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糖弯腰递给我。我已经长大了，也长高了，他好像还是没变:“妹……妹，吃”


    伸过来的手递在脸边，可我没有再伸手去接。过年这几天嘴里吃过，比以前多很多的糖，也吃了很多很多好吃的。还一个人花掉了五块钱。


    小孩子是不能放钱的，钱会消失。


    这回换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来。这可是一个波板糖。猪猪侠吃了它就会变成超能猪猪侠。还能打败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厉害的超人强。只要一块钱，它就可以藏进我的口袋。


    过年吃饭的时候，我好像听见那个男人说，什么过几天就姨妈什么。认真听的时候那个女人说:“买点便宜的东西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给她钱”他们说了好多，虽然没有大声说话，但那个女人瞪我好几眼。


    我想她一年都要瞪我了，还有是不是说姨妈要来接我了？


    波板糖在口袋里藏两天了，我都怀疑耳朵听错了，直到早上说什么拜年，路上还买了东西，才发现原来是我要去看姨妈了。


    坐自行车上，过了很远很远的路，手一直捂着口袋，想着姨妈家没有电视，所以不知道波板糖，我长大了，有钱了，大哥哥要是还没好，就给他吃。大哥哥如果好了，就自己吃。


    大哥哥果然没好，我拿糖给他吃，他居然摆手不要。我生气的跺一下脚对他说:“你不吃，我就不跟你玩了”


    大哥哥听不懂大人说什么，可他是能听懂我说什么的。他接过糖一下转身跑了。我想他可能是太高兴了，可以吃到那么漂亮的糖。过一会，他跑回来把碎开的波板糖摊在手上递过来


    唉，过了一年他还是这么不懂事。不过这个彩虹色的糖看起来真的很好吃的样子，已经碎成四五块了，我吃一点也不要紧吧。


    手拿过两块，含一块在嘴里，吃起来好像并没有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好吃，味道还不如玉米糖，剩一块也扔嘴里，我捏紧拳头对着桃树给了一拳。


    大哥哥也跟着，给了桃树一拳，我觉得他有点傻，又抬脚给桃树一脚，他也给桃树一脚，我觉得我们好像一样傻。电视果然是骗人的。


    糖吃完了，什么都没有变，这让我有点难过，不知道是难过大哥哥病还没好，还是难过浪费一块钱。可小孩子的难过并不会太久，闻到菜香味难过的口水就流回去了。


    姨妈的大儿子回来了，他一个人骑车从市里回来的，说我长大了，都不像黑皮了。我不喜欢他，心里回他:你才黑皮。


    他不喜欢大哥哥，每次回来都要骂他一个傻子，有什么用。


    还好他很少回来，大哥哥每次看见他都很害怕。他会拿糖给我，叫我不要和大哥哥玩，会变傻的。我吃了糖，并不听他的话。


    姨妈一筷子给我夹了鸡腿，我看着鸡腿没吭声，把它夹给了旁边的大哥哥。姨妈笑着说我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桌上还坐着其它大人，有些是姨妈的女儿，有些是姨妈的亲戚，他们跟着说还是回家好啊，都变懂事了。


    她第一次给我夹鸡腿，我也第一次把碗里的菜夹给别人，大哥哥眼里和嘴里只有鸡腿。这个家并不是经常吃肉的，只有来了客人时，才会有很多肉在桌上，姨妈说的对，大哥哥要多吃点好的，才会好起来。


    吃完饭她大儿子看见我站门口，站过来和我说:“你真是个傻子，自己不留着吃，还要喂傻子”看着远处的天空，他叹了一口气:“给傻子吃再好也没用，还不如给自己吃”


    他一个那么老的大人，还都结婚了。为什么总是和小孩说这些呢，我还是不想理他，飞快跑到山下玩去了。


    那些的小女孩们看到了我，问这么久我去哪里了，怎么不住这里了，她们还想和我玩呢。


    把双手揣进新棉袄的口袋，昂起头告诉她们，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在那里上学了，不能总是回来。一只手把口袋里的葡萄干掏出来，分到递过来的手上。


    她们围着我，边吃边问:“很远的地方是市里吗”，嗯……好像也没那么远。我摆摆手说起，她们对我经常说的话:“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还不如不说了”


    她们认真的听完，吃掉葡萄干拍拍手，拉着我一起跳格子。还抢着告诉我那个牙齿戴钢丝的小女孩，和爸爸妈妈住到市里去了。只有她外公外婆住在这里了。这次过年都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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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里真远啊，需要两块钱。市里真好啊，有那么多人去。


    才玩了一会，山上就传来喊声。我知道那是要走了，小女孩们也知道，她们都舍不得我走，拉着我的手说下次回来要找她们玩啊


    我低着头，在这铺上砖头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这条小路怎么就变了呢？


    姨妈让那个男人吃了晚饭再走吧。他说天黑了不好骑车。姨妈拉过我塞进一把糖到口袋里，让我路上吃。又拿出十块钱，给我当压岁钱。


    那个男人抓着她的手，推回去说:“不用，不用，给她也是乱花掉的”她使劲拉我到一边，塞到另一个口袋:“一年也就这一次，哪有小孩来玩不给压岁钱的”弯身摸摸我的头说，她的眼睛笑着对我说:“安安，上学了，也懂事了，回家要听话，不要让


    爸爸妈妈操心”我的眼睛开始有些痛。


    她给我塞了那么多糖，还给了十块钱压岁钱，又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她肯定是舍不得我走的。


    我抓起她的手大哭起来，抬头对她喊:“我不要走，姨妈我不要走，我会听话的，把我留在家里吧”


    姨妈的脸还是笑着说我又不听话了，她伸手扯开抓紧她的手，把我往外推推，又让那个男人把我带走了。


    他都有那么多小孩了，为什么还要来抓我呢？姨妈一个小孩都没有，为什么不能把我留下呢？没有人回答心里的问题，只有眼睛一直刺痛。


    到山下，那个男人放开拽着的手，从小口袋拿走十块钱瞪着我说:“自己家在哪里都分不清，留在那里能有什么好的，都学会偷钱了，不接你回家早晚坐牢的命……”


    大哥哥在后面跟着我，站在砖头小路上，他听不懂大人的话。只知道我又要走了。举起高高的手对我挥挥，上次我也高兴的和他挥手，咬着棒棒糖说要去好玩的地方了。


    我回头看他，看那条路，看山上露出的瓦片屋顶。


    姨妈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小瓦房里住着新的小猪，堆竹篓的房间养了很多小鸡，土坡地里的菜也少了很多，这里好像变得没那么熟悉了。


    原来这个家不是我的，可是，那个家好像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