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师府，时霁的房间里。他趴在床上，缕缕的血色从背部渗出来。


    “时霁。药熬好了，快喝吧。”


    云疏雨将药碗轻放在床案上，见他脸色苍白，额前细密的汗珠时不时滑落。


    她环抱着胳膊，催促道：“你喝不喝？还真用我喂你啊？”


    时霁边起身，边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指尖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不麻烦长公主，长公主放这就好。臣被打了二十军棍，暂时动不了，一会自己喝。”


    嗓音委屈又凄凉。空气里多了丝血腥味，扰得她心烦意乱。云疏雨“切”了一声，掀起裙脚，坐到床沿处。


    “行了。这次算本宫欠你的，张嘴。”


    唇刚接触到药汁，时霁就躲开了：“咳咳，烫......”


    云疏雨手背贴着碗壁，疑惑道：“烫？这也不烫啊。”


    “咳咳。”


    时霁又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像是要被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嘴角溢着血沫。他抬手抹去，眼帘垂下：“长公主放在那边吧......”


    “时霁，你是不是故意的啊！”眉角轻蹙，她深吸一口气，抑制着怒气：“我......我去喊袁伯进来喂你。”


    “袁伯年岁已高，眼神看不清。”


    “府里的其他人呢？”


    “天师府就我与袁伯二人。”


    偌大的天师府，唯余两人。察觉到他声线里包含着隐忍与无助，又见他的衣袖边沾着点点斑驳的红色。


    想到他一口药还没喝下去，她抿着唇，拽着时霁的衣领：“我不管。今天这药，你灌也得给本宫灌下去。”


    手在碗边扇着风：“不热了，张嘴。”


    袁伯轻敲着门：“监正，林二姑娘来访。”


    云疏雨本就烦得很，毫不客气地出声：“不见。她总来天师府作甚？让她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时霁小口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汁，未扎起的青丝落在眼前，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愫。


    他交代道：“袁伯，你就说我已睡下了，见不得客。”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疏雨边给他扇着凉，边一勺一勺地喂给他。


    她收回视线，问道：“袁伯还在府中呢？”


    年少时，她总爬墙头来找时霁玩。直到有一次被袁伯看到，告诉了老天师，老天师告状告到了母妃那，害得她挨了一顿打。


    云疏雨一想到此事，就气得牙痒痒：“臭老头。”


    “嗯。”


    时霁长睫微颤，应声道：“师父仙逝时，袁伯要离开，被我拦下了。”


    他语气平淡，带着丝清冷的意味。眸子如宁静的湖水般激不起一点水花，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你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但公主府也穷的很，这是我自己攒的，算给你的赔罪。”


    看到她拿出的钱袋子，只一个手掌大。时霁轻声：“臣多谢长公主好意。只是长公主...就攒了这些？”


    “嫌少了？你爱要不要，不要还给本宫！”


    药已见了底，云疏雨不耐烦地把碗扔到了一边。她起了身：“本宫要回府了，那些药材，你用完了再与本宫说。”


    衣角从床沿滑走，房门被关上，不留一丝缝隙。


    房间瞬间沉寂了下来，空气里还留着海棠花的香气，却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空洞与冷清。


    钱袋子静静地躺在掌心，还残着些许温热。时霁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金叶子。


    袁伯重新打开门，步履蹒跚。嗓音干涸地问道：“长公主呢？”


    “回府了。”


    袁伯收拾起药碗，慢悠悠地开口：“五年不见，这女娃娃除了越来越好看了，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时霁抬起眸子，不解：“袁伯怎么突然这么说？”


    “方才她离开的时候，唤了我一句臭老头，看来还记着告状的那件事。”


    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袁伯哼了一声，骂道：“这丫头记性还真好。”


    栖霞宫。江可芸在殿里来回踱着步，面露急色。昨日陪陛下批了一下午的奏折，晚上又侍了寝。


    为了一块玉佩差人专门去锦绣宫，反而会引起林萤萤的怀疑。


    今早她好不容易送陛下去上了朝，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去要，才显得不会那么突兀。


    那块玉佩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定会认出是楚府的样式。


    不行，还是要去趟锦绣宫。林萤萤知道是小事，若是捅到了陛下面前，可就说不清了。


    江可芸还未带着夏禾走出栖霞宫。就通传有人来访，她认出这是锦绣宫的玉林。


    “娘娘，这是容妃差奴婢送来的玉佩，说是娘娘昨日走得着急，把此物落下了。”


