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全文完
作品:《和虫族上将协议离婚后》 180、番外sur la plage(二十九)
李易刚到,寒暄完第一轮,抬起的脚步又收了回来,也不急着谈交易了,饶有兴致的盯着魏邈看。
视线不大避讳,随周围的目光一齐看过去。
莱尔如今失势,没了柏布斯家族的倚仗,不少虫等着看他热闹。
这倒也并非是落井下石。
一个敢当众落温弥科维奇脸子的平民雄虫,当初有多张狂,大家都有目共睹,如今时移世易,总算得了报应。
有许多雄虫暗暗笑他蠢。
时代变了,一些身家丰厚、心高气傲的雌虫还是值得哄一哄的,一味仗着脸蛋和性别优势摆架子,就有些瞧不起雌虫的智商了。
自己拎不清斤两,被甩了活该。别当众被柏布斯上将赶出宴会厅,那才更声名扫地。李易环视一圈,眼底慢慢漾开笑意,揶揄地端起酒杯。他不是没试探过莱尔和奥兰德·柏布斯上将的关系,但雄虫口风太紧,没撬出来。
如今倒有了难得的机会。
可惜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
一分钟过去,莱尔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抓住机会谄媚讨好,诧异过了,没什么别的反应。
太处变不惊,仿佛不是当事虫其中之一。
而不少贵族期待的,上将命西斯家族将雄虫逐出晚宴的戏码也没发生,奥兰德很快便上了二楼,显然并非赴宴,而是另有事项处置,连露面都吝啬。
更别说对前雄宠打击报复。
就这?
连李易都大跌眼镜:原来仅此而已。
他了解更深,清楚来龙去脉,那位上将对莱尔堪称放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将军手中挟走对方,任对方在军部来去无忌,莱尔一夜成了政坛的冉冉新星,其中操盘者不言自明。若这一切还算皮毛的恩德,那因这根导火索,和将军关系转恶,反叛军的规划被打乱,三年巨额的军费开支便算打了水漂。
其中没有感情用事的成分,那才是谎话。那现在又是什么?李易眯起眼,总觉得举棋不定:感情真淡了?和平分手?那反叛军对莱尔下手,那位统帅会制止吗?
魏邈抿了抿唇。
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咙,久而不散,他无法心安理得地摆脱歉疚。
人吃饱了,旧有的价值观便又占了上风,假若奥兰德先一步甩了他,他反倒心安理得。
如今换成他有愧于奥兰德。
欠债的不喜欢见债主,租客不乐于见房东,交了白卷,便不怎么愿意查成绩。
奥兰德不出现,他姑且可以佯作视若无睹;但见到他,他便会下意识推算手术的日期,以及手术延后的反应。
装傻是件难事。
他端起酒杯,倒没打算回环往复,再藕断丝连下去,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儿,便被一只中年雌虫拦住去路。
魏邈敛下眼,温和地看着他。
“莱尔阁下。”雌虫身宽体胖,将走廊挡了个全乎,一碰酒杯,显然是有备而来,“有个合作,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魏邈只好象征性地一口酒,笑笑:“抱歉,我已不做生意。”
“您在达北星的项目还在运行。”雌虫说,“还未自我介绍,我是普多家族的元老,您应该了解…
魏邈截住他的介绍:“是,鼎鼎有名。”
“达北星上城区的普多大厦,我分您两成利,您能否提供能源?”
魏邈失笑,问:“两成?”
“已经很优厚了。”雌虫笑眯眯地说,“莱尔阁下,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不容易嘛。”平民而已,肉眼可见被柏布斯家族抛弃,之前多倨傲,现在说话都不敢造次。除了审判长这个位置能被逼着贪污受贿,批准一些采矿证,也什么出奇之处了。等榨干了油水,还有身体可以利用。魏邈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总要应付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借过。”他说,“挡住风了,普多先生。”雌虫不让,自说自话:“我秘书在拟合同了,马上就拿来,您可以现场签字。”魏邈抬了抬眼皮,懒得多说什么,只觉得手痒。他没为难自己,故技重施,香槟杯倒转,径直把酒泼到雌虫脑门上。头发本来就不多,这回一泼,愈显得稀疏。
“你得去休息室整理下发型了。”他随意地把香槟杯放下,对着雌虫铁青的脸,慢条斯理地提醒说,“借过,普多先生。”
盥洗室空无一人,魏邈洗干净手,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彼此都静了片刻。奥兰德走进来,站在他身侧。
他确实比先前瘦了些,眼睛平静了许多,朝他弯了弯唇角。
“怎么不和我打招呼?”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魏邈的侧脸上,稍有些怔然,低声说,“就这么视而不见?”
就像梦幻泡影,他最近只在梦里见过对方。
他其实不太想梦见他,他总逼他将虫蛋打掉,他最初还有勇气说不,渐渐的,越来越无法挣扎。
底线一降再降,到了连他都心惊的地步。
魏邈侧过脸,说:“我以为你有正事要做。”
奥兰德眼睫颤了颤,没说话。
“你在我这里留了几件外套。”他开口,“还要拿吗?”
魏邈不大能想得起来有什么衣服扔到他那里,有一些是约瑟夫为他添置的,名义上属于他,奥兰德随手也放进去,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摆,具体是谁的,压根儿认不全乎。
“那我派我的秘书去取。”他慢慢地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话说到一半,他便意识到提了个多么愚蠢的话题。
奥兰德说:“疼。”这样的手术,无非疼多疼少的区别,全然没有反应,才是稀罕事儿。魏邈顿了顿,没太多的遣词造句,还是只能道:“对不起。”彼此都太熟稔,伤人的话说尽,反倒无话可说。
奥兰德下意识想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牙齿碰了碰,莫名觉得酸楚,把想要坦白的冲动压回去。
……不能告诉他。
等瓜熟蒂落、避无可避,再让他知道。
他闭了闭眼:“你打算和李易合作?”
