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作品:《夏日有时尽

    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这也长的太开了吧,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要是从现在往回看这绝对算得上是黑历史,估计她自己看了都不敢承认。


    平南像是看着什么好玩的东西,视线在那张老照片上打转,发现珍珠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和男人有相似的地方。


    也许她长的像她的母亲?


    平南记得王淑华说过那个名字,玉兰。玉兰花隽秀纤柔,倘若人如其名,她应该是像她的母亲一般美丽。


    当然这件事也无从考究,王淑华没有在家里挂任何照片,没事就喜欢待在自己那个小房间里关着门,就跟里面有什么宝贝似的。


    他把照片翻转,背后是一行小字,日期和本子上的一致。


    「九月一十五日,今天和玉兰带她去镇上玩,珍珠扯着一条裙子不肯走,老板娘说现在小女孩都穿这种裙子,夸珍珠穿上去就像小公主一样,有时候觉得真的很神奇,她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小,跟我巴掌差不多大,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小姑娘。


    玉兰没同意,说那条白色的公主裙容易脏不好洗,珍珠立马举着小手说可以自己洗,小姑娘都会自己想办法了,我的小珍珠真厉害。


    但玉兰最后还是没有买那条纱裙,买了对面那条蓝色的裙子,她说那条裙子珍珠穿起来也很好看,容易洗还不兜脏。我知道那只是玉兰找的借口,白色的裙子超出了我们的预算范围,现在建房子哪里都需要钱,我已经亏欠了她们太多,要是钱再多一点就好了,还好我的小珍珠是个忘性大的小糊涂虫,她说她很喜欢这条裙子。


    财哥也说珍珠穿这条裙子好看,说我得了个听话的好女儿,不像小北那样调皮,我想这也许是上天对我最好的眷顾,才让我拥有了玉兰和珍珠。


    我一定要努力赚钱,早日把账还清,再也不让玉兰有这样为难的时刻,谨记!谨记!!!」


    「九月二十二日,昨天岛上举办了祭海节。珍珠趁我们没注意偷吃了好多红菓子,说里面的豆沙好甜,结果晚上胀的肚子疼,一直到半夜才睡着,还好陈医生说她没事,只是太贪吃积食了,现在想想依旧觉得后怕。


    父亲刚刚告诉我,可能买船的计划还要再等两年,之前做工的钱那个老板一直没给,也许要等到明年去了。我看着父亲额角的白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明明他们都已经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拖欠我们的工资。房子好不容易才建到一半绝对不能停工,如果海神娘娘能够听到的我愿望该有多好,我只是让小珍珠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而已,难道这么微小的愿望也不能成全我吗?」


    楼下浴室突然传来一声关门的哐响,平南慌张的往枕头下面一塞,躺在床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周围传来不太真切的蝉鸣声,窗帘没拉,他躺在那正好可以看到走廊外面,觉得过了这么久也许他应该给王珍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勉为其难留一个台阶让她可以找自己说话。


    平南喉结滚了滚,结果半天也没见着珍珠过来,枕头下的本子咯的他头皮发麻,睡意全无,他打开门,在天台上不小心碰到了珍珠。


    夜空下女孩的背影清冷,撑手坐在天台边望着远方。


    银霜洒满海面,澹澹水波的尽头映出一轮硕大的皎月,靠近沙滩处竟有粼粼蓝光随着涛声在闪烁。


    平南不喜欢这种太高的地方,这座小小的房子在他心里一直很不安全,上次下暴雨的时候房间整个窗户都在哐哐的响,看起来随时可能会炸开,还有她坐的那个位置,连个防护装置都没有,危险指数更高。


    他觉得自己会愿意坐下来纯属于是觉得珍珠这样看起来太可怜了,还有一些刚刚偷窥了她过去的负罪感。


    “怎么不回房间吹头发。”平南指尖扣了扣粗粝的石壁,明明用的一样的沐浴露,却总是到她身上就会变得更加温润,连空气里那些海风椰树的自然气息都会闻不到。


    上次用完去超市,他选的不是薄荷味吗,怎么会甜丝丝的。


    珍珠淡淡道:“反正不吹也会干。”


    她瞟一眼嘴唇抿成直线的平南又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等冬天的时候我会用的。”


    平南眉头稍稍轻扬:“蓝月岛,冬天是什么样子,会下雪吗?”


    “忘记了。”


    “……”还挺会敷衍人,平南搭在空中的长腿晃了一下,“反正我冬天的时候也可以自己来看。”


    珍珠目视前方弯了下嘴角:“那你就冬天自己来看吧,也许这里比岸上还要冷。”


    这说的就跟她从来没见过一样,平南决定把那个台阶再顺点,不和她计较,“那你想要什么吗,说不定我到时候能带过来送给你。”


    “哧。”珍珠被他逗笑,“怎么,你准备当圣诞老人替别人实现愿望。”


    平南偏过头,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弯,语气懒洋洋的说:“也不是不行,看在今晚月亮还不错的份上,我允许你多许几个。”


    珍珠望着天边那半轮残月,思忖了几秒,倏地抬眼身子往前探了一点,“真的?”


