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安静停在规划车位里，车身周围的灯光都关着，只有车内开着盏顶灯，照出前排的两个人影。陈峙满面凝重地在车里坐着，脑内不断复盘刚刚和尹济的对话，内心涌出无限疑问。


    当初的出国，怎么在别人口中变成了移居，甚至还是落落告诉尹济的？李落河又是听谁说的？


    移居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到底是谁传出来？


    思来想去，陈峙只想到一种可能。


    国内深夜，加拿大那边是清晨，陈峙看着在副驾驶熟睡的李落河，拿起手机下车，轻轻关上车门后拨了个越洋电话。


    大清早接到儿子电话，陈远山挺惊讶：“小峙，怎么了？”


    “关心一下你跟妈。”


    跟陈远山寒暄几句，陈峙切入正题：“爸，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陈峙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开口：“当年我出国前，你去李叔他们家的时候，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


    打完电话，陈峙倚靠车身站了很久，直到听见有车入库往这边开来，他才恢复动作，打开车门。


    刚打开，他怔了下。


    副驾驶的人不知何时醒了，此刻已经解开安全带，正死死盯着他。


    陈峙动作微顿：“你醒了。”


    李落河瞥了眼车内饰和周围环境，开口：“这是哪儿？”


    “我名下一套公寓。”


    绕到副驾驶，陈峙替李落河打开门，试探着：“先上去？”


    本以为要多费口舌或者被他缠到没办法李落河才会同意，结果没想到白天还在跟陈峙你死我活的李落河，在陈峙说完后就顺着他的话下了车，因为走不稳还顺势抓住了陈峙的手臂。


    喝醉了这么乖？


    陈峙有点诧异，随后贴近了些，把李落河紧紧搂着往电梯走。


    进门后，李落河衣服都没脱就躺进沙发，闭上眼又睡了。


    看来刚刚不是听话，只是还没醒。


    陈峙先把自己收拾好，随后进厨房煮解酒汤。煮好盛出来等放凉的时间，他把李落河的外套脱下来，想给他换上干净的睡衣，但因为本人的不配合没能成功。


    尝试几次后发现换不了，陈峙放弃，把人叫起来：“落落，起来喝点东西。”


    李落河艰难地爬起来，清醒一点后睁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陈峙看了很久，疑惑的语气：“陈峙？”


    “嗯。”以为他要做什么，陈峙站在原地让他看。


    但李落河叫了一声后就没有说其他的。再等下去汤要冷了，陈峙去厨房端过来试着喂李落河喝。


    汤送到嘴边，李落河收回视线，低头一口一口地喝完了。


    喂完后，陈峙起身想先把碗放回厨房，趁着李落河能听清话让他换衣服。


    刚转身，陈峙听见后面出声——


    “我特别恨你。”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李落河看着陈峙的背影，目光茫然而空寂，静了会才继续：“……恨你一走了之，留我一个人，恨了快三年，没有一天能释怀。”


    屋内一片死寂。


    良久，陈峙随手把碗放在一边，转身半蹲在李落河面前。


    “恨我吧。”陈峙以一种下位的姿态牵住李落河的手，慢慢牵引着用脸贴他的手背，像在乞求上位者撒下一点爱，“但是不要和我分开，如果不能释怀，就报复我，用尽各种手段，让我痛苦，直到你满意，直到你不再感到折磨。”


    他说：“我永远爱你。”


    李落河安静地任手贴着陈峙的脸，他的角度自上而下，因此看不见陈峙的表情，只能看清密长睫毛下陈峙抬起的含着浓烈感情的眼睛。


    和以前一模一样。


    在这样的注视下，李落河莫名泛出一丝苦涩。


    “我不需要了。”李落河用力抽回手，忍着酒后的眩晕推开他，自顾自进了次卧反锁上门，留陈峙一个人在外面。


    门咔哒锁上，陈峙没有起身。手里的温度还未消散，他留恋地握紧手心，低声喃喃：“可我依旧爱你。”


    .


    宿醉一夜，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李落河抽着冷气去洗澡，出来时才觉得头疼好了不少。


    次卧衣柜里有准备好的衣服，几乎都是新的，吊牌还没摘，李落河没因为是陈峙的衣服而矫情太过，随手拿了一套换上。


    头发还在滴水，李落河没管，坐在软床上开始回想昨晚。


    喝多了是真的，但远不到断片的程度，故而昨夜陈峙在他面前的姿态，说的那些话都还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他也没忘记自己现在所在的是陈峙家。


    但此刻李落河脑中重点回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在车里最模糊的那段。


    “……，你怎么……跟他们说？”


    “当初我们约好的不是……落落……要怎么想？”


    “可是……知道……希望您能说话算话。”


    在车里时，李落河半醉半醒只给车窗开了个小缝，车门关得紧密严实，加上陈峙当时说话声音不大，他听得不真切，只有断断续续连不成完整的一段。


    等李落河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想仔细听时，陈峙已经挂了电话。


    对面是谁，为什么会提到自己？


    李落河皱眉努力想从记忆中多提取一些信息，但毫无收获。


    敲门声响起打断李落河的思绪。


    在外面已经听见浴室响过水声，陈峙有钥匙但没有直接进去，隔着门问：“落落，我煮了粥，出来喝点吗。”