“有过想法。”魏邈说,“现在看来是达不成了。”
他们少有这么平铺直叙、坦诚相对的时候。
奥兰德提醒说:“你该知道防备。”
这话说的好玩儿。
魏邈忍不住看他半晌,才几乎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知道。“
“你不知道。”奥兰德幽冷的说,“你捅不进最后一刀,总是留有余地。”
这样的性格,进了权斗场,只会被消耗殆尽。
魏邈倒并不意外奥兰德对他的了解,他这点儿花招,就像气球,戳破,什么都露出来。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他错身而过,“奥兰德,下次长点儿心,找雄主,别再找我这样的了。”
181、番外sur la plage(三十)
宴厅二楼,便是独立的会客室,从上方看,整个宴厅一览无余。
侍者推开门,西斯家族的元老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
麦格西斯站在老人家身后,慢慢探出一个脑袋,看了传闻中那位上将一眼,又低下头。
雄虫们对这位上将都极为厌恶,讥讽他找了一个平民做雄宠,放浪形骸,让柏布斯家族蒙耻。
他也没少说过这些话,但真的碰了面,反倒有些茫然。
劳埃罗·西斯拉了拉麦格的袖口,让雄虫往前占一些,慈祥地主动介绍说:“来,麦格,这位是柏布斯先生。”
麦格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先生,日安。”
奥兰德用餐巾擦了擦手指,看了眼冷不丁出现的雄虫,很快便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坐在窗侧的皮质沙发上,道:“麦格也长大了些。“
“已经二十一周岁了。”老西斯笑着叹了口气,“看起来还有点儿孩子气。”
“并不要紧。”奥兰德温和地说,“还要多历练两年,才能看出性格。”
他语气不疾不徐,还带点儿笑意,然后熟稔他的虫,便能听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他不比麦格西斯大多少,然而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位已相距太远,纵然是以评点族内晚辈的语气说话,也没有谁觉得不对。
“是。”劳埃罗·西斯说,“这场宴会便是麦格要举办的。”
奥兰德目光落在落地窗外,定在魏邈身上,神色有些虚焦,过了半晌,才道:“你和莱尔关系很好?”
麦格吓了一跳,囫囵点了点头:“…算是吧,最近没怎么玩过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奥兰德垂下眼,不咸不淡地问:“他没联络过你,还是你没有联络过他?”
“都太忙了。”“你们平时都聊什么话题?”
聊什么话题?
问题接踵而来,麦格·西斯总觉得如芒在背,想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和莱尔聊过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话题。
莱尔只附和于他。
奥兰德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再问什么:“好了,别太紧张。”劳埃罗西斯说:“先坐下。”麦格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一侧,大气不敢出。
一楼,他的雄虫对着李易笑了笑,奥兰德看到对方的表情,也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个笑来。刚刚的警告还犹在耳畔,既已立下告示牌,智者该学会止步。可也许是吞过太过苦果,药不起作用,痛意过了,除了麻木之外,底线越收越窄。他没法放手。
“莱尔初来乍到,朋友不多,你最近忙于办宴会,能理解。”奥兰德眼底闪过阴翳,指尖收紧了些,淡淡地问,“现在是不是有机会去和朋友打个招呼?”麦格张了张口。
劳埃罗西斯顺着上将的目光看去,心领神会,拉了一把麦格,笑呵呵地说:“对,去打个招呼。”
奥兰德敛下眼,目送麦格离开。
“麦格是好孩子。”他评价说。
劳埃罗呼出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太闹了,担不起大任。”
奥兰德用左手撑着茶杯,没什么评价的兴致。
劳埃罗这才敢开口:“您和莱尔阁下?”
让麦格打声招呼,在现在这个场合,便代表着西斯家族的首肯,自然是为对方解围的意思。
既然是这样,那面上却闹得这样僵,就耐人寻味了。
“他和我起了些争执。”奥兰德起身,淡薄的笑意慢慢敛起,“不必把他们介绍给我了,劳埃罗。”
布列卡星的冬季很快过去,很快便迎来高温天气,三十度的气温,哪怕室内恒温,到了室外,玻璃面一蒸,总觉得炎热。这种天气,穿西装上班,简直成一件苦差事。魏邈刚一进办公室,便迎来稀客,伊维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撂文件。
“请进。”他说。
魏邈将门掩上:“我记得这是我的办公室。“
伊维大笑。
“上议院草拟、通过了非婚生子法案。”他说,“你看看。“
“我清楚。”魏邈抬了头,慢条斯理接过文件,“昨日通过的,茶点在左侧柜子里,请自取。”
伊维感叹了句:“真是虫走茶凉。”
魏邈捡了个椅子坐下:“世事如此。”
“法案下个月起生效,非婚生子享有和婚生子同等的继承权,受律法承认。”伊维和他对视一眼,求教地问,“……什么?”
