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淌过凹凸的沙与石，水珠被惯性高高抛起又重新回落，一次又一次地敲在她心头。青年的声音似乎变得非常遥远，像是风中即将消逝的歌谣。


    “1996年，五台攻破朱农港，战火蔓延到首都米德加，神罗总裁死于雪崩组织的刺杀。”来自另一条世界线的萨菲罗斯说，“路法斯在塔克斯的扶持下继位，和五台签订停战条约，并在第二年建立世界恢复组织。”


    半晌过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以为你来自神罗。”


    “我确实是神罗人体实验的产物，不过很早之前就离开了。”银发的青年语气淡淡，好像提到的不是自己的身世，而是最近的天气，“用他们的话来说，我算是无立场的雇佣兵。”


    他没有明说自己是如何离开神罗的，后续又经历了什么，她也没有追问。这条世界线的萨菲罗斯显然不再是那个活在谎言中的英雄，甚至对J计划的真相有一定了解。


    “看来你的世界和我不太一样。”


    “比如？”青年饶有兴致地侧过头，像只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的猫，“你看起来不像是神罗的人。”


    “唔，这么说倒也没错。”希森眨了眨眼，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我是协助雪崩刺杀总裁，扶持路法斯继位的塔克斯。”


    碧绿的竖瞳中映出跃动的焰火，明亮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银发的青年浅浅地笑了起来，低沉的音线如同丝绸般平滑：“那还真是让人意外。”


    “……我没有开玩笑，”她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中的戏谑，“是真的。”


    “嗯，我知道。”青年的语气十分认真，眼底却笑意半分未减，“初次见面就从天而降的塔克斯。”


    狂风荡开树林，枝叶间细而密的絮语由远及近，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存在跨越时间与空间，无声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耳畔掠过一股腥而热的吐息，希森旋身避开破空而来的利爪，魔石的光华顷刻在掌心凝作紫色的长剑。剑光流转间，魔兽庞大的身躯已被剑风分割成无数碎片。断臂残肢如同雨点般落下，溅起点点殷红的血花。


    “那只是个意外。”她回过头，笑吟吟地看向他，“我对涅墨西斯的了解可不比你少。”


    “是么？那我拭目以待。”卷土重来的兽群如同暴风雨中翻涌的浪潮，银发的青年在前方劈开一条道路，“你的战斗习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他也擅长使用魔法。”


    “杰内西斯·拉普索道斯？”希森召唤出火属性的巴哈姆特，巨龙的烈焰瞬间将周遭的生物化作灰烬。


    “从神罗叛逃到五台的特种兵，经常和安吉尔·修雷一起行动。”他侧过头，“你认识他？”


    两名1st叛逃的时间比她所在的世界线要早很多，从萨菲罗斯的形容来看也还没有出现劣化的情况。希森停顿片刻：“我们是朋友……或者说家人更合适，我的战斗技巧大部分来自于他。”


    “那你的忍耐力一定很好。”


    言外之意，那个世界的杰内西斯性格也很糟糕。


    她笑了起来：“你们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啊，”银发的青年对此不予可否，“执行任务时接触过几次。”


    巴哈姆特在空中向下俯冲，利用速度带来的惯性砸断连接着岛屿另一端的石桥，源源不断的兽潮终于短暂停歇。两人默契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一同剿灭了余下开始逃散的魔兽。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在我的世界里是和你并肩作战的挚友。”希森将涅墨西斯从最后一只魔兽体内抽出，振去剑刃上沾染的血渍，“你是神罗的1st特种兵，万众敬仰的大英雄。”


    碧绿的竖瞳中闪过几分讶然，银发的青年停下脚步：“很遗憾，我的世界里并没有这样的英雄。”


    “那并不是坏事。”


    “我没见过你所说的英雄，”他看向她，绮丽的眼瞳如同坠入深海的翡翠，“但我想应该是像你这样的。”


    魔兽的尸骸化作点点荧绿的光芒，伴着狂风一同回归生命之流。她的思维凝滞了一瞬，眼前的一切犹如慢放的电影。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我的夸赞吗？”


    “啊，”银发的青年弯起唇角，“那正是我的本意。”


    前方的道路已经在战斗中坍塌，只能依靠能够飞行的召唤兽。巴哈姆特振翅升空，璀璨的星河朝身后飞速流逝，这个地方没有时间的概念，也许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巨龙载着他们落在星幕的尽头。两个不同的时空交织在一起，银白的命运守护者盘旋在裂缝四周，以自己的身躯修正偏离的命运线。


