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奔逃

作品:《为奴十年

    阿磐抹去眼泪,浑浑噩噩地跟着人走,到了近前才被打开镣铐,立刻又与旁人一样在腕间缚了数道麻绳。 这冰天雪窖,叫人如坠深渊。 整个人似失了三魂六魄,在人群中兀自立着。 看见有人神情木然,有人掩面低泣,有人脸色蜡黄,有人昏头盖脑,有人看起来烧得滚烫,倏然一下瘫在雪里,片刻就不省人事。 不管是谁,也不必细看,只瞟上一眼就能清晰地瞧见那露在外头的肌肤俱是一重重的於痕。 众人惊叫着散开,“啊!死人了!” 众人一片骚动,又赶过来几个监守扬起鞭子呵斥,“叫什么!一个个儿的都给老子站好了!” 忽而在这一片呵斥和低泣里听见了一声十分熟悉的低唤,“阿磐!” 阿磐蓦地回头,见一脸红疹的云姜正拨开众女在雪里朝她盘跚奔来,“好妹妹,你还活着!” 阿磐眼眶一湿,扑进了云姜怀里。 这连日以来被奴役、强取,才生出一丁点儿的希望,又被人弃若敝屣,如今又要被押去前线慰军,压在心头的委屈和惶惧险些就要使她当场大哭起来。 但不管怎样,见了云姜,也就似有了主心骨一样,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有了个着落。 她捂着心口,压着声腔,低低地唤道,“姐姐!你还好吗?” 一张嘴,呛进了满口的风雪。 云姜一笑,一张脸分明冻得苍白,那红疹看起来却又分外地妖冶,趁人不备,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好着呢!我装的!我骗他们说我长了麻子!” 是了,云姜自小聪慧,又比她年长两岁,不管在什么境地,总有许多好法子脱身,因而躲过去也并不奇怪。 可今日之后呢?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 阿磐心中惶惶,再不敢想下去。 监守清点完人数,小跑着过来禀上一句,“邬将军,人都齐了!” 那姓邬的将军翻身上一时间惊骇退开,不敢去看。 犹听得那将军凶狠地叫嚣,“不走就得死!” 阿磐与云姜相依为命,紧紧偎着,从来都不缺法子的人,此刻也眼圈通红,极力压着哭腔,“阿磐......我们没有活路了......没有了......” 是了,不是慰军,就是死在敌军刀下,而今道尽途穷,亡国女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阿磐抬起袖子去抹云姜的眼泪,宽慰着她几乎没有什么可能的话,“姐姐,总有法子,总会有的。” 这一路走得十分凶险,陆陆续续的又不知死了有多少人。 有人活生生地冻死。 有人一倒下便被魏人的刀锋刺穿。 有人胆丧魂惊,趁魏人疏忽,疯一般地往林子里奔逃。 有一人跑,便有更多的人跑。 人群一片大乱,魏人骑马大喝,追上去便砍,殷红的血花四下喷溅,把皑白的雪染得通红一片。 在叱骂声,惨叫声和哭喊声中,听得一片杂乱的马蹄声正往此处奔来。 旷野之中鸟惊兽骇,魏人的马躁动不安,因而愈发焦急,鞭子噼里啪啦地往众人身上抽,“快走!快走!给老子快走!” 很快车驰马骤,杂沓而至,上书“赵”字的旌旗在风雪里猎猎翻滚。 乌泱泱的赵人黑压压一大片,立时便把魏人与中山女子冲得风流云散。 方才停歇消散的哀鸣与剑影,又在风雪之中绽开。 中山女子四散奔逃,魏人四下吆喝捉拿,却被撤退的赵人冲撞了个人仰马翻。 转机来了。 阿磐趁乱捡起赵人掉落的兵器割断绳索,牢牢抓住云姜的手,“姐姐!快跑!” 快跑! 快跑! 拼了命也要跑! 逆着魏赵两军,跌跌撞撞,东奔西逃,也不知跑了有多久,只听见赵人的车马渐行渐远,魏人的追喊却就在后头紧跟着了,马蹄声中混着清晰的恫吓,“站住!娘的!再跑!再跑通通杀了!” 阿磐和云姜被追兵迫得分开,不知各自到底逃往了何处。 她的葛屦跑丢了一只,也顾不得去捡,追杀的人马就在身后,阿磐能察觉到那马蹄踩起来的黑泥溅上了她的衣袍与发髻。 一双赤足在这寒冬的雪里奔窜,前一夜的索取和这大半日的奔走,哪里还有一点儿力气啊,只需一个踉跄就猝然栽进了雪里。 身后的魏人猛得勒马,凛冽的杀气在耳边发出尖厉的啸音,阿磐本能地朝后望去,见魏人的大刀已然兜头朝她劈砍下来。 不远处兀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音极似云姜,阿磐极力压住要逸出喉间的哭声,闭紧眸子。 哀哉! () xs。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