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过年吗？她怎么不穿新棉袄？怎么他也没穿新棉袄？怎么大家都没穿新棉袄？


    有时候问题不能乱问人，我憋着问题等还在吃饭的新朋友。


    “我妈妈说明天才能穿，你买的什么样的棉袄啊”


    我得意的介绍起那件粉红的棉袄，胸口两边都有一个蝴蝶结，还有两个大大的口袋，它很漂亮。


    新朋友说她的棉袄是红色的，有帽子，帽子上有两个圆耳朵，扣子是白色的。两边有两个米妮蝴蝶结，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米妮头。棉袄还配了一个米妮包包。是坐车去市里买的。


    她去的地方比我的远，说的也比我多，好像那个棉袄更漂亮。


    不过今天都过年了，她怎么还没买自行车啊，大人总是说话不算数，她爸爸肯定是骗人的。


    “你爸爸什么时候给你买自行车啊”


    “等我拿完压岁钱，他就带我去买，用我的压岁钱买”


    我就知道他爸爸在骗人，她真傻，自行车要好多好多钱，压岁钱根本不够，我又不是没拿过压岁钱，一块钱只能买两包零食。或者买一个泡泡水，或者买四盒火炮。


    反正再多的压岁钱也是买不了自行车的。不过这些我不想说出来，她总说我什么也不懂。我看她才不懂。


    快到天黑的时候，那个男人在门口点起一堆火，拿着一叠黄黄的纸，一袋银色圆圆的东西放火里烧啊烧，乌漆嘛黑的火堆上冒着白烟，白烟里飘着很多黑色碎屑。


    整条街家门口都在冒烟，一条街看过去全是白蒙蒙的，空中飘着星星一样多的碎屑。有人门口还放着几叠假钱。脚才走出几步路就被喊住了，叫我不要跑别人门口玩。


    以前过年的时候姨妈会点几根香，四处拜拜，嘀嘀咕咕念几句话，门口两旁插几根。很快就吃饭了。


    这个男人在门口拿着棍子把火堆拨来拨去，和对面烧火的人说两句话，回来拨两下。又走边上几步晃晃。


    这也太久了，我都来回往桌边走过好几趟了，口水都快吸不住了。这张桌上居然有九个菜，大部分还都是荤菜，有鱼有肉中间好像还有只鸭。我在集市上看过，那可能是只烤鸭。


    那个女人站过来轻声说:“不要在这里走来走去，爷爷奶奶在这里吃饭。”


    我侧头看她两眼，低头皱起眉。这个人不但凶还傻了。哪有人啊？桌上哪有人啊？九个菜，两根蜡烛，六碗饭，两个小杯子。哪有人啊？


    她声音高起来:“还站这干嘛，快出去”


    我走到门口偷偷往桌上瞄两眼，嗯。是真的傻了。


    住对面的人，拿出一小挂鞭炮，扔火堆里拨了拨，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扔下棍子，对门里喊:“收工，吃饭了”。他家的大门就关了起来。


    看到这个男人也转身拿上一小挂鞭炮，两只手马上捂住了耳朵，刚才突然的响声吓我一大跳。等他嘴朝门里说话，手高兴的放下进门脚准备上桌吃饭，那个女人站后面说:“再等一会，急什么”怎么还要等，流出口水又吞回肚子里。