消息一出,他下意识来法院找莱尔分析。
魏邈提醒了句:“我未婚,先生。”“我也未婚。”伊维顺口接了一句,半晌,后知后觉地找补,“.……我没有想要和你凑一对的意思。”魏邈在浏览文件,头也没抬一下,显然懒得搭茬。“星网都炸了锅了。”伊维说,“不少雌虫义愤填膺。“
这应该是近一段时间联邦唯一的大事。
反叛军是老新闻,一日没有大动作,便按风平浪静计;新一轮选举还为时较早,攻讦、表演还待发酵。
按理说,上议院保守派偏多,老派的婚姻制度之所以坚如磐石,和议员们脱不了干系,贵族需要联姻来维持体系,雄虫怕分薄自己的资产,而已婚的雌虫生育成本更大,反对派的数量自然更多。偏偏草案就像是闹鬼似的,卡在半数之上,莫名其妙的快速通过了。
而星网反对最激烈的,自然是夹在中上层之间,家庭关系稳固的雌君。
【哪个连金属牌都上不了的碧池给自己雄主吹枕边风,想出来的提案?】
【开了眼了,所以有婚姻登记和没有,是同一码事?】
【看了新法案,本来很害怕,问了我家雄主,他承诺说这辈子都不会有非婚生子。】
【?】
【知道了,起承转雄主宠我。】
【分给非婚生子的财产从哪里来?从我卡里划一笔出来吗?】
【按照这种情况,雌虫不结婚才是最优解,只需要和一个特定的雄虫保持联系,孕育的雄子还可以找雄虫要抚养费。】
【小四小五的利益倒是照顾得周到。】
【养完雄虫养情敌的蛋,回家一看天都塌了。】
【雄主名下资产怎么查?这几大网站太神了!】
【这下不能相信未婚的雄虫了,保不齐私生蛋已经七八个了,还不知道是谁。】
舆论风声极大。
奥兰德不禁止讨论,只是对这群聒噪不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雌虫生出些厌恶。
婚姻再如何勉为其难,对外也要力证自己的幸福,就像用豁了口的花盆装营养土,捂着瞒着,也撒下一路。
戳破这个泡沫,反倒是一种仁慈。
再等一段时间……
他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浑身滚烫,像在水里浸过一遍,手不自觉拂过小腹,手心攥着一只婚姻登记的金属牌,上边儿镶嵌着他和雄虫的名讳。自然没有法律效力,只是形制做了十成十的肖似,除了没入信息库之外,几乎能以假乱真,奥兰德偶尔会看一眼,才并不觉得难搪下去。
再等一段时间,他便能让新律法落地,只要雌虫诞下虫蛋,并和雄虫有血缘关系,实际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便成立。
这是计划里的框架。
奥兰德垂下眼,不自觉地摩挲了摩挲光滑金属面的刻字,思念几近决堤,将理智悉数淹没,他迫切得想给他打电话,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听到他的声音。他已忍了许久许久,不去打扰对方,莱尔会不会已经忘了他?他快要生产,虫蛋的雄父却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只打一个电话,已经过了法院下班的时间,他不会打扰到他工作。他挂断,那他就不再纠缠。
电话接起,奥兰德无声攥紧了手,半晌没说话。倒是魏邈先开的口:“你好。”陌生的号码,电话那头一直没声响,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魏邈过了片刻,才说:“上将。”他凭呼吸频率,认出来对方。奥兰德莫名觉得酸楚,低声说:“我以为你会挂断我的电话。”魏邈说:“我怕过犹不及,得罪了你。”还是熟悉的声音,太优游不迫,是昔日早晨边吃早餐边闲聊时的语气,只是少了份亲昵。
“你早就得罪过了我。”
“是。”晚风燥热,魏邈自商超出来,哑然,笑了笑,“我回神想想,您雅量,我做事儿没什么分寸。”
他戴尽高帽。
奥兰德不想和他讨论这个,低声问:“你不在家?”魏邈应了声:“买些蔬菜。”
电话里,奥兰德语气顿了顿:“谁替你做饭?”
“我自己做。”
奥兰德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心似乎被刺了一下,印象里,雄虫几乎没碰过厨房,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找个虫给你做饭,好不好?”
……”魏邈静默了须臾。
他脑海中滤过那份草令,又想起那只应该已经被堕掉的虫蛋,微微蹙了眉,把荒诞的想法压下去。
半年时间,足够一只蜗牛跑完一场马拉松。
再余情未了,也该及时抽身。
“我用不上。”他稍卡壳,叹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
魏邈便当真驻足听着。
电话那头,奥兰德轻声细语地说:“我很想你。”
“我乖不乖?”思绪并不受大脑控制,他被孕期的反应压得昏沉沉的,像是雌兽咕哝讨好般的语调,慢腾腾地说,“这么久,我都没有找你。”
作者有话说
“我乖不乖?”思绪并不受大脑控制,他被孕期的反应压得昏沉沉的,像是雌兽咕哝讨好般的语调,慢腾腾地说,“这么久,我都没有找你。”作者有话说
182、番外sur la plage(三十一)
魏邈拧了拧眉,走进飞行器的驾驶舱,将已设置好的驾驶路线取消,改成奥兰德庄园的方向。
奥兰德状态不大对劲儿。
“你生病了?”“没有。““真的没有?”那头又没了声音。
“给我打电话的是你。”魏邈不想逼问他,但到底没忍住,多问了句,“不说话的也是你,还要我哄你?”
话说完,便意识到已不合时宜。
他并非是没有猜测。
假若那枚蛋没有堕掉,算算产程,应该在七月底生产。
除了那份昂贵的手术账单,他没获得其他信息,上次见面,相隔半年,也在显怀之前。
伤害既已造成,他自然不可能去核查看虫蛋是否已变成一滩血,或在手术室旁拍照录检,这方面奥兰德放什么消息,他便该听信什么。
就像薛定谔的猫,他观测不到,说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奥兰德漂亮的眼睛慢慢垂下,静悄悄的听完,抿起唇角:“我没有生病。”
他只是怀了他们的宝宝。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就应该不出现。”他自言自语般地说,“但我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接近日落,驾驶舱的车窗外,一片一片的火烧云自天边掠过,像是雌虫虫翼的骨骼。
魏邈听着他的呼吸声,有半晌,思绪也被搅得乱七八糟,声音却还是沉稳的:“我没有不想见你。”
奥兰德说:“你骗我。”
“我不会骗你。”他像在哄一个孩子,轻声细语地说,“我现在就可以来找你……你在庄园吗?”
…”在庄园里。奥兰德不大擅长当面撒谎,他对逻辑有极高的追求,当他沉默,便是有个东西不想让他清楚,又没法立时立刻变出一种合理的说辞来。
奥兰德突然警觉起来,慢慢地说:“你不准来。”他来,又要让他堕掉虫蛋。
“不行。”魏邈并不听他的,“你不是想见我吗?”
