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封泽目光一同映入她眼底的，还有他手中的爆米花。


    “吃点儿？”


    林瑜眼睛微微睁大。


    因为季穗有上镜要求，最近在减肥，基本上戒了爆米花这种高糖零食，林瑜也就没提买爆米花的事，免得在她面前馋她，让她又破了功。


    但其实她挺爱吃爆米花的。


    初三时，因为节日，学校组织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去电影院观看电影。


    她和朋友买了两大桶爆米花，顺着人流进了场厅，出来时已经全部消灭干净。


    林瑜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摆摆手，理智地压低声音道：“不用了，谢谢封总监。”


    嘴上说得克制，却情不自禁地爆米花上瞟了好几眼。


    这么昏暗的环境，她都能看见那桶爆米花金灿灿的，多得要溢出来了。


    林瑜，忍住。


    她的心思落在封泽眼底，简直就是昭然若揭。


    封泽道：“叶明远买多了的，我不吃这些。”


    语气半顿，他又补充，“不要我一会儿出去就扔了。”


    说完这个，林瑜才松动几分，伸手把爆米花接了过来。


    想了想，还是关心了下买主。


    “明远哥也来看电影了吗？”


    她都没给他票。


    实在是白晓瑚说是员工福利，林瑜是个有点守死规矩的人，当初叶明远找她要，她也是真的准备把自己的票送给他。


    只是叶明远最终还是没那么心狠。


    封泽瞥了眼她：“怎么？”


    “没，”冷不丁碰上他淡淡的眼神，林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虚，忙移开视线看向屏幕，“就……明远哥好像也喜欢这部电影，我就问问。”


    “嗯。”封泽没再看她，语气硬邦邦的，“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


    “也是。”林瑜悻悻地扭过头，继续安静地看电影。


    电影的剧情渐入佳境，她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视线紧紧盯着屏幕，却怎么也无法真正地静下心。


    她把爆米花放在大腿上，时不时消灭一点儿。


    偶然一次伸手，再摸到的不是爆米花。


    林瑜手一缩，心脏都紧了紧，都差点忘记了反应。


    她看着视线里的手。


    上次碰到他的手，还是和封成良易婷一块吃饭那一晚。


    封泽的手和他的一样具备观赏性，不止是修长的手指形状，顺着青筋蔓延而上，手腕、手臂都格外精瘦有力。


    她愕然看封泽：“……”


    后者对上她的视线，丝毫不见心虚地把爆米花塞到嘴里。


    “……不是不爱吃吗？”


    封泽问：“什么？”


    她的背贴着椅背，偏头和他说着。电影背景音极大，震得人胸膛发颤，林瑜怕打扰到别的人，声音一直放得很轻，原本嗓音就细软，这下几乎全是气音。


    封泽没听见也是情理之中。


    她抿唇，正要住嘴，一旁的男人却蓦地朝她侧头。


    一瞬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碎发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尖，发质粗硬，戳得有点刺痛，又有点酥麻。


    林瑜呼吸都暂停了，眼睫毛缓慢扇动，颤抖又小心。偏偏封泽泰然自若，没察觉出不妥似的，漫不经心地开口：


    “说了什么？没听清。”


    林瑜没敢移动脑袋，心砰砰跳得要蹦出来。


    “我说……”她僵直着身体，嗓子发紧，“您不是说不爱吃吗？”


    封泽道：“看你吃得挺香的。”


    林瑜：“啊？”


    其实她长这么大都没人说过她吃饭香。


    毕竟印象里短视频美食博主吃饭时都是大快朵颐，她吃相较斯文，自然也就没有那种效果。


    也可能因为爆米花她爱吃吧。


    “还有。”


    身边的人脑袋微微动了动，偏头看向她，目光莫测。


    “以后不要用‘您’。”


    “为什么？”林瑜小声问，她一直都保持着对封泽的这份尊敬，尽管她明白，这份尊敬会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喜欢封泽，已经变成她生活的一部分，是她的平凡生活中的涟漪。


    她不准备去打扰他。


    父母的那段婚姻令她们之间有了一段不可逾越的鸿沟。


    封泽看着女孩的侧脸，道：“不爱听。”


    “好的。那我以后不说了。”林瑜点头。


    ……


    电影中场，季穗就离场了，原因是公司突然要求补拍一个视频画面，她给林瑜发消息，骂骂咧咧地吐槽。


    林瑜低头编辑文字，安慰她。


    电影结束，林瑜和封泽并肩一块出去，碰到叶明远。


    “太激动人心了！”叶明远简直要亢奋哭了，“我没有看错它！”