    那个男人端起桌上的小杯子，站桌前喊出几个名字，说什么吃好喝好一大堆话。说完把杯子里的水洒地上，地上一股白酒味飘了出来。


    谁吃好喝好？这里也太奇怪了。大家都不正常。算了，管他呢，吃大烤鸭了，吃大烤鸭了。


    他放下杯子拿起桌上的香，用蜡烛的火点着，这次就和姨妈一样了，四处拜拜，嘀嘀咕咕念几句，到处插上香。


    这回真的可以吃饭了吧？


    那个女人拿出一个篓子，把桌上的饭全倒了进去。怎么还有什么事吗？吃顿饭真是事多。


    那个女人还要让我重拿碗筷。唉，桌上的空碗不是干净的吗？收了干嘛，直接用不就好了，老说别人没事找事，我看是她喜欢没事找事。


    心里嘀嘀咕咕，人听话的放好碗筷，终于看到大家都坐到桌上，没有少了谁，也没有多了谁。这下可以吃饭了吧。


    嘴喝上一口甜滋滋的营养快线，拿起筷子准备伸向烤鸭。那个女人一筷子就把鸭腿放到小男孩碗里:“弟弟还小，长身体吃个鸭腿”又一筷子夹个鸭腿放到那个男人碗里:“爸爸赚钱辛苦了，吃个鸭腿补补。”


    那个男人坐在最大的位置上，高兴的拿起筷子说:“快吃吧，吃什么自己夹，这可是北京烤鸭，我一大早去买的……”


    过节的时候，第一筷子，小孩子是不能夹的，从小我就知道。姨妈说大人先夹，才有礼貌。姨丈就会夹一块肉放我碗里说“安安最乖了，第一块给安安吃”


    也不知道姨妈怎么样了，姨丈在天上过年了没有。


    那个女人喊我一声:“快吃啊，傻样干嘛”


    那个男人板着脸对她说:“今天过年，就不要骂人了，不然后面一年都要听你骂人”


    怪不得她一年都在骂人，肯定是上一年骂了谁。我低头搓搓有点痒的眼睛，手不停动着筷子吃东西，脑子里就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肚子吃的撑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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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全是好吃的，还没有一粒米。大人放下筷子，开始聊天的时候，一年之中最高兴的事情就要来了。


    小男孩看着那个男人激动的喊“爸爸，快给压岁钱


    ，爸爸，快给压岁钱”他两只手都伸在桌上，等着拿钱。


    我侧头看向大姐姐，她怎么还是拿着筷子，在边上慢慢夹菜吃。


    那个男人笑着从口袋掏出很多钱来，晃晃:“好，吃饱了，发压岁钱了”他手在钱里翻啊翻。递给小男孩十块！那可是一张巨款啊！又递过来我面前十块，这可是一笔巨款啊！也给大姐姐递十块，大姐姐摇头说不要压岁钱，因为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她怎么就长大了呢？大人哪有背书包上学的。她在骗人，他们还信了。


    那个男人直夸她真的长大变懂事了，而那个女人拉下脸说“读书都不知道花多少钱了，每个月生活费都有的多出来买零食，还拿压岁钱干嘛。别人这么大都出去做事赚钱给家里了……”


    男人皱眉冲她说了一句:“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嘛”女人听完一脸不高兴的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大姐姐手里的筷子就也放桌上了。


    饭后，还不可以出门，所以一个回房间看书，一个回房间看电视。我不用看书，也不用看电视，就把地扫一扫。


    口袋装着十块钱，扫把扫两下地，手捏一下口袋。心情无比激动，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十块钱压岁钱，这可是十块钱啊！以前我手里的十块钱，还是偷来的。现在是真的给我的，拿到灯光下左看右看也不会被抢走。


    心里不停打算着怎么去花这么多钱，买些漂亮的发夹，好玩的玩具，还有芭比娃娃也买一个，再买两包辣条吧……


    扫完地放回簸箕，那个女人大步过来伸出一只手:“把那十块钱给我”


    我听了愣在墙角，手立马伸进口袋紧紧捏着它，小声说:“这是给我的压岁钱”


    那个女人冷着脸说:“压岁钱也不用拿那么多，我这里有张五块的，十块钱拿去吃吃玩玩也是浪费。”


    她从口袋摸了五块递过来，手不想拿，也不想给。我想大声告诉她，这是你们说好给我的。可是以前，那个男人站边上看他女儿挨打的时候，只说了一句“不听话，就活该挨打”。他们是一伙的，我早就知道了。


    黑黑的夜里，我把五块钱放在枕头底下，姨妈说把压岁钱放枕头下面，我就会健康长大。


    过完年我就八岁了，还有了五块钱压岁钱。这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