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学旅行第一天的日程结束，在酒店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翌日不同班级分开时间乘搭巴士，出发到之前聊天说到的县立博物馆和美术馆。


    *


    博物馆内噪音细微，交谈的人只轻声接耳，透明的玻璃柜内摆放着历史悠久的古物。至于美术馆，则囊括展出了许多冲绳出身的艺术家作品。


    旅行结束后需要递交研究报告以及小组汇报。在博物馆已经搜集好资料，到美术馆，因为没有特定主题，小组成员各自分开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区域，之后再进行整理。


    虽然我没有绘画的天分……不过妈妈喜欢去不同展览，我也跟着去过不少次。


    爸爸偏好自然主义，妈妈倾向浪漫主义，我则倾好洛可可。


    馆内展出的多是近代作品，不过也具有观赏性。从长廊东侧到西侧，我被其中一幅色彩通透的画作牵扯心神。


    我认为，阅读文学跟观赏艺术作品本质是相同的……它们都能捕捉到著作者看待世界的视角，让我也能够亲历其中。


    等我回神，准备继续往左边参观的时候，我才注意到幸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


    他手指屈起轻扶下巴，目光安静专注欣赏旁边的画作。


    幸村没有出声说话，我也没有打扰他。


    只是不过几秒，幸村就从画上收回目光。


    “刚刚就看到白鸟你了。不过看你沉浸在画作的样子，没有打扰。”


    “嗯，我也是。”


    美术馆素来讲求安静，我们都放轻了说话音量。


    幸村望向我刚才欣赏的画作，“刚才我来这边的时候，也在这幅作品前面停留了一段时间。”


    “……它很宁静。”我再次注视色彩淡雅的画作，轻声道，“带着一点萨金特的风格。”


    “你这么一说，背景部分似乎是带着萨金特的影子。”幸村像是笑了下，“没想到你会知道他。白鸟你平时会参观画展？”


    “偶尔会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不过更多是看书知道。”


    “有喜欢的画家吗？”


    “有的……维米尔。”


    “约翰内斯·维米尔？他的画恬静之中带着庄重感，我喜欢他的《坐在维吉纳琴前的年轻女子》。”


    我稍怔，转头看向幸村。见我不语，他侧过脸道：“难道我说错了？”


    “……不，没有。”我收回目光，说道，“只是《坐在维吉纳琴前的年轻女子》是我最喜欢的画之一。”


    虽然维米尔是巴洛克时期以描绘安静温馨的氛围闻名的荷兰风俗画家，不过，当画中的蓝裙女子转头凝望画者时，时间仿佛陷入静谧，我喜欢它悠长而凝固的美感。


    这幅画并不算维米尔较有名的代表作……我有点意外幸村也喜欢它。


    幸村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怔神了，他莞尔道：“那幅画透露出来的私密感和忧郁感很棒。”


    “嗯。”心里微动，我问幸村，“那你呢？你也有喜欢的画家吗？”


    ……总不会真的是威廉·透纳？


    “我认为我个人对喜欢的画派比较博爱哦。”幸村回答，“不过我很喜欢永山裕子画里颜色的流动感，还有雷诺阿所描绘的氛围。”


    “这两个画家都是明亮优美的上色风格。”


    “对，我觉得那种柔美的层次感很吸引人，每次观赏都会有不同感受。”


    “那还是有一点偏好的……”


    我准备一边聊天一边欣赏下一幅画作，幸村也跟着动身。


    只是，我忽然想起我是从东侧边看到西侧，而幸村是从西侧看到东侧……该走哪边的疑惑让我止了脚步。


    “怎么了？”


    “……我们接下来看哪个作品？”


    “按你的路线就好。”幸村也想起我们在画廊的参观顺序正好相反，“这边的作品我刚才基本都看过了。”


    “好……我知道了。”


    谈论一个话题，对方能自然把话题延续下去的感觉十分舒适。幸村和我对部分画作的理解是相同的，那种细微的共鸣，恰似午后涌上困意的时候在树荫下小憩一样放松。


    移步立体作品区域路上，幸村提起：“我之前很向往这种可以放松谈论画作的感觉。”


    “午休去美术室的时候，没有和部员交谈吗？”我问道。


    “偶尔会碰到拿东西的部员。不过有些时候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所以才会挑那个时段去美术室。”幸村说，“而且很多人对画的见解不同，很难得可以遇见契合的聊天对象。像切原的话，他应该是艺术方面最糟糕的交谈对象。”


    切原君和美术一类相性不太好的样子。我不禁失笑：“……有那么糟糕？”


    “对我而言，算是呢。之前学校抽选学生参加艺术欣赏会，我在美术馆碰到了他。”


    “他不认识画家？”


    “我想像毕加索和梵高之类的画家名字他应该还是听过的。”幸村观赏一眼雕塑，接道：“不过参观雕塑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他和他同学说话了。他说那个立体作品换角度看的话，有点像大便。”


    切原君……


    “虽然平时切原说话还算好玩，不过我不想和那样的对象一起逛美术馆呢。”幸村抱臂说。


    无声的嫌弃透过幸村的神情表露出来。我忍俊不禁轻笑。


    交谈中，我和幸村彼此知悉了不少对方的喜好。比如幸村自身喜欢戈达尔的电影，文学作品喜欢魏尔伦的诗集……这些发现让我有些惊喜。


    “魏尔伦的秋之歌是我对法国诗歌的启蒙……他的作品有一种梦境的朦胧感，虽然忧伤，可是很舒缓。”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在魏尔伦的作品里体会到那种隐约的沉溺感。”幸村侧过脸，“魏尔伦是启蒙的话，那你后来喜欢的诗人是？”