    平南用力抓紧围墙,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靠的这么近,眼睛还那么亮:“当,当然。”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


    “平南,我们去抓星星吧。”


    ……


    那是她在某个深夜里看到的,寂静的海边竟然泛起蓝色的火焰。


    直到今夜她才敢真的靠近,宝蓝色的萤光随着潮波动,犹如星星坠海,在海边汇成了一条流动的星河。


    珍珠脱了鞋往里走,才一步,就被平南手肘圈住脖颈给拽了回去。


    “这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就往里面走。”


    珍珠扭了扭脖子没挣脱开,看看海又看看平南,最后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腰道:“那你去。”


    “……我不去。”


    “那我去。”


    “你也不准去。”


    好不容易到这她怎么可能不去,而且珍珠最近观察到这种现象越来越少,说不定今晚就是最后一场,身子一缩从平南的手里逃了出来,往前跑。


    “王珍珠。”


    珍珠烦闷的啧了一声停住脚步,转过身踢了一脚地上的白砂,两腮气鼓鼓的,大有一副后悔叫上他的意思。


    “……你站住......我先去试试。”


    这景象壮观也怪异,平南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无可避免产生抗拒的心理,觉得站在岸边看看就行了,蓝月岛晚上太黑太静,白日碧波万顷的大海入夜更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肃穆危险,让人心生怯懦。


    “你们,你们,”平南用力吞咽了一口,才把话说完,“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珍珠打量朝他走近了点,瞪圆了眼睛说:“什么东西?”


    平南拧紧眉,略略有些不安:“就是,就是那种东西啊。”


    “那种东西。”


    珍珠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突然张开手掌,用力一抓,朝他‘嗷呜’一声。


    平南怔愣住,眼底映出珍珠那张故意捉弄的小脸,少女明媚的五官带着天然的娇憨,眸光清亮的眼睛蕴满狡黠的笑意,嘴不知道在一张一合冲着自己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好像很夸张的样子。


    他也许遇见了比大海还厉害的东西。


    也没这么恐怖吧,都吓走神了,珍珠碰了一下他收回手,声音提高了点,郎朗海风伴随着她的声音终于灌入平南的耳朵。


    “骗你的,才没有那种东西。”反正她是没在蓝月岛见过什么海怪。


    平南点点头沉默不语。


    珍珠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说过头了,招招手道:“你蹲下。”


    平南神思未定,转身背向她蹲下身。


    珍珠伸臂搂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念念有词说:“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怕了。”


    “快快快,等下就要没了。”


    平南背着她稳稳起身,心甘情愿走近了那片星海。


    冰凉海水盖过他的脚背,平南稍稍回过神来,把珍珠往上掂了掂,星光万点从他们脚下穿过,珍珠低头看着那一片璀璨,悄然瞪大了眼。


    她手臂激动在平南颈部摩挲,“你快动一动。”


    平南轻轻踢了一脚,水花涟漪所到之处皆泛起星光。


    珍珠两只手摸上他微凉的耳垂,捏捏右边说:“往这边走点。”


    又捏捏左边道:“往这边也走点。”


    “你快看,你的脚印。”平南在她胡乱的指挥下在沙滩上留下一长串发光的脚印。


    珍珠挣扎着从他背上跳下来,双脚踩进水里,移开,兴高采烈道:“这是我的。”


    她抬头,陡然撞进一双比月光更沉静的眸子里,海水起伏,水中的脚印重新分散成新的星星,在他们的脚边汇合,珍珠不由往后退一步。


    平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着她:“抓着我,不准离开我太远。”


    说是抓住他,可平南自始至终就没有松开过她的手,海风鼓动着他们单薄的衣服,沉睡的蓝月岛只有他们在璀璨的夜幕见证这场触手可及的星海。


    珍珠缩了缩手,没挣脱开。


    直到月亮西沉,清辉流光占据了整片夜空,两人才停止打闹,平南背上玩到倦怠的珍珠往家走。


    离开海边一段距离,四周逐渐安静下去,灌木丛里的唧唧虫鸣响着昏昏欲睡的曲调。


    珍珠安静伏在他的肩头,突然听见平南支支吾吾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和好了。”


    “……勉强算吧。”


    平南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缓缓蹙起眉:“什么叫勉强,和好就是和好,不和好就是不和好,不愿意你就直接说。”


    珍珠:“那如果我说了你要怎么办?”


    平南想也没想:“那我跟你道歉。”


    珍珠意外的挑挑眉:“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该那样说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那话一直挂在嘴边似的,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跟口头禅一样顺口。


    “那好吧,我勉强接受。”珍珠歪头靠在他的身上,眼皮开始有些沉。


    平南暗暗松了一口气,静了一会还是问出口:“你总是看星星是在想他们吗?”


    珍珠不解的侧了下头:“谁?”