    “从这里过去就能回到你的世界，菲拉会修复时空裂缝，让两个空间重新分离。”她从龙背上一跃而下，“但我猜这并不是你想要的。”


    银发的青年没有回答。那双猫一般漂亮的竖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艳丽而深邃的纹路中透出几分非人的质感。


    “我没有告诉过你时空裂缝的来源和规律，但你知道其他世界线的存在，而且对只在这片空间生长的植物非常了解，甚至记得每种果实的味道。以你的实力早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所以……”希森顿了顿，转过身，“你并非误入时空裂缝，而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萨菲罗斯的长相昳丽精致，五官的弧度却极具侵略性。当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时候，独属于战士的锋芒与压迫感便会压过表面的温和，如同卸去无害伪装的捕食者。他侧了侧头，平静的语气中辨不出情绪：“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出来。”


    “因为我很好奇。”希森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穿越者，只存在于一条世界线，眼前的萨菲罗斯理应完全不认识她。


    银发的青年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眸畔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去神色中锐利的锋芒。半晌过后，他才再次开口：“我们并非初次见面。”


    “八年前，三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出现在神罗大楼，自称受「姐姐」的指引而来。”他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他们袭击了神罗的科学部门，却并没有主动伤害任何人，而是放走实验室里的所有活物。当时的主管宝条在混战中坠楼身亡，研究数据也被毁掉大半。”


    青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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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轻，却如同暴雨中骤响的惊雷，一字一句重重地坠入心底，将她的理智砸至粉碎。


    ——她早就应该意识到的。


    和自小被囚禁在笼子中的猛兽一样，萨菲罗斯从出生起便被灌输扭曲的观念，不可能无故脱离神罗。因此在已知的所有世界线里，他都是忠于神罗的战争英雄，直到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叛逃后才萌生过离开的想法。


    除非有某种强大的外力改变了他的处境，打破神罗的思维禁锢。


    卡丹裘三人曾经提到过这件事，但由于眼前这个萨菲罗斯的年龄对不上，所以希森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联想。直到此刻才回想起时空裂缝两端的时间流速并不对等，对她来说距离那晚只过去了三个月，到另一条世界线却已经是八年之后。


    可萨菲罗斯理应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不可能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谁。


    “我当时并不在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也从来没有去过你的世界。”


    “你确实不在。”银发的青年抬起手，魔石的流光在指间凝成一张略微泛白的照片，“但他们离开前留下了这个……大概是混乱中遗失的。”


    照片的边角带着些许焦黑和血渍，但能看出保管它的人非常用心，即便相纸已经因为多次触摸而产生细微的磨损痕迹，画面中央的人物依旧清晰如新。她手里提着涅墨西斯，转头望向镜头所在的方向，身旁是三名思念体少年——当时他们正在围剿从时空裂缝中逃出的魔兽，恰好被W.R.O的记者拍到。


    亚祖上次才说这张照片在战斗时弄丢了，几人缠着她又拍了一张新的合照。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希森终于反应过来。


    “抱歉，我并非有意欺瞒。”青年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像只展露出利爪后又为自己吓到对方而懊悔的大型猫科动物，“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她的心跳似乎停滞了半拍，即便明知自己被骗，也无法对罪魁祸首产生一星半点的怒火。


    可希森依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孤身一人留在时空裂缝。这条世界线的萨菲罗斯并未成为战争英雄，神罗也彻底倒台，明明是最完美的结局。


    零碎而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拼凑出那把熟悉的紫色长剑。


    ——是了，这个萨菲罗斯使用的武器是涅墨西斯。


    他早在十岁前就离开了神罗，当时连正宗都还没有出现，更何况是后来才投入研发的G计划衍生武器。这个世界上适合萨菲罗斯的武器有很多，但不包括已经成为废案的半成品。


    可他还是找到了这把剑，还把它作为自己的惯用武器。


    因为她在照片里使用的就是涅墨西斯。


    “我尝试过去神罗找你。”青年的话语与她回忆中的声音重合，又重新剥离，“我查到了涅墨西斯计划，但荷兰德告诉我它从来没有被启用过。”


    “我并不知道你们来自哪一个世界。”他看着她，碧绿的竖瞳宛如初晨下熠熠生辉的汪洋，耀眼的碎金在温柔的海潮中化开，“但我想……如果我一直走下去，或许终有一天能够和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