    “是马拉美……第一次读马拉美的诗的时候虽然觉得模糊晦涩，可是越是阅读的话，会有一种灵魂被牵引到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让我感受很深刻。”


    “我没有读过马拉美太多作品。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忽然也想读看看了。”


    “我有马拉美的诗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回去我借给你。”


    “那就拜托了。”幸村笑，“我们对作品的取好有点相像，作为代替，如果白鸟你对交响乐感兴趣的话，我也想推荐勃拉姆斯的音乐给你。”


    “勃拉姆斯的作品的话，我有听过几次。”


    “真的？虽然勃拉姆斯其他作品也各有特色，不过他的第四交响曲旋律里矛盾的戏剧性很值得品味，我很推荐哦。”


    “对这首交响乐的背景我有耳闻过……回去我会听听的。”


    “嗯，如果能喜欢就太好了。刚开始我会知道勃拉姆斯，还是我父亲推荐给我的。”


    我不禁侧目，“你的父亲也喜欢听交响乐？”


    “对，是条件允许的话每个月就会去一次音乐会的程度，我时不时也会一起。不过，你说‘也’？”


    “没有工作的时候，我爸爸也会去音乐会……不过比起勃拉姆斯的缜密，我爸爸更喜欢德沃夏克的风格。他和我妈妈一年都会有一两次音乐会约会。”


    “父母感情很好的样子。没有邀请你吗？”


    “有的……去年我有跟着去了一场，不过今年我还没有去过。”


    “为什么？”


    “因为有音乐会的日子部里都正好在准备比赛……难道说，你不是吗？”


    幸村的目光和我交接。须臾，我们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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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浅滩捡到海星，可以这样轻轻把它们放回去。”


    修学旅行的第三日，我们来到海滩进行生态观察。穿过珊瑚和岩石礁，冲绳当地的海洋生物研究博士领头解说，我们蹲下亲手接触海参还有海星诸类的生物。


    海水的触感清凉而温柔。我捧起一只不及巴掌大小的海星观察了一会，双手把它放回水里。


    碎石旁有几只体型迷你的蟹，它们悠悠爬出，看着有几分可爱。


    唯同学捧着海参，语气微妙的咕哝：“海参比我想象中的要丑多了。”


    萤同学回她：“你这么说它，万一海参听到之后伤心到吐出来怎么办。”


    海参是动物，它在受到威胁时会吐出内脏恐吓敌人。


    “你别吓我。”唯同学吞了下口水，少顷忽然变了面色迅速把海参放回海水里，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行不行，我觉得它刚才动了，手感好诡异。”


    隔壁小组的同学看见她这副样子笑出了声。


    唯同学瘪了瘪嘴。她抱膝看着我片刻，问道：“美羽你不怕吗？”


    “不怕……毕竟平时没有什么能接触的机会。”我敛眸，轻声道，“当意识到它们也是一种活着的生命的时候，看待的视角会不自觉改变。”


    唯同学有些费解的消化了一会，回道：“不愧是你，想法好奇妙。”


    “……”我稍稍笑了笑。


    待在广阔的海边，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得释然。下午的生态观察结束，紧接着之后两天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学生可以自由前往想去的地方。


    萤同学和唯同学都有自己的安排。部里临时决定团建，和真田他们接头后，我们走进商店街找寻可以解决午饭的餐馆。


    丸井拿着导航指南：“要吃什么？难得来到冲绳。塔可饭，海鲜饭，烤肉，还是拉面？”


    胡狼：“你干脆说你想全吃一遍不就好了。”


    “我当然想全吃一遍了，这不是你们的胃不允许么？”


    柳：“现在的话，我有点吃不下烤肉。”


    “OKOK，那拉面和塔可饭二选一。”


    前方传来锵锵咚咚的动静，店前围着一小部分人群，看上去很热闹。


    柳生托眼镜：“看样子正在举办什么活动。”


    丸井：“看看？”


    我们凑近围观，是一家拉面店。店里正要举办大胃王活动比赛。


    老板敲着锣鼓招揽参赛选手。他看到我们一行学生，带着冲绳的口音热情招呼道：“欢迎欢迎，大胃王比赛要不要看看？比赛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第一名可以全额免单哦！”


    丸井起了兴趣：“大胃王比赛？什么形式的？”


    “限时赛，90分钟内吃得最多的就是赢家，如果赢得了第一名，同行一起来的客人可以免单，报名费只是这个数，吃不了亏。就算不参加比赛也可以光顾我们店，味道保证一流！”


    “任意续碗？”


    “只要参加比赛就可以任意续碗，不过碗里有剩下的就需要额外付钱！”


    “这好啊。”丸井回头问，“你们怎么看？要吃的话，我对争夺第一名还是很有自信的。”


    胡狼说：“挺好的，还没有尝过这边的拉面。”


    仁王耸肩：“我随意。”


    柳他们询问性的望向我。菜单上有特色汤底，还有特别推广的特浓抹茶布丁……我点了点头。


    丸井：“那我要报名。”


    “好咧。”老板掀开门帘往里喊：“八位客人！”


    店内宽敞干净，我们经过大堂入座，坐下后，突然感受到几道诡异的视线。


    仁王托腮望向对面，念出校徽上的名字：“皮卡丘？”


    柳生纠正他：“是比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