,拍板先去医院。


    按着江菀给的地址,一路顺畅找到江爸所在医院和病房。


    江妈见着他们,激动得不行,又看一个个衣服皱巴,头发也乱,身上还散发一股舟车劳顿的气息,顿时心疼不已,怀里抱两个,手里拉两个,问他们一路过来顺不顺利,有没有吃饭。


    方之敛一一答过,视线一转,落到床上躺着的江爸,人瘦了很多,像失了水分的木条,“江叔,怎么样了?”


    江妈和隔壁两床借几张椅子,让他们坐下,又倒水、削水果给他们吃,“前阵醒过一次,但又昏睡过去,现在情况还算稳定,醒来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继续昏睡了。”


    “刺激?”俞麒敏锐抓到关键。


    江妈却没回应,给他一个安抚的笑,俯身替江爸掖掖被子,声音轻柔,说,几个小辈来看你了,争气点,早点醒,别让孩子们辛苦这一趟。


    知道江爸情况暂时稳定,方之敛不想说太多安慰的话让大家都沉浸在悲伤氛围,和俞麒使个眼色,两人一唱一和把话题引到别处去。


    自然而然提及高考,江妈问过他们的成绩和填报志愿,听到岳清卓报考了警校,吃惊地拉过她,语气不乏担忧,“你这孩子,怎么上赶着去吃苦”,念叨虽念叨,了解她的执着,也替她祈祷能报上。


    轮到自家儿子,她也开开心心的,“小北说他考得应该还不错,报了工程类、计算机智能类的专业,都选了江浙那边的学校。”这话说完,她目光温柔,落一眼在徐澄月身上。


    徐澄月感受到,似懂非懂地回笑一下。


    “对了江姨,韫北呢,怎么没见到他?”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动,迟迟未出现的人,一身白T牛仔裤,左手拎两袋饭盒,右手拎一个纸袋,东西应该不轻,手臂青筋隐隐浮现。和旁边床叔叔打过招呼,才看到他们,迟缓几秒,眨眨眼,惊喜道:“你们怎么在这?”


    方之敛和俞麒被他的反应逗笑,上去一人一袋帮他拎东西,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江妈看到打包的饭,才反应过来已经中午,忙让江韫北带几人去吃饭,再回家洗漱休息,两个女孩子不肯,想陪着她,她皱皱鼻子,故作嫌弃,“都埋汰得和路边小猫似的,快回去洗洗睡一觉,睡醒再来。”


    她双手一展,拱着几人往外走,又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往江韫北口袋里塞了几百块钱。


    医院周围没什么店,江韫北把人领到租的房子附近,一家大排档。他娴熟地和老板点完菜,让他们进里边坐,“这家店是附近最好吃的一家,物美价廉,我还帮着给医院的人介绍,老板给我算介绍费呢。”


    方之敛、俞麒和岳清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徐澄月在烫碗筷,像以前一样搭腔:“是吗,没浪费你这张嘴。”


    “喂徐澄月,”江韫北敲敲碗沿,“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要干架是吧!”


    方之敛条件反射按住他的手,“韫北,吃饭不能敲碗。”


    无声几秒,几人齐齐爆笑。


    许久没这么畅快地吃饭,都吃得不少,江韫北见他们一个个肚子圆滚,一脸餍足,满意地笑,叼着牙签去结账,被老板告知,已经结过了。


    “喏,”老板指指边上两人,“俩小伙子,赶一块儿了。”


    江韫北按住口袋,几张纸币隔着薄薄的裤袋,贴在腿上,翘起的几个角刮蹭着,他感受着那几处痒痒的触感,能数清里面有多少张。


    他低头,苦笑一声,看到他们,那笑又明媚起来,炫耀道:“都是我特好的朋友。”


    吃得太撑,本想散会步,但北京大中午的太阳,像瀑布一样,没有感情地倾泻而下,江韫北驳回徐澄月的要求,赶羊似的把他们赶回家。


    江妈租的是一房一,江韫北来了后她想换个大点的,他没让,除了陪护,直接睡客厅沙发,睡得腰酸,干脆买了张凉席铺在地方睡个自在。现在方之敛和俞麒还能一块凑合,但他姐和徐澄月肯定不能和他们一样,他换掉卧室的床单被套,把空调打开。


    哪知两人洗完澡,非要挤在外面和他们一起。


    徐澄月有理有据:“以前在老家,不都这么干吗?”