感情是叶公好龙。
他开了定速巡航,等最后一分日落要掉下去的时候,才赶到漫长的林地之外,魏邈摇下车窗,便看到一个熟悉的机器人,伸长了手臂,不让他通行。
机器人嘀嘀嗒嗒亮了灯,露出一张笑脸,发出约瑟夫的声音:“先生,家主今日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您先回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魏邈不紧不慢泊了车,自飞行器下来,手里提着几只没切皮的土豆,和一大卷生菜,半斤牛肉,穿着藏青色的薄款风衣,夜幕里,身量修长,离机器人两米远,冲它笑了笑:“回不去,飞行器没能源了,能不能借地儿加加点油?”机器人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
约瑟夫过了一会儿,回复说:“停车库里有许多飞行器,您喜欢哪一款,我替您开出来。”
魏邈靠在飞行器上,抬头应了声,点开光脑,将通讯回拨回去。
等了一会儿,奥兰德总算又接通电话。
“开门。”魏邈沉默许久,把心底莫名的火压下去,才下定了决心,“要不我就永远不来了,奥兰德。”
这话简直是不知死活的威慑。
但比起软话说尽,有些威胁反倒更行得通,不到片刻,机器人便笨手笨脚挪开了身体,让开一条路。
魏邈把飞行器放到门口,约瑟夫操纵着机器人去检查,才发现是真的没油了。
从漫长的林地走出来,便是新栽的一片花园,接近夏季,不少品种的花蕾已经长大了些,看起来极丰富的模样,昏黄的灯光打下来,飞琼淡泞,入目皆是青绿。机器人一蹦一跳跟在他后面,摄像头偏过去,一路照着他的踪迹。
灯影婆娑。
这世界大多数感情都肖似,依遵社会秩序,拥有或失去,都只是蜻蜓点水,并非谁与谁不可。这是一件好事儿,就像一种植株能适配更多气候,一种动物能靠吃草,需求越直白浅薄,越易生存。玄关的门大敞,奥兰德穿了件外套,坐在沙发的一角,魏邈看到他,什么都明白了。他较之前瘦了许多,下巴几乎没什么肉,也就小腹看起来有点儿重量,穿着一件家居服,还是极漂亮,脖颈一片青白,有明显药物注射的痕迹。本来就白皙,此刻看起来就有些惊心动魄
魏邈坐在他身边,下一瞬,他便被挟制住,奥兰德先记得将他眼睛蒙住,力气用得极重,死死地箍住他。
“你别看。”他说。
他脸颊发烫,靠在他身上,热气慢吞吞渡过来,便是极为明显的实感,魏邈肩膀湿润润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慢慢托住奥兰德的后背,极稳、极缓地抱住了他。自他来到这里,便清楚许多种情况已不可避免,有些超出他计算的事情已经发生,而他不可避免,要迎上去。
“怎么办?”他并不打算决定太久,“已经看到了。”
空气里安静了许久。
奥兰德牙齿都在打颤,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精神力这时才迟缓地探出来,又逐渐躁动不安,无声包裹住魏邈的精神力。
一直到魏邈慢慢放开他,他才如梦初醒。
“已经快八个月。”奥兰德指节绷得发白,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说,“堕不掉了。”
魏邈问:“它健康吗?”
“还好。”
“那就生下来。”魏邈说,“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吗?”
他无法有长远的想象。
他曾想要试图将奥兰德拖下泥潭,给他拉上掣肘,利用他,很轻而易举就能完成一些事。
计划半途而止,先前埋的雷却是一个一个炸开,直到现在,剪不断,理还乱。
魏邈没多余的精力去划清泾渭。
能活一年是一年,虫蛋落地,他活着,便支撑他的虫蛋活着;他死去,那是虫蛋的雌父的义务。
奥兰德覆压在他眉下的手慢慢向下滑落,落到他的鼻梁上,听到心脏不间断的跳动声,唇抿起,神色竟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答什么,思绪已经停摆,机械地问,“一般幼崽不是由雄父起名吗?”
只有不受宠的幼崽,才由雌父起名,做简单的身份登记。
魏邈还不知道有这条规矩。
“到时候再说吧。”他皱起眉,“你也想想。”
183、番外sur la plage(三十二)
奥兰德觉得心脏窒闷,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到底不想再起了争执:“好。”
他指尖蜷了蜷,雄虫垂下眼时,睫毛自他指尖扫过,倒并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几乎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姿态。
他几乎被这样的姿态给蛊惑了,凑过来,微微低下头,在魏邈唇上烙下一个吻,又伏靠在他颈窝上,因为虫蛋的阻挡,前倾的幅度不得不更大一些,是邀功讨赏的语气:“他是个雄虫蛋……很安静,很乖的,你摸一摸。”
夜风渡进来,偌大的前厅,只看到外面暖色的灯影游移。
魏邈只觉得脖颈发痒,试探性地摸了摸奥兰德的小腹,实心的,有什么悄悄动了动。
他禁不住真生了些恻隐。
这种愧怍生得莫名,先前刻意避开的情绪又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他被一把铁锁锁在船上,船在下沉,海平面上升。
他只得跟着一起沉下去。
奥兰德靠得极近,静静注视着他,终于慢慢柔下眼,闷闷笑了声:“他知道你是他的雄父。”
睁眼说瞎话。
虫蛋再智能,领悟力也不至于猪突猛进,一岁之前,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的手和脚。
魏邈其实不怎么熟悉奥兰德这一面,太黏乎,每一时一刻,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像是自内打碎的花瓶,浑不见先前的自矜和高傲。
打不得、骂不得,已重申过的内容,一方拒绝签字,再谈一遍又有何效益?他抿了抿唇,食指攀过奥兰德的脖颈,没回应,问了句:“注射过几回镇静剂?”这玩意儿不能多打,对精神力损伤极大,大部分雌虫濒临精神力暴乱边缘,才会真的用上一支。而看奥兰德脖颈的伤口,恐怕不止是一次两次。
“有过。”奥兰德睫毛簌簌动了动,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半晌才说,“很疼。”
他的精神力毛毛躁躁一团,没被捋顺似的,庞然像是阴影,在暗处窥伺。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可以发现。”奥兰德语气清淡,“你不愿意。”
“是,我太蒙昧,庆幸万事大吉。”魏邈说,“是我的错。”
主给迷途的羔羊以指引。
若不是一颗苹果砸到他头上,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发现树结了果?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向上探,体温发冷,抬起奥兰德的下巴,冰冰冷冷的一个吻渡在他唇上,慢慢向里探。
雄虫的语调并不温情,倒像是吩咐:“调整呼吸。”奥兰德呼吸倏然停了停,浑身过电一般,被他压在沙发上,彼此都太熟稔,哪怕闹掰如此久,精神海也远比身体诚实。魏邈抚弄着他的后脖颈,摸了摸奥兰德的头发,耐心地梳理完他的精神力,直到这张揉皱的纸铺展,才放开他。
奥兰德幽蓝幽蓝的眼睛失了神,一只手拽住他的袖管,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家居服面料柔软,衣领褶得厉害,处在余韵里,还有些回不过神。
“张口。”
“你想要什么?”他心底酸酸胀胀,低声道,“我都给你。”“想要什么都给?””嗯。”“给我个清净。”魏邈慢慢放开他,似笑非笑地开口,“以后别给我贴那些监视器了,胶痕很难去。“如今也不止奥兰德想要打探他的一举一动,混淆在一起,单确认都是大工程。奥兰德眼眸低垂,许久许久,才“嗯”了一声,下意识要攥住他地胳膊,收回手,低声问:“……你要走?”“不走。”魏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精神力不稳定,我留下来照顾你一晚。”灯明明灭灭,奥兰德仰着头看他片刻,不是愉悦的神色,倒有些怔忡。
“你骗我。”
“嗯,我骗你。”魏邈随意地应了声,开了厨房的灯,“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能接受维持现状,我们就继续。”奥兰德起身,立在他身后,视线牢牢箍住他的背影。他心脏倏然一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代表何意,眼睛热意上涌,慢慢弯起眼,视线暗沉沉的,终于露出一点儿掠食者的锋锐。那是一种看向猎物的视线。
“莱尔。”他语调极缓,轻声细语地说,“我只放你离开一次,之后你再厌恶我,除非我死,你都不能摆脱我。“—么同归于尽,要么将他折磨死,就能得到解脱。魏邈倚在墙角,墨玉般的眼睛挪回他身上,当他专注时,就像面对一片漩涡。
他问:“这是承诺,还是威胁?”