    “就是...他们。”他不知道怎么去称呼逝去的江平夫妇,安慰人这种事对他而言很生硬,又怕具体提起她会难过。


    珍珠明白他在说什么,垂眸眼睫扇动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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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失忆带走了她的全部记忆,睡不着的夜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因着王淑平,岛上很少有人和她说过去的事情,最多当她‘无意’间提起的时候,大家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告诉她,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忘了就算了。


    她不知道怎么算了,王家家徒四壁,连一张关于她过去的照片也没有,这能怪谁呢,珍珠想,也许谁也怪不了,可能是她父母缘分浅吧,亦或是她习惯了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难过。


    曲北告诉她,忘记未尝不是件好事。与其永远被困在潮湿的雨夜里,不如直接将过去抹平,失去有时候也是一种得到,她忘记的都是痛苦的回忆,以后要做一个快乐的珍珠。


    起初她听到的时候很无措,如果忘掉的都是痛苦的回忆,那她的过往岂不是从没有快乐过,那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丝想留下的记忆。


    曲北沉默了很久,最后摸摸她的脑袋说,以后会好的。


    会好吗?珍珠不知道,也许会吧,如果王淑华的病情再稳定点,如果蓝月岛的雨再少点,如果...有个和她一样的人。


    太不公平了,大家都记得,怎么就她忘了。


    蓝月岛上只有她一个人不快乐吗?明明大家都为生活奔波劳走,晨昏颠倒,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受不了这种生活,这未免太过软弱。


    出海的渔船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有她的家人留在了海底。


    大家都见过陆地,为什么只有她要被困在蓝月岛上。


    这实在太不公平。


    珍珠曾在夜空下无数次心里冒出那些阴翳的想法,要是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就好了,拜托老天,不要只让我一个人这样,像个异类一样活着。


    她扭了扭身子,平南会意的把她上托了托,珍珠抵在他耳旁小小声道:“我也和你道歉。”


    平南有些愣然,侧过头刚好贴在她的额角,无法再继续看到珍珠的表情,心跟有只蚂蚁在咬似的难受,别扭道:“你知道就好。”


    他其实觉得珍珠用不着和他道歉,因为他早就宽宏大量原谅了珍珠单方面对他的冷战。


    “那你说你原谅我。”珍珠紧了紧搂他的手臂,那股不依不饶的劲又上来了,总是要听到他确切说出答案才肯放心。


    平南努了努嘴,觉得再不说肯定会被她这样勒死,故作姿态道:“那好吧,不过你下次不准再惹我生气了,这次我就先原谅你。”


    过了一会他又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太对,听上去很没心肝一样,不知好歹,为着这一点小事在这里斤斤计较,事实上那天珍珠可以用更快捷的办法,直接把他赶出去,就像她说的爱去不去,她也可以改成让你滚你就滚。


    平南声音低了些:“其实你明明可以叫我…”


    珍珠打断他,像是知道他会说什么,“可是你会难过,不是吗。”


    看起来很没经历过挫伤的平南,会因为注意力被分走就生气的平南,一生气就会装冷漠只吃白米饭来彰显自己态度的平南,能够接受自己听到那些不近人情的严肃话?


    平南太好理解了。


    “我觉得人和人之间不要太复杂,你想留下就留下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可以选择的东西太少,如果这样会让你快乐,我尊重你的选择。”


    珍珠不想让气氛太过凝重,玩笑道:“而且你愿意留下就说明我人应该还是挺不错的,是不是很符合人美心善这个词。”


    平南不说话了,珍珠也没为难他真的要承认那四个字,趴在他宽直的背上直犯困,摸了摸,骨头太硬了,咯的她脸疼,珍珠自己往上爬了爬,埋在他的脖颈处,心里迷迷糊糊的想,以后要加强督促他好好吃饭,这睡着也太不舒服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又听见了平南开口。


    平南说了遍没反应,歪着脑袋夹了她一下,提高了点音量:“你有没有带别人来过?”


    珍珠恹恹睁开眼:“没有。”


    她要是去过,还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敢远远看着?


    平南一字一句道:“那你要记得。”


    “记得什么?”珍珠复又睁开眼。


    平南清了清嗓子说:“你第一次是我陪你来的,所以你以后不能跟别人一起去。”


    “特别是曲北,他看着就别有用心不像个好人,你听到没,你不准和他一起去,也不能告诉他海边有星星。”


    他停顿了下,一不留神竟然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平南很不喜欢曲北那副少年老成的理智样,很讨厌还特别熟悉,就好像他生命里曾经真的有过这种人一样,想想都要打个哆嗦。


    见珍珠没吭声,他断断续续又说了好多,可算给自己说痛快了,就是半晌没得到珍珠答复这点让他很不满意,他转过头,脸颊蹭上一片温热,耳边是轻缓的呼吸。


    “王珍珠。”


    珍珠不耐的蹭蹭的他的脸颊。


    平南软了语气,很小声:“你还没说你记住了。”


    “……好,我会记得的。”


    珍珠在彻底睡过去之前,终于回答出平南想要的答案。


    但她更想告诉平南,其实他不说她也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有一个圣诞老人,在夏天陪她抓住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