    一路上，叶明远都在找二人聊电影情节，封泽不理会他，他就找林瑜说了，林瑜摸着鼻，对他提到的关于电影中的细节没有任何印象：“抱歉明远哥，我好像没注意到。”


    原本她对这个电影就没什么兴趣，是陪季穗来的，结果封泽全程坐在旁边，她根本专心不下来。


    “这是电影里最振奋人心的一个画面，你都没看到？！”叶明远大惊，碰碰封泽，“你呢？”


    封泽避开他的手，懒懒道：“滚。”


    叶明远：“脾气太暴躁了吧，怪不得相亲能黄。”


    林瑜目光一顿。


    封泽冷冷地看他。


    叶明远立刻看天：“我什么都没嗦。”


    封泽打开车门，林瑜低头坐进去，叶明远没开车来，也要屁颠屁颠凑上去，封泽把车门猛地一关，说：“不顺路，自己打车去。”


    叶明远：“你今天吃枪药了？”


    封泽没管他，绕过车头上了车，林瑜坐在副驾驶，看着叶明远也有心无力。


    趁着封泽还在准备，叶明远过来扒车窗，义愤填膺地对林瑜说：“还好你不是他妹妹，有这种哥哥你哭都没地方哭，心太狠了！十多年好兄弟说抛弃都能抛弃！”


    “不说了妹妹，”叶明远假装抹泪，“打车去了，再见。”


    林瑜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默默抬手和叶明远礼貌道别：“明远哥，再——”


    车窗蓦地升上。


    林瑜：“……”


    叶明远：“……”


    车子疾驰而去。


    沉默半天，林瑜还是没忍住开口：“封总监，其实不顺路的话，你不用送我的。”


    封泽看她一眼。


    林瑜感觉自己有时候心理素质真的很差，就这么意味不明的一眼，她就生怕他误会什么，更怕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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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开始掩饰：“我的意思是，这么把明远哥抛下，是不是不太好……”


    刹车踩下，车子停在路边。


    街道两旁绿树长得蓬勃，郁郁葱葱，在路面投下庞大的树影。


    “林瑜。”封泽已经很久没有直呼她的全名了，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公司里大家都害怕他，可是他大多时候念她的名字时，总是低沉冷淡，不带情绪的，然这一刻，林瑜仿佛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久违的嘲讽。


    “你是真把叶明远当你哥了？”


    林瑜一惊，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怎么样和你有关系吗？”封泽按着方向盘，口气冷硬，“一口一个哥。”


    “……”林瑜也挺委屈的，攥着手指不吭声。


    叶明远是他最好的朋友，她和封泽现在的关系，确实也不该这样称呼叶明远了，不合适。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林瑜想通了以后，刚准备说她以后改口，就听封泽说：“这么久了也没听你叫过我一声。”


    林瑜像个树獭一样缓慢转头：“……啊？”


    她看着封泽，突然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迟钝地吐字：“叫……什么？”


    林瑜长得很不显年纪——事实上她根本也没多大年纪，刚满二十二岁，和封泽多年前在嘉城见到的高中时期的她没什么变化，齐刘海低马尾，蓝白格子衬衫。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和她身体里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截然不同。


    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格外能吃苦，为了目标可以不顾一切。


    封泽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这个曾经让他觉得虚伪的继妹。


    刚开始那半年，除了最初见面的那句嘲讽，封泽和她再没有半点交流。


    后来，她很懂事，从不在学校里和他联系，不给家里惹是生非，在哪里都是一个不发言的透明人，封泽看出她性格如此，于是两人偶尔开始有一两句对话。


    再后来，他去了嘉城，不久林瑜也来了嘉城旅游。


    那一次，他非常生气。


    不是因为其它感情，真的觉得她蠢。


    太愚蠢。


    他尽着哥哥的那点儿责任，安顿她，生气之余看她又露出那副就算被所有人抛弃她也理解的表情，和那没有丝毫抱怨的平静，他又产生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犯贱的心软。


    仅此而已。


    接着，封成良离婚了。他和继母一家彻底断了联系。


    就算几年后再在公司见到她，他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一个曾经一起生活过几年的继妹而已。


    后面，他发现她能力超群，开始正视她，器重她。


    慢慢的，这份器重就变了味。


    她仍旧像以前一样，公共场合装作和他不认识，掩盖那一层关系。


    他也没觉得不好。


    但时至今日，他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不想林瑜老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不想她一看到自己就谨小慎微的样子。


    他甚至觉得，在港城的最后那天，她的那份乱了分寸的急切和递药时颤抖的手，就很好。


    林瑜仍看着他，月色透过车窗落进来，勾勒她的发丝，一双眼睛干净得不谙世事。


    被这样一双眼睛直视着，封泽别过头去，不自然地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