“兼而有之。”沉甸甸的情感。魏邈不知道此刻他是什么情绪,笑笑,说:“我清楚了。”晚上魏邈做的饭,他来得匆忙,空着手,没半点儿上门拜访应尽的礼节,做了份土豆炖牛腩,端出来。期间约瑟夫来了一趟,见厨房里亮着灯,又悄悄退出来,只是仍有些心惊。按理说,雄虫不该下厨房,先前身份间隔太远,不算常理之列,如今也该有些横折撇捺来。奥兰德不多话,靠在一边儿,静悄悄的。“总庭的新助理。”魏邈卷起袖管,把土豆切块,下了锅,不阴不阳地问,“是你安进来的?”那是只挺漂亮的雌虫,二流贵族出身,身份干净得可疑。奥兰德眼底沾着笑影:“对。”他倒坦诚。
魏邈笑了声:“奥兰德,你总认为我对你狠,你自己呢?”
“你总要有个能疏解的对象。”奥兰德静静地说,“我怀着孕不方便,你出去找,不会比安东尼好多少。”倒不如他找个探子,看着对方。
但把那只雌虫放了两日,他便生了悔意,嫉恨让他几乎没办法想象,万一他们真的发生什么,他要做什么。
魏邈没多问,确认过了,处理的方式出来,在他眼里,这一茬事儿便算过了。
他待奥兰德已无脾气。
锅里的汤咕噜咕噜冒泡,他心平气和地说:“一会儿把饭吃了……你的产检单在哪儿,我去看看。”
奥兰德说:“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的?”
“从你寄过来账单开始。”魏邈说了句冷笑话,“钱没了,自然就会做了。”
奥兰德抿了抿唇,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饭出锅,机器人送来一沓病历,魏邈拿到手里,虫蛋的内部构造分毫毕现,他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得稀奇。
接近盛暑,室内和室外是两个温度,花园里暖意朦胧,吃完饭,奥兰德去洗澡,魏邈在走廊外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才关了手电。兜兜转转,又转回来。
七月中旬,达北星的项目轰轰烈烈落地,舆论场满篇长篇累牍的报道,彼时,奥兰德接近预产期。场面热闹,魏邈辞了伊维科维奇的邀请,只派了公司里信得过的下属去坐镇。奥兰德这一趟怀孕都极为低调,几乎不对外界透露,口风遮得极严,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清楚,连柏布斯家族族内都不大清楚。魏邈从公司出来,一个医生模样的高挑雌虫就在大厅门外颇为焦急地候着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露出工作牌,是个生面孔。“莱尔阁下。”对方迎上来,微微躬了躬身,“家主让您现在去医院。”
魏邈顿住脚步,问:“你是?”“约瑟夫老先生走不开。”那位医生说,“他派我来告诉您一声,比预产期早了两天。”魏邈点点头,简明扼要地说:“坐我的飞行器吧。”雌虫笑意盎然:“是。”魏邈向后退了一步,盯着他的步幅,微微眯起眼,饶有兴味地说:“会驾驶吗?”雌虫大约一百五十斤,但走路姿势和这个体重却不大对称。太笨重。雌虫摇了摇头,为难地说:“抱歉,莱尔阁下,我是文职人员。”天际边隐约露出一条黑色的线。魏邈先上了飞行器,刚起步,便隐约嗅到危险的气息,引擎发出嗡鸣声,呼啸而上,刚行至空域,便觉得发动机锁死了。无数穿透弹如雨般落下。确实卡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间,也许几年之内,没有比这更趁手的日期。坐在后排的雌虫微微愕然,旋即屏住呼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怎么了?”舱内,地动山摇。
魏邈摘下眼镜:“出了点儿小状况。”
“轰——”一声,远处逐渐燃起焦黑色的烟土,火光冲天,一枚炸弹自空中下坠,飞行器承受不住余波,向下坠落。
李易走出控制室。
他动作慢条斯理,确认完全部的动向,长长呼出一口气。
“成功了一半。”他说。
对讲机里,不断有杂乱的电磁信号传过来。
下属问:“不告诉赫尔诺将军?”
“不告诉。”李易说,“不要将他拉进来。”
他与赫尔诺许多决策,事前并不会知会对方。
奥兰德·柏布斯在联邦一号监狱旁,拥有一座巨大的医院,当初赫尔 诺还在第一军团时便透出风声,说是医院,如今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型前沿的研究中心,由肖恩坦家族负责。
他在达北星同样设了卡,只可惜,乔布斯没去。
184、番外sur la plage(三十三)
在布列卡星策划袭击,就像在海沟上生造一座高山。
无论成功与否,连同李中将在内,参与这项计划的所有虫都难逃脱,代价从计划开始时就已经预付,能赌的无非是能不能同归于尽。
“我难以理解,区区一个法院总庭的审判长,为何要以牺牲您为代价?”下属冰冰冷冷地问,“中将,作为将军的副官,既然计划已经采纳,我能否提出质疑?”
