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幡旄光影，照耀一壁。身着上衣下裳的侍女呈两队从后堂依次进入前殿。她们端着盛有鱼脍肉炙的狸猫纹漆食盘走近董太后为宾客准备的筵席，按照顺序摆将菜肴放在宾客面前的食案上。西汉《礼记》记载：“凡进食之礼，左殽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醯酱处内，葱渫处末，酒浆处右。以脯脩置者，左朐右末。”无论是在正式场合还是家居生活，每道菜的摆放位置一点都不能疏忽。董太后正坐于大殿中间，坐东面西。环顾了一圈后，她高声道。”既然来齐了，那边开始吧。“一旁的侍女赶紧为她斟酒，董太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下的女眷也纷纷效仿。清脆悦耳的丝竹声渐起，身着罗绮的舞女伴着乐声跳起折袖舞。一舞毕，董太后挥挥手，舞女们收敛了活泼的姿态，行了一礼后便快步退出了大殿。“今日邀请诸位，是为了让诸位与吾共赏濯龙园新开的腊梅，诸位夫人女公子不必过于拘束，只当是寻常家宴就好了。来人，把腊梅呈上来。“两队宫女小心翼翼举着瓷瓶走来。只见素白的瓷瓶中各斜插了一枝梅花。虬曲纤细的枝干上花苞繁密，色泽妍丽，柔软的花瓣欲展未展，如同屏风后故意露出半面的少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出于好奇，将半个身子前倾望着那些瓷瓶。她的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示意她端正坐姿。少女望着母亲，委屈地瘪着小嘴。母亲朝她瞠目，少女见母亲发威，如一只受惊的鹌鹑一般耸起肩膀，讪讪地蜷缩回去。董太后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少女和她母亲这。“这位小娘子可是成儿的女公子？”少女的母亲收敛肃穆的神情，慌张地回答道。“回太后，正是。妾身是董将军的妻子，小娘子行为鲁莽，冲撞太后，系妾身教子无方，罪该万死。“前几日她收到丈夫姑母当朝太后的请柬，太后邀请她母女二人前来赴宴。她膝下只有这一女，名唤媛。因是家中独女，备受宠爱，性格娇蛮。素闻太后治下严厉，更何况是自家人。如今女儿在宴上冲撞了太后，恐怕是在劫难逃。太后轻笑，心平气和地继续说。”谁说我要治她的罪了。我不光不降罪，我还要赏她。来人，把我那扇琉璃屏风赏给她。”董夫人轻拍胸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欣喜地看向一旁膛目结舌的女儿。见女儿惊愕得呆滞住了，轻轻用手肘捅了捅她并轻声道。“媛儿，太后赏你呢，快谢礼。”董媛这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董太后挥了挥衣袖，一脸慈爱地看着董媛。“坐近些，让我瞧清楚些。”董媛懵懵地走向董太后，在她身边坐下。董太后摸摸董媛的鬓发，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轻轻执起她的手放于膝上。董媛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地把手往后缩了缩。“好孩子，你叫董媛是吧。”董媛不敢直视太后，只能木木地点头。“我记得你上次进宫的时候还是一个三岁的孩童，如今都长得这般端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董太后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董媛光洁细腻的手背，温暖透过肌肤传来。董媛没那么害怕了，她偷偷抬眸瞥了董太后一眼。这位传闻中素有威名的太后长得倒也没那么凶神恶煞嘛，看着倒是挺慈眉善目的。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姑祖母。董太后顿时喜笑颜开，眉头舒展，指着董媛对诸夫人笑道。“这孩子真是生的冰雪聪明。”她忽然转头问董媛。“今年多大了，可有及笄了？”董媛笑着回答。“再过一年才及笄。”董太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此时的董夫人内心却忐忑不安。董太后明显有意要给媛儿指婚。她倒不是害怕女儿寻不到好郎君，只是女儿本就骄慢，若是遇上个性情急狷的郎婿，只恐怕若是惹出乱子会令两家难堪。“欸，我听说杨大夫家的郎君也十四了，袁夫人是吗？”董太后突然话题一转，原本隔岸观火的袁夫人也不喝酒了，拿着酒樽的手抖了抖。她抬头看了看董太后和一旁的董媛，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是了。犬子今年十四有余。不过这孩子真是令我忧心。”董太后关切问道。“我听听怎么回事。”袁夫人又看了董太后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同龄人都晨起读书了，这孩子还是整日贪玩。一点沉稳样都没有。”一个公卿夫人笑着接过袁夫人的话。“孩儿们贪玩也是寻常事，袁姊姊不必忧心。我家那位年少时也是个不成器的，到了十六岁才开始读书，也举了孝廉，坐到如今这个位上。”袁夫人没有回答她。一旁的董夫人听到这话也琢磨出了个大概。太后大概是想撮合媛儿和杨家那位公子。只是袁夫人并不愿意。她倒是有些庆幸，媛儿素来不喜读书，杨家世传家学，家规严格。若是媛儿进了这样世族的家门，岂不是要处处受挫。她并不指望靠女儿来攀龙附凤，唯一希望的就是女儿能嫁的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董太后仍保持着笑容，只是笑意里没了祥和，多了几分冷意。