    江可芸连忙从玉林的手里抢过玉佩，上下检查着。林萤萤近几日的行为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玉佩失而复得，她也难得地好脾气：“替本宫谢谢容妃姐姐。”


    玉林皮笑肉不笑：“奴婢定替娘娘将话带到。”


    锦绣宫。林萤萤坐在窗边软榻上，在太阳光下检查着江可芸的玉佩。


    若是能证明此物是楚溶的，再将此事告知陛下，后妃与近臣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看江可芸还怎么狡辩。


    想到此。她顺手将玉佩放到桌角，准备等落落进宫，让她带着这玉佩出去找人辨认一下。


    “娘娘，药已煎好了。”


    门外传来的宫女的声音，林萤萤想起是风院首给她开的安胎药。


    她起身，衣袖却不小心将玉佩刮落。玉佩摔成两半，青绿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


    还没等林萤萤反应过来，腹部突然一阵剧痛，难以忍受。


    “快来人......”


    求救的声音还没喊出口，整个人眼前一黑，顺着软榻慢慢滑了下去。


    药碗掉到地上。宫女大惊失色，立即喊道：“快来人啊，娘娘晕倒了！”


    嘈杂声在耳边萦绕不散，林萤萤从黑暗里睁开眼睛，只见好多人围在自己床边。


    “风院首，娘娘醒了！”


    林萤萤脑袋晕涨，被玉林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出声问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风杳候在屏风外，直到林萤萤醒了，抬头与不远处的云初度对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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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后者垂着眼睫，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离于四周，无聊地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戒，并不关心的样子。


    他轻声开口：“娘娘，玉佩里有毒。”


    提到玉佩，有毒？林萤萤记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她喃喃地问道：“本宫的孩子......孩子还在吗？”


    站在门口的江可芸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眼睛顿时睁大，脑子里嗡嗡地叫着。


    林萤萤什么时候有的孕？


    她瞬间慌了神，不转眼地盯着风杳，等着他的答案。


    风杳出声：“娘娘.....皇嗣......”


    林萤萤留意到他的神色，是从未见过的沉重。她还不等风杳说完，便崩溃地大喊：“江可芸！我不会放过你！”


    江可芸一脸震惊，困惑道：“与妹妹有何关系？”


    玉林给林萤萤擦着眼泪，替她说着话：“还不是淑妃娘娘的玉佩。”


    江可芸一个字都没听懂，下意识地望向云初度，可他并未抬头。


    “玉佩？我的玉佩在这里，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砸到手背上。林萤萤指着她骂道：“你还装！就是你害了本宫的孩子。”


    眼里闪烁着不解与委屈，江可芸咬着下唇：“陛下......臣妾什么都没做。”


    听到她不承认，林萤萤哽咽着，怨恨的眼神死死地刺向江可芸。


    眼里闪过丝不耐烦，云初度绷紧嘴角，出声道：“萤萤，先让风院首说话。”


    风杳叹了口气，开口：“娘娘，皇嗣没有事。”


    “啊？没事？”


    林萤萤怔了片刻，有些惊讶：“风院首说的可是真的？可院首方才不还是说玉佩里有毒吗？”


    “玉佩里是有毒。”


    他余光掠过云初度，见其眸色漆黑，幽深如汪潭。


    风杳心下了然，接着说道：“但对皇嗣没有太大影响，只是娘娘需要每日喝药来解毒。”


    “娘娘，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玉佩，为何还存着毒？”


    见风杳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江可芸添上一句：“是啊。姐姐，你中毒与我的玉佩有何关系？”


    掌心落在小腹处，林萤萤不知该如何说起。虽说自己仿制玉佩不是什么好事，但定是不能吃了这哑巴亏。


    她眼珠一转：“本宫昨日偶遇到妹妹，见到她的玉佩甚是喜欢，又不能直接向若瑶去要。便想着仿制一个，谁知玉林今早还玉佩的时候，拿错了。”


    江可芸吃惊地张大嘴巴，谁能想到还有这般情况？她真是被气笑了。


    “姐姐还真是会开玩笑，姐姐在背后做的事妹妹可一概不知，说不准是玉林仿的玉佩出了问题呢？”


    “谁又知道是不是拿错了？为何全都怨到妹妹身上，姐姐可是找不到替罪的人了？”


    玉林闻言，连忙跪下磕着头：“娘娘，不是我！”


    这怎么看，都是林萤萤嫌疑最大。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好好的仿她的玉佩作甚？


    江可芸求救般地看向云初度，正对上他冰冷略显探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