军部与政府互相独立,法理上受上议院衔制,实权却几近相等,甚至还有余裕。
李易继承了将军在联邦几乎所有的政治遗产,功勋卓著,才爬到中将的高位,这些资源不可撤销,他死,则前功尽弃。
不是不能同归于尽,但同归于尽,也该挑个最有性价比的领主殉葬,买卖才划算。
审判长还不值得冒进。
“我理解,但莱尔比他们都重要。”李易常年含笑的眼睛极为平静,“死一百个我,抵不过一个他。”
副官拧起眉:“为什么?”
李易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就凭他是那位统帅的秘密情人。”
他已经把全部的砝码压出去,在赌一个可能。
副官嘴唇动了动,神色震惊。
“统帅?”他古怪地重复了一遍,“柏布斯上将是我们的统帅?”
李易的视线锁紧屏幕:“是。”
假使莱尔对那位统帅的影响有昔年伊西温斯特对卡里尔·柏布斯的一半,他便赌赢了。
赫尔诺出走,温斯特家族落幕,达北星重建,上议院席位重组,军部改头换面,联邦之所以形成今天的一副牌局,源头都来自于四年前卡里尔柏布斯的自毁。好在那位统帅只是SS级,不像他的雌父,自成年起便拥有了绝对的统治力。
即使自毁,也能得到阻止。
“那我们为何…….李易冷硬地打断他:“还没明白吗?假若统帅和我们不是同路者,那他的家族和立场将成为反叛军最大的障碍。”且越来越难以逾越。对方不认同一种规章,那么这种规章将无立锥之地;他愿意建立何种秩序,那么秩序便落地生根。谁能将他改变?将军还未醒悟,但他确实该感谢莱尔,让他不至于泥足深陷。
“假如袭击失败。”李易放缓了声音,“我会送你离开,里奥,你要即刻公布奥兰德柏布斯的立场,逼他不得不站在将军这一边,或面对公众空前的质疑。”那位统帅即将分娩,正值最虚弱的良机,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您呢?”
“不用在乎我。”李易顿了顿,耐人寻味地说,“我会确保袭击最后一环的成功。”
地面嗡鸣,外部承压到极限,四周都是浓烟。
魏邈启动紧急制动按键,一路狂飙,飞行器擦着墙面,翻转了两圈,“碰——”一声,火光四溅。
舱门锁死。
就像蛋黄,处在打蛋器里面,差点儿被摇散了。医生抖抖索索地道:“莱、莱尔阁下。”极罕见的状况,从里向外看,如同世界末日。
魏邈速度极快,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在组狙击枪,神色凛然,顺口问了句:“还能说话?”
这个强度,换成一个体力一般的A级雌虫,从里到外,八成要被打成糊糊了。
放先前,他大概也是糊糊,好在出于职业因素不得不特训了一段时间,以预防特殊情况。
“不、不是。”医生话都说不直,“我报警了,没信号。”
“这是空袭。”飞行器又一个转弯,轰一声,炸弹落地,有什么崩开,魏邈声音混杂着剧烈的爆炸声,“你该报告给军部。”
医生眼睛睁得老大,盯着眼前四分五裂的玻璃看:…….
几列改装后的飞行器空投完炸弹,自上方绕圈,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自打开的舱门外对着他。
此时不过一分钟有余。
狙击这门课,很考验动态视力和计算能力,尤其是目标在移动的时候,大部分还得理科生来做题。
消音弹落地,轰一声,魏邈便主动将飞行器撞上一堵墙。
舱门原本就擦枪带火的,这会儿直接冒起浓烟,阻隔了视线,地方的消音弹四散而落,弹簧探出,魏邈一脚踹开门,干脆把已经变形的飞行器作为掩体,眯起眼,精神力如同丝线般探出,弹道在眼中分毫毕现,看到黑洞洞的枪眼,拉开保险栓。
旋即,扣动扳机。
他提前备好了改装穿透枪,常备在飞行器里,这种狙击枪杀伤力极大,单买都是他一年的工资,甚至足够付奥兰德二十分之一的堕胎费。
雌虫的头盖骨也并不比雄虫的耐打多少,在热武的准确性面前,大部分虫都难以招架。
打完一整个弹夹,死的死,伤的伤。
医生被飞行器的弹簧弹出,艰难地爬出来。
“莱尔阁下。”他一身伤口,有出气没进气的说,“快走,我保护你。”
这里是一处区政府的会议场馆,不在上班时间,呈一个U型,会议室一间一间,分割得恰到好处,不在会议时间内,里面空无一虫。
乔布斯把飞行器停在了上面。
他显然早有计划,这样密集的攻击也没有打乱他的阵脚,对布星了解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李易盯着屏幕,锁住眉心。
几个下属接近濒死,纵然已经一再高估乔布斯的能力,没有将他当做雄虫来判断,但局面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比起文职人员,对方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
他没有太多时间。
乔布斯可以拖着等来救援,他不可以,时间流逝,如果不能速战速决,赢面会忽略不计。
“我送你离开。”李易快速地说,“里奥,请记住你的任务。”
副官不无怀疑地问:“您能做到?”
“我会尽力而为。”李易问,“我只有三分钟,你还要浪费我最后的时间?”
“如何确认你平安?”