“杨公子既是杨大夫独子，更应勤勉用功，早日继承家学。十四岁也说小不小了，若到了娶妻的年龄还这般顽劣那怎么行？”那位公卿夫人尴尬一笑。袁夫人向董太后揖了揖手，郑重道。“臣妇谨守太后教诲，谢太后不吝赐教。”董太后又转过头对董媛慈爱地说。“你虽是女娘，也要多读女戒，往后才能尽心侍奉夫君。知道吗？”董媛羞涩一笑，又点点头。“母亲每日都监督我读书。母亲不让我出门，我在家都要待出霉了。今日受陛下圣恩，才能看到这般华丽的宫殿。”董太后噗嗤一笑，又爱抚地摸摸董媛的手。“你这孩子这般淘气，不怕惹你阿母生气？好了，我也不留你了，快回到你阿母身边吧。”董媛朝董太后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董夫人的身侧。董太后又看向董夫人。“这孩子我从心里喜欢，下次让她进宫陪我聊聊天解解闷。”董夫人应声回答。董太后又转向袁夫人，笑道。“下次你也把你家那郎君带上。”袁夫人心中一凛。董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给儿子赐婚。倒不是她看不上董家。只是董家和杨家素来没什么交集，董太后此举又太过突兀，让她不免怀疑这背后的意图。可她不能明面上拒绝，也只能讷讷地答应下来。他扒着书架透过书简间的罅隙，觑觑然窥视着坐在地上的女孩。一盏灯被随意地放置在地上，倚着女孩的腿，在她的周围漾来了一圈黄的光晕。温和的光落在女孩的双鬟上，照得女孩鸦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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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鬟也焕然了几分。他就这样趴在她的身后，听着她稚气地念书。“公伯寮嗯......朔子路于季孙......”听到她将愬念成了朔风的朔，杨濯在心里忍不住发笑。若按她这样念，岂不是公伯寮惧子路于季孙，子路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估计都得被气活。鸦雏色的双鬟突然动了动，杨濯立即心虚地往后躲了躲。不知怎么的，那书架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动。虽然只是轻微的一声，但是在昏暗中清晰可闻，足以引起二人不约而同的心悸。杨濯顿感不妙，正欲转身离去，却始料不及地对上一双清眸。眸子里盛着一湾清湖，眸子颤了颤，几圈波纹从湖心漾开，几丝不安和惊慌从她的眸子里浮起。女孩迅捷站起身，将书简放于背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皱起的眉心和警惕的眼神折射出她此时的心理。她一定揣测自己是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此时气氛尴尬，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须臾，杨濯终于站出身，他慌张地摆了摆手，想要向她示意自己只是偶然闯到这，并非有意跟踪她。“哐啷！哐啷！”一阵嘹朗的击柝声挟着冬夜淅淅沥沥的风声传入藏书阁。“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吆喝声突然在门口响起。没有火光、没有脚步、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二人此刻心里俱颤了颤，不谋而合地看向对方，短暂的四目相接后又慌张地挪开视线，各自心照不宣假装在看地板。银白的月光平铺在淡黄色的窗绢上，那人的影子在一帧帧黄的窗绢间影影绰绰地移动着，像是一只黑豹在灌木丛中盯紧了猎物，低矮着身子随时准备扑咬。女孩倏然想起那盏灯还没被熄灭，连忙弓着身子吹熄了灯身里的火苗。也许是她太过心急，呼的一声激起了门口那更夫的注意。那团黑色的影子停止了移动，转而将头伸过来。门开了，一股冷气卷进了寂静的室内，呜呜作响。杨濯此时蹲在书架后一动不动，高度集中地注视着更夫的实时动态。那更夫没有挑灯，一片阍暗中，他只能靠透过户牖的微弱月光来辨认更夫的走向。女孩也蹲在他身侧，两人都屏气敛声，在心里默默祈祷更夫不要朝这走来。黑暗中脚步声橐橐。二人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那脚步声在某一刻顿了顿，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在二人心存侥幸之时猝不及防地向他们袭来。咚咚咚！杨濯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他的心跳声还是那人的脚步声，他努力地遏制呼吸声，然而从另一方向传来的呼吸声却越发粗重。是谁的呼吸声？！他惊惧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已经近在咫尺！糟糕！藏书阁有规定，晚上闲人不得乱逛，曾有侍者喝醉了酒，半夜在藏书阁乱逛，直接被侍卫当成贼人当场斩杀。此刻他有些懊悔听了荀霖的馊主意，这家伙此时指不定躲起来了，危难关头居然把他一个人抛在这黑不溜秋又阴森森的鬼地方！真是讨厌死了！“叽叽叽！”几声老鼠的叫声从他耳边响起。老鼠！杨濯以为老鼠跑到了他脚边，吓得几乎要惊叫出声，刚张开嘴巴就被一双小手紧实地捂住，尖叫声就这样被迫吞进了肚子。干嘛捂嘴？！他恼怒地转过头，又是几声抑扬顿挫的唧唧声。嗯，这好像是她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