    想不出来只能放弃，李落河吐口气，没搭理门外的陈峙，径自吹干头发，开门从次卧出去。


    这间公寓不大，李落河出去就看见倚在餐桌边，手捧杯子喝水的陈峙。后者一身白羊绒家居服，看见他后扬着笑：“我加了你喜欢的百合，尝尝？”


    “滚。”冷冷瞥过，李落河一边挽袖口一边往门外走。


    衬衫不是最合适的尺码，穿着有点不习惯。


    刚穿过客厅，身后传来放杯子的轻响。陈峙快走两步拉住李落河，无奈道：“不想吃就算了，外面在下雪，你不要只穿一件衬衣就走。”


    李落河往落地窗外看了眼，外面白茫茫一片，的确在下雪。


    这座公寓不允许陌生车辆进入，就算通知司机来接，李落河也得先到门口去。


    李落河一言不发转身想回次卧把原本准备不要的外套穿上将就一下。知道他不喜欢穿脏衣服，陈峙挡住，好声好气道：“衣服我让人洗了再送回去，别穿了，我送你去公司？”


    李落河停下，反问：“我有说要去公司？”


    “那不去公司。”陈峙顺着他，“你去哪我都送，行吗？”


    李落河没说好与不好，看着陈峙柔软温和的模样，他莫名不舒服也不爽，于是冷声故意刺道：“陈峙，我昨天说的话，你一晚上就忘了吗。”


    “没忘。”陈峙认真回，“你的没忘，我的也没忘。”


    恨我，讨厌我都没关系，但请不要离开我。


    .


    手机里全是未读消息，忽略尹济黎阑这两个不顾兄弟情，任由他被陈峙带走的人的消息，李落河滑到后面找到谢瑾的聊天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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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瑾：退婚的事很抱歉，我愿意配合你解决，找个时间我们详谈？】


    【谢瑾：许盈年纪小不懂事，落河，看在我们合作一场的份上，有什么气你不要冲她去。】


    李落河看了眼时间，回过去。


    【李落河：中午前来公司找我。】


    车里暖气开得足，尽管外面在下雪，李落河却一点都不冷。


    似乎知道李落河不想跟他说话，上车后陈峙就一直安安静静开车，没有开过一次口。


    坐在一样的位置，李落河想起昨晚车外的对话，不禁又开始想。


    陈峙究竟是跟谁打电话？


    算了，跟谁打电话关他什么事。


    前面就是公司门口，下车前，李落河还是没忍住问：“陈峙，你昨晚在和谁打电话？”


    陈峙愣了一下，看来李落河确实听到了，但还好听得不全。他很快掩住异样，笑着解释：“乔森，我从加拿大带回来的助理。晚上一起回去吗，我来接你。”


    李落河一眼看出陈峙没说实话，他不问第二遍，推开车门就走：“不需要，我有司机。”


    前台远远看见李落河进来，连忙喊：“李总。”


    李落河点头示意。


    三年前因为沈立山的事，李峻荣认为李落河还需要好好磨一磨，不让他继续待在集团总部，而是让他自己出去闯，累积经验手段。


    恰好东晟集团在娱乐板块几乎空白，李落河就创立了风艺传媒，如今做得也算不错。


    走到电梯时电梯门刚好开，李落河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进去，按了顶层按钮。


    刚进去，一道干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总？”


    回头看清这人的脸，李落河有一会才想起这是谁：“尤希？”


    和上次见面精心准备过的俗气不同，尤希今天的搭配明显更适合他本人，青春靓丽，朝气蓬勃，和正当花季的大学生一样。


    尤希欣喜点头：“李总您还记得我。”


    毕竟是尹济带来的人，既然在他公司，李落河多少会看在朋友的面照顾下，随口问：“嗯，来找人？”


    “嗯！英姐让我来找她！”尤希感激道，“我一直没有机会谢谢您，不仅愿意签我，还给我那么多资源。”


    “不用，都是成英和尹济的决定，我不管这个。”


    李落河没看见尤希在听见尹济二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楼层到了，李落河示意他出去：“去吧，成英不喜欢等人。”


    尤希回神，连忙迈出电梯，对着李落河深鞠一躬：“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您，是您给我机会，我才能平安度过那段日子。”


    小孩心眼实，李落河按下关门键，颔首示意自己收到了。


    到顶层，员工看见李落河先喊了声李总好，然后道：“李总，周特助飞机已经落地，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公司。”


    李落河有个助理团，但都归他的特助周谦管。他出差不喜欢太多人跟，基本都只带周谦，如果不够周谦会再视情况多带几个人。


    但这次出差因为撞上李落河的订婚，就只安排周谦一个人去。


    “到了让周谦直接来找我。”


    “好的。”


    回到办公室，李落河先从休息间拿了件外套，在外面走这一会，他在车上暖起来的手已经凉了。


    一个小时后，办公室门被敲响后打开。


    风艺传媒里只有周谦才会这么进出李落河的办公室，门开果然露出一张戴着银丝边眼镜的脸。


    周谦手上提着公文包，还没来得及汇报出差成果，先道：“李总，谢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