    “那不一样!”江韫北挠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解释现在男女有别,求助地看向其余两人。


    俞麒摸摸鼻子不作声,方之敛静默半晌,妥协,“那就一块吧。”


    他们睡凉席,两个女孩睡从床上拿下来的软垫。空调开得低,没一会吹得身上凉飕飕,江韫北把两张薄被丢给女孩,叮嘱盖好。


    似乎都很享受这久违一刻,他们知道彼此都睁着眼,说不说话无所谓。


    半晌,江韫北想起来,问他们来北京的具体过程,得知是徐澄月的主意,用膝盖轻轻碰她的,“行啊,以后出去说第一桶金是你带着挣的,多有面子”,又感动他们折腾一个多月,就为来北京一趟,“怎么不找个地方玩玩?”


    没得到回应,他左右看一眼,都听睡着了,他笑了笑,没什么睡意,上学的时候没午睡的习惯,来北京后更没有,一面要和她妈轮转照顾他爸,一面跟着他们公司之前的员工处理仓库堆积的货。


    货物折损、仓储费、管理养护费,晚一天处理都在耗钱,和那位员工转了大半个月也推不出去,前些天他们一位朋友从国外回来,帮忙处理了,今天才帮着搬离仓库。


    短短一个多月,他从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吊儿郎当学生,变得可以在北京这座大城市穿梭自如,对医院各种繁杂手续了如指掌,可以独自处理与那家人的纠纷,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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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社会险恶,利益往来,也看过一遍人心冷暖。


    这就是长大吗?


    那长大的滋味,可真难受。


    他双手垫在脖子下,兴致寥寥地盯着白墙看。


    “少了你,没什么意思。”


    突然,他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声,轻轻的,低低的,擦着他耳廓一过。他扭头,旁边的人平躺着,被子盖住全身,右手伸出半截胳膊,身上架着他姐的腿,脑袋歪向他,几根头发贴着微干的嘴唇。


    那话像梦话,却清晰得不像梦话。


    若是以前听到,他肯定会嘚瑟半天,然后在她面前不断重复,惹得人烦了骂他一顿才肯罢休,但现在,他希望不是。


    也不知道之前哪来的自信,觉得能和她,和一群伙伴们一直在一块,大抵是年少猖狂又无知,总以为一群人的力量足够抵挡一切。


    长大了,却发现变渺小了。在自然与社会中,在意外面前,在生死面前,他们渺小得像麦芒。不起眼,聚成一捧,也少得可怜。


    前些天,他爸醒过一次,没有找谁,也不在意自己什么状况,睁眼就问那家人怎么样。知道那人没救回来,他情绪失控,吐血、进手术室、再次昏迷。


    医生说危险期已经过了,只剩一些外伤,一直醒不过来,可能是当时受的冲击太大,需要等他清醒,尝试心理治疗。


    他们那位国外友人正好来探望,听到消息,提议等人醒过来,换个环境休养。他在波士顿的生意还算稳定,可以帮他们还完剩余债款,也可以帮他们一家三口在那边安顿生活。


    他不解,他以为他们家现在这样,除了一些相识于微的朋友,其他人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肯定能避就避,作壁上观。


    或许为解答他的疑惑,那人将往事全盘托出,江爸当初如何收留落魄的他,如何鼓励甚至出钱帮他做生意,在他失败后又给了他机会。他说得详实,并不在意重现当时潦倒的自己。


    他这才知道,他是那几年过年,开奔驰穿意大利西装,去他们家送西施佳雅红酒的人。他说他记得当时那份情,现在也不吝于帮他们。


    他妈犹豫着,没下决断,大概是因为他爸没醒。


    问他?他没回答。但他知道,他心里有答案。


    他起身去浴室打桶水,放在空调出风口。又找出了江妈的润唇膏,拿棉签轻轻抹在她唇上。


    再度躺下,他扯过自己被子一角,盖在她露出的胳膊上。他的手压着被子,印出她手指的轮廓。他盯着看一会,闭上眼,手却不受控制,慢慢往下移,屈起尾指,轻轻的,隔着被子,勾住她的。


    徐澄月,以后要是我不在,也要有意思才行啊。


    徐澄月几人在北京待了一周,准备走时,江爸醒了。


    情况不太好,心理治疗开始介入。几天后,稳定一些,他们大喜过望。


    但江妈和他们说,他们准备出国,要去波士顿。


    面对他们的无措和伤心,江韫北轻巧地说,会再见的啊。


    一撮人道别,一撮人失落,徐澄月记忆里,这画面定格了他们的十八岁。


    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她总要故意问一句,藏好了吗?精明的人一声不吭,不太聪明的伙伴大声应“藏好了”。她笑得得逞,循声去找,找着找着忘了游戏,一群人结伴回家去,然后在岔口分开。没被找着的人,有的在原地等,有的也会离开。


    他们都沿着自己的方向,不约而同地,走进大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