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两年前，宁辞也是这般将谢谙带回了府。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偷跑出去，没想到竟然意外撞见了发卖俘虏的现场。


    宁辞安静的立在那里，身着一件粉色烟罗绮云裙，上面缀满了珍珠宝石，小姑娘梳了两个发髻，笑起来眸中星光点点，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


    很快，有一个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被关在角落处的笼子里，他的衣衫被划破，身上不少伤，有些血迹干涸，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在渗血，他却浑然不顾，仿佛伤不在他身上。


    愤怒，羞耻和不甘，宁辞看在眼里。


    笼外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发现了他容貌俊美，在和老板交易要买下他，言语之间污秽不堪。


    “这个看起来还不错，是雏儿吗？”


    老板卑躬屈膝的逢迎道：“这我们都是检查过的，这点您放心，不然我们也不敢标这么大价钱不是？您要是不信任我们，可以当场验货。”


    少年听到了他们的话，宁死也不肯被侮辱，从袖中抽出来一把软刃，看样子是要自杀，宁辞冲了过去。


    她看到了谢谙的动作，虽不知道具体缘由，但也能猜到两三分，没人愿意被当做奴隶卖掉，更遑论是做他人禁脔。


    宁辞闯过去夺过了他手中的软刃，谢谙被她吓到了，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玉雕粉琢般的小姑娘举动这般胆大，居然敢空手夺白刃。


    刀身虽软却极其锋利，划破了宁辞娇嫩的掌心，她痛的皱眉，却依旧不肯松手，和谢谙较劲，最后还是谢谙先松了手。


    “咣当”一声，软刃坠地。


    宁辞花了很多银两从那个公子哥手里抢回他并将他带回了府。


    宁辞那时候十三岁，声音还略显稚嫩。


    “你叫什么名字？”


    谢谙死死盯着她不出声。


    宁辞又接着呢喃道：“你以后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不要总想着寻死了，一辈子长着呢，死是最懦弱最容易的事…”


    她郑重的看着他：“既然你不肯说，看你面如冠玉，那你以后就叫小玉吧，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彼时谢谙不发一言，他眼睛里装的东西她亦看不懂，如今她方才明白，那是恨。


    谢谙就在这将军府上住了下来，以侍卫的身份，和昭宴一起保护她。


    将军府内很大，宁辞住的地方叫熙禾院，她的祖母住在春风斋，平日在佛堂礼佛。


    宁老将军在家时间很少，平日下了朝就去练兵，回家往往都很晚，因此对她管教不严,只是让她规矩些，不要闯祸，大多数的时间里宁辞都很自由。


    她的日子过得自在，春日赏花，夏日采荷，秋日听雨，冬日踏雪。四季循环交替，朝夕相处之间，有些东西悄悄改变。


    起初谢谙对一切都表现的很冷漠，但宁辞没有知难而退，开始加倍的对他好，她想替他抹掉过往的一切苦与痛。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谢谙渐渐卸掉了自己厚重的保护壳，十五年暗室，一朝天明。


    她不只一次想，如果一切止于此就好了，如果那场事故没有发生就好了。


    可也只能想想。


    秋高气爽的艳阳天，宁辞第一次带谢谙去青楼，她想让他听一首自己最近喜欢上的新曲子。


    进醉仙楼的时候，因着宁辞的恶趣味，还让谢谙扮作了女装，从醉仙楼出来后，宁辞想吃蜜饯，谢谙身为护卫自是替她去买。


    她在马车里小憩，林珂守在外面。


    宁辞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再醒来时外面人声喧哗，仿佛跻身于闹市之中。


    远处人群中心围了一圈官兵，一个面相凶残的恶霸正拽着一“姑娘”手腕不撒手。


    她揉了揉眉心，隔着帘子问外面驾马的贴身侍女林珂：“怎么了？”


    “小姐您醒了？”守在外边的林珂当即回道：“前面好像有人当街强抢民女，等等…抢的好像…还是您的侍卫？”


    宁辞生平最看不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欺凌弱小这等行径。


    何况欺负的还是她的人。


    她声音冷冽，透露出浓烈的压迫感，“在我面前仗势欺人，怕是活腻了！”


    “小姐，您这是要…”搞什么？


    林珂话还未说完，只见自家小姐已经飞身而起。


    宁辞一袭红衣，裙角翩跹，随风起浪，形成一朵红莲，在空中悄然绽放，一个瞬息之间就落在了恶霸身前。


    她用剑鞘蛮力一推，那恶霸身体后仰，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宁辞随即长袖一挥将谢谙护在了自己身后。