“向虫神祈祷。”
副官不说话了,脱下军帽,冲李易点头致意,脸色难看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保重。”
无论反对还是赞成,计划已经开始。
开弓没有回头箭。
每个军团都划有单独的制空区域,不许他者进入,不对民众开放,他们如今身处的,便是第一军团内部的空域。
接近八千米高的高空,空气极度稀薄,副官自巨大的漂浮机舰脱离,张开虫翼,径直向下滑落。
确认对方安全之后,下一瞬,李易操控巨型的机舰,引擎发出细微的嗡鸣,径直向下俯冲。
有了掩体,总好过没有掩体。
魏邈打开能量罩,便看到医生嗷嗷待哺地看着他,他顿了顿,解释了句:“我只带了一份。”
下一瞬,灼灼的白光亮起,爆炸自近向远推及,刚佩戴好的能量罩在瞬息间破碎,替魏邈承受住这一次巨大的冲击。
医生用一把电刃抵住他的脖颈。
防御类武器大多数是一次性的,显然,他身上也备有这类能量罩。
“没关系。”雌虫再也忍不住,露出即将成功的狞笑,“不影响的。”
刀“刺啦”渗进去,魏邈用腿干脆利落地踹开他的胳膊,雌虫没想到他这么快反应过来,抵不住,眼疾手快向后退了一步,手腕一抖,避开这一击,自白大褂里又取出一枚炸弹。“负重挺多啊。”魏邈垂眸,点评了句。
难怪当医生,衣服这么宽的位置,绑几个炸弹,多生动自然。
这时候,比的都是反应能力。
他自口袋里掏出手枪,特质的雷铁弹硬度能穿破一切坚硬的墙壁,用比较游戏的话术来形容,便是自带附魔效果。
一枪打中对方的手腕,血线渗出,雌虫渗出汗,咬着牙,要点开引线。
魏邈补完三枪,四肢都均匀地顾及到,让他基本失去行动能力,血汨汨涌出,在地上挣扎片刻之后,干脆利落地扯开他的衣服,开始拆弹。
雌虫喘息了几声,不相信他在瞬息间被一个雄虫制服:“你知道。”
他曾用各种名头暗杀过几十名高官勋爵,无一失败。
“猜测而已,出门在外,总要做好防备。”
“什么时候?”
“事先。”魏邈说,语气不乏遗憾,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局面已不可调和。”
两分钟过去。
军部。
警报声一片,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西莫接到拜伦西斯的电话,顾不及风度,径直摁断。
完了。
他大脑一抽一抽的疼。
用脚也知道西斯军团长要问什么,都是些无用的信息,只会干扰他的判断。
“信号回复了吗?”他问。
下属做出肯定的答复。
利亚坐在他身边,目光望向屏幕,抿了抿唇,神色深沉:“李易是反叛军的卧底?”
“对。”西莫干脆利落地朝门外走,一口气儿吊在脖颈,好悬没下来,此刻才算有了底,拧开门把,边走边说,“他修改了时间…拜托您了,拦截一下,我去现场。”
他做了繁多的预案,这是最坏最坏的一种。
——他从未见过这么恣意妄为的雄虫。
莱尔阁下暴露在李易的视野里,不是第一时间寻求帮助,而是将计就计。
这样冒险,也不担心命没了,一切白搭。
好在还活着,能移动,这是成堆的坏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利亚点了头:“我清楚。”
185、番外sur la plage(完)
血流成厚厚一沓,除了魏邈此处所站的地方,都一片狼藉,军部的飞行器都编了号,在空中乌央乌央飞,把地方围堵起来。
西莫急匆匆迫降。
他提心吊胆,攥了攥手心,只觉得汗毛倒竖,总觉得这地儿应该是个摄影棚,边上已经发硬的雌虫是全息投影出来的,打心底尊尊敬敬地喊了声:“莱尔阁下。”
手一挥,示意后边儿跟着的医疗兵上。
“我没事。”魏邈靠在墙边,慢慢恢复些力气,被溅的满身满手的血,薄薄一层白衬衫染得透红,将就着和西莫打了个招呼,先介绍了句,“出现了些紧急情况……该救的地上那位,他还活着。”狙击枪连发,又都是穿透弹,他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发麻,几乎抬不起来,干脆踩了脚地上俘虏的肩膀,算是提示。
西莫这才低头,眼皮不由挑了挑,心惊肉跳。
四枪,不多不少,恰好避开要害,显然是特意留的活口,好走程序。
他不是不了解这位雄虫,毕竟总在社交媒体上刷到对方的资讯,粉丝太多,捎带着连其母校歌尔大学都成了网红打卡点,围堵的水泄不通,热搜包年常驻,想当看不见都不成。
莱尔阁下不是文职岗位吗?
敢情枪法也是法。
西莫吩咐了句:“先去测个心跳。”
几只医疗兵早就嗷嗷待哺,总算得了令,就像是狗看到了狗不理包子似的,一拥而上,展开急救。
魏邈侧身,让开一个身位,淡淡地吩咐说:“借个通讯器,我打个电话。”手上的光脑联通飞行器一起撞飞,估摸着全尸都找不到。他清楚自己此刻状态不大对劲,脑子被撞得七荤八素,倒还记得个未竟的任务。给奥兰德报个平安。
西莫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光脑递过去。
“路上说。”魏邈道。
整个医疗中心,通体都是白色,门禁极为森严,甫一进来,天光撒下,闸门自动关闭,像是囚牢。西莫在门外自觉地止了步。魏邈刚进去,便撞进奥兰德怀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从侧面抱着,几乎想把他融进骨髓,紧接着,是温热的眼泪。上次久别重逢,他也强忍着没掉眼泪。
“你太过分了。”奥兰德将头埋在魏邈的颈窝上,一遍一遍说,“…你总是这样。”看起来简直无害极了。
魏邈覆下眼睑,注视着他修长的脖颈,莫名升起一股冲动,没听他在说什么,颇为耐心地摩挲着他的肌肤,像是第一回认识他似的,目光幽深、新奇。在此之前,他从未发现奥兰德这么——
漂亮。
恰到好处的漂亮,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都合乎他的标准,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看起来有些柔和,哪怕怀孕已足月,也不会让他减去兴趣。想把他捣碎。
他没打算安慰他,哪怕奥兰德看上去很需要安慰,抬起他的脑袋,吻住对方的嘴唇。
奥兰德身体僵硬了一瞬,眼睛颤了颤,睫毛洇开泪珠,已经不知道是他折磨他的第几回,却拒绝不了这样热烈的吻,攥住他的衣领,迎合上去。
他很快也沾上同样的硝烟味儿,以及一些灰尘,简直一团糟。
这个吻很久没有结束,一直到奥兰德呼吸急促,魏邈才放开他,又摆正他的面孔。
他不接这个指控:“我不是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了吗?”