    恶霸未想到有人敢阻拦，刚要呵斥一抬头却愣住了。


    宁辞一身素色锦衣，黑色云纹束腰紧贴腰肢，勾勒出她的曼妙身形，腰间垂下的三串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分外惹眼。


    她身后背了一把青色长剑，长约二尺。剑鞘被一缕红线缠绕，上面镶嵌九块青玉，被雕刻成了九只眼睛，剑柄上似乎是刻了一棵树。


    恶霸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般的大声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宁辞不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又一怔，倒不像是被唬住了，反而像是出乎意料。


    “我是霍青州，丞相霍青的嫡子！劝你好好掂量掂量，别多管闲事。”


    宁辞打量对方一番：“没想到霍丞相为人刚正不阿，竟然生了你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蠢儿子。”


    霍青州看她没被霍青的名头吓道，疑惑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她的嘲讽，登时怒不可遏：“你说谁烂泥扶不上墙？”


    宁辞摆摆手，“当然是谁问说谁了。”


    霍青州气的满脸通红，“你…你什么身份？你也配？”


    宁辞莞尔：“我啊，未来的剑道魁首，天下第一。”


    霍青州闻言大笑，呸！


    如今世上担得起剑道魁首之名的，只有昆仑宗那位掌门师尊，人家已经年过半百。


    他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上。


    “还天下第一，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一会你这第一怎么向本少爷跪地求饶！”


    宁辞也懒得与他多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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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舌，剑鞘一横，一霎时，便杀进了一众之间。


    官兵们都是一些假把式，花拳绣脚，华而不实，根本不值一提，倒是霍青州的那些侍卫有几分真本事，招招狠厉，来势汹汹。


    那样子，摆明了是想置她于死地。


    宁辞招式变幻莫测，一招之内便把侍卫们全部打倒在地，再无还手之力。她身形略移，一个转身上前，瞬息之间直指霍青州面门。


    霍青州也只是个纨绔，不过是仗着身份才有几分嚣张气焰，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惯了，他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吓得抖个不停，双手高高举起，作投降状。


    宁辞嘲讽道：“跪地求饶？”


    “噗通”一声，霍青州非常识相，当即跪下，在小命面前，什么膝下有黄金都是屁话。


    还真叫一个能屈能伸。


    他一脸谄媚，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声音发抖：“都是…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女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宁辞嗤笑一声：“真有骨气！你该求的人可不是我。”


    霍青州这时候脑子倒十分机灵，转的飞快，当即就对着谢谙拜了又拜：“姑娘…姑娘…是我瞎了眼，我不该对你如此，求您让这位侠女放我一马吧。”


    谢谙没说话，轻轻的扯了一下宁辞的衣袖。


    宁辞利落的收回剑鞘，“滚。”


    霍青州闻言立刻领着一帮下人和官兵狼狈而逃，宁辞这才转过身，牵上了谢谙的衣袖，众人自觉为两人让路。


    待到将谢谙引回马车附近，宁辞才匆匆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背安抚对方：“没事吧。”


    谢谙绷着脸，看着她一言不发，眸色晦暗不明，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回程路上，宁辞几次三番想探究，最后都无功而返。


    有箭矢破风而来，穿过马车，谢谙比宁辞先一步反应过来，两指裹挟住了箭尾。


    她眼睛瞪的极大，眸中灵光一闪，拔剑而起。


    霍青州重金请了杀手来寻仇，来人身手不凡，招招致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寒鸦。


    寒鸦现，鬼影出。黄泉宴，百鬼哭。


    这个杀手组织是近几年突然窜出来的，因从无败手在武林扬名，据说寒鸦的杀手没有万金是请不动的。


    来的是寒鸦的人屠、嘲风，居然请动了两位楼主，由此可见，霍青州这个纨绔是真的下了血本想要她的命。


    宁辞拼尽全力，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只记得几人衣角处都有一个相同的金莲标致。


    三人拼死逃回府内，又遇上新一轮刺客，将几人团团围住。


    她已经断了两根肋骨，一直强撑着。纵使天命英才，也抵不过一波又一波的群起而攻之，对方成功重伤了宁辞。


    那场事故后，宁辞昏迷了整整三天，还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谢谙已经消失。


    她试图去寻找过，然而，杳无音讯。


    回忆斑驳，没人能与之共悲喜。


    长汀风景未变，旧时栖息之地野草却已疯长数十里，没想到，还能再一次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