“事情没发生时,你该给我打电话。”
魏邈歪了歪脑袋,仔细思考了半晌:“我事先没有意识到。”
借口。
奥兰德胸膛起伏半晌,语调冷硬起来:“你没意识到,就不会请那只雌虫上你的飞行器。”
停在原地,拨通电话、等待援救,是当时的最优解。
“可是我不让他们认为可以冒头,”魏邈询问似的说,“我下一步要怎么做呢?局面就僵住了,我总不能让你为我冲锋陷阵。”他不想再利用奥兰德,自然要付一些风险。这是他挑起反叛军内部的矛盾,他这两年在反叛军内部的所为,说是想鸩占鹊巢也不为过,鹊想报复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大想让奥兰德再掺和进这个泥坑里。奥兰德注视着他,浓郁的眼睫垂下,遮住幽蓝蓝的瞳孔,一种莫名的滞涩让他觉得心里发疼,面容苍白,没什么血色。他又伤心了。
魏邈简直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么多心可伤,他把衣服脱下,换上干燥的T恤。
没伤筋动骨,但全身多处擦伤总免不了,来的路上已自愈一部分,看起来没那么血肉模糊,奥兰德才发现他没有敷药,眼睛抖了抖,起身,去找药育。
“西莫不让你处理伤口?”他语调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魏邈拣了句好听的话说:“我想先来见你。”哄奥兰德并不算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奥兰德抿着唇,停顿了许久,还是没再问下去:“我给你敷药。”药膏冰冰凉凉,他的手却滚烫,碰到肌肤上,有一种颤栗似的错觉,魏邈困极,闭了闭眼睛,冷不丁感受到肩膀的痛意。一个牙印新鲜出炉。
魏邈叹口气:“都不让我好好休息的。”
“你已验证过。”半晌,他听奥兰德一字一句地问,“我为什么不能为你冲锋陷阵?”
“那我让你杀了赫尔诺。”魏邈笑着注视着他,“你愿意吗?”
四目相视。
奥兰德没有犹豫太久,说:“好。”
“哪怕损害你的利益,伤及你的位置,让你受伤,”魏邈顿了顿,“你也愿意?”
“不会受伤。”奥兰德垂下眼,轻声细语地说,“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
“可我让你放弃你的计划呢?”魏邈慢慢弯起眼,一寸一寸,将他怔住的神情纳入眼底,堪称温和地问,“奥兰德,你不想当君主吗?”
主宰所有虫的生死,丈量他们的命运,只传递一种声音,只拥有一个思维。
这是虫族最原始的、最难以抵抗的诱惑,也是这个族群能扩大兴起的原因。
——阶级分明、排除异己、征服与被征服。
他终于说出他们根本的分歧。
奥兰德张了张口,一瞬间内,几乎失了声,再没有一刻,凉意从心脏里冒出来。
他静了许久,下意识想逃离,又明白避无可避,只仓皇吐出几个词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李易在达北星告诉他,有关卡里尔·柏布斯的事例起。
魏邈不想算这样明白的账,揉了揉他的发旋,温声细语地说:“你看,你有你的事业,我也有我的展望,你明明也再清楚不过,我们并非同路者,我要是你,就该第一时间毙了我。”奥兰德帮他,就是在击溃自己。
哪有帮敌人占领根据地的?.
…原来是这样。”奥兰德堵住他的嘴唇,避过他柔和的堪称无情的视线,眼底的阴戾一闪而逝,笑了起来,“所以你一直厌恶我。”他野心毕现,自己竟然都不清楚。
魏邈话已说尽,叹口气,伸出手:“药膏给我。”
“好。”奥兰德递给他。
魏邈拧起药膏,将他放在一侧。
“我听你的话。”奥兰德冷不丁问,“我很乖,对不对?”
魏邈说:“嗯。”
“那我一直听你的话。”奥兰德轻声细语地问,“你愿意娶我吗?”
奥兰德生产的过程很顺利,哪怕外界满城风雨,这里依然没透出去半点儿口风。
魏邈便也掐断通讯,专心陪着他。
虫蛋呱呱坠地,光面的蛋,花纹极漂亮,在无菌室里看起来小小一团,摸起来却像是实心的诺基亚。
魏邈站在无菌室里,刚升完级的精神力触角探出去,替虫蛋擦完蛋壳,又给他裹上毯子,冷不想:刘备若是虫族,刘禅应该会更聪明些。
毕竟耐摔。
这几日星网乱七八糟,许多消息一齐曝出来,占据热榜。#莱尔柏布斯上将#反叛军
#柏布斯上将未婚先孕
【难怪许久没有见那位先生公开露面了……】
【莱尔阁下是反叛军的卧底?】
【不是,怎么可能?他是雄虫啊。】
【好离谱的消息,假到让我觉得是真的,毕竟不太可能是编出来的……】
【…据说都快生了,连雌侍都捞不到吗?】
【梦雌那边儿已经开始骂柏布斯上将自甘下贱了,应该是真的。】
【所以是真的未婚先孕了?】
【嘘——】
【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既然大家不说,那我也不说了。】
【那位先生真的需要遗产的继承权吗……他该防的是别的雄虫吧。】
【柏布斯家族是世系最显赫的贵族了吧,历史书的常客,怎么还能出现这么抓马的事。】
【谁还记得莱尔先生随军过,还写过专题报道,从选议员时期,他们就认识吧。】
【虫神,难道那时候就有一腿了?】
【韦尼乔怎么办?】
【那位先生别把原配的骨灰扬了,都算脾气好的……】
【可能已经扬了,这事儿也不可能对外公布。】
【他有这么横的资格吗?连金属牌都没上啊,朋友。】
【虫神,莱尔阁下自己认领了虫蛋。】
【是个雄虫蛋。】
【暂时拥有了扬韦尼乔三分钟骨灰的入场券。】
【画的什么?好萌。】
莱尔V:初次见面。
【图】【图】【图】
魏邈在切苹果,奥兰德盯着那几张图,眼眸餍足地弯起。
“我可以转吗?”他顺手点赞了几个骂他的评论,随意地问。
魏邈将果皮切整齐,仔细看了眼,递过去一块,说:“当然。”
奥兰德问:“您觉得虫蛋叫什么?”“维恩?”奥兰德说:“是不是有些秀气?”“维克多。”奥兰德委婉地说:“有些普通。”
魏邈抬起眼,似笑非笑望着他,说:“你能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奥兰德?你的大脑快生锈了。“
他哪起过洋名。
“那就叫维克多吧。”奥兰德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虫蛋叫什么,笑意和煦,“他姓什么?跟您的真名姓吗?”魏维克多。
魏邈将苹果皮扔掉:“跟你姓。”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