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太子

作品:《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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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午门,过奉天门,沿着正中长长的大道向前,被东西两侧文楼、武楼所拱立的巍峨殿宇,是天子接见群臣之所奉天殿,再向后穿过搭在中间连通前后的华盖殿,则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谨身殿。


    这两座前后连通的大殿位于整个宫城正中央,建在九尺高台之上,重檐庑殿、朱漆金瓦,无不彰显着帝王的尊威。


    在奉天殿与谨身殿正东方,数百米外,有一座规制稍低的大殿,同样的朱漆金饰,檐崖高耸,这里是大裕第二尊贵之人东宫太子的居所——春和殿。


    比起它崇高的地位与象征,如今的春和殿实在是过于萧瑟冷清了些。


    大殿之外,每七步便有一位神情肃穆的禁军站岗驻守,三班交倒,昼夜不息,他们阻止了外界的纷扰,也让其内那位被其父皇软禁的太子殿下的手无法探出森严的宫城。


    春和殿侧殿,满室陈设早已撤去,只留了一张供桌,一个蒲团。


    穿着素衣的青年面色苍白,神情淡薄地跪在蒲团上,眉眼微阖,双手数着一长串九九八十一颗玉菩提制成的念珠,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那张本该时刻温柔含笑的脸,寂静到肃杀。


    供桌之上,清香袅袅,花果鲜嫩,先皇后的牌位静穆树立,悄然无声。


    一线灿烂的阳光从开了一条细缝的殿门中投入,像一柄锋利的剑,劈在他单薄的背影上,割出明暗分界。


    不知什么时候,供桌上的烛火突然闪了闪,光焰在青年微阖的眼皮上跳跃,他仍是未动,直到烛火恢复平静才睁开眼睛,两页御前用的黄签纸已静静躺在供桌脚边。


    青年神情不变地拿过纸张,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十几声,将黄签纸上的内容尽数看过,送到烛火边烧毁,室内的烛光亮了些许,片刻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春和殿偏殿内传出一道沙哑寂冷的声音,“十六,你进来。”


    偏殿大门的缝隙轻轻推开了一些,一道迅捷如鬼魅的影子无声无息迈入殿内,单膝跪在青年身后。


    “外面都有什么动静?”


    那年轻的影子语气平静无波地回答,“康妃封贵妃,移居坤宁宫,掌六宫之权,康妃刚寻回的弟弟封侯,赐名康忠,三皇子封晋王。”


    “是今天下的旨?”


    影子一板一眼道,“两刻钟前,谨身殿传旨。”


    青年抬眼看着袅袅青烟后的牌位,许久不语,直到身体的伤病无法压制,再次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


    “殿下……”影子近乎永远平静的语气出现些许波动,主动靠前了一些。


    晦涩的烛火映亮了他眉心的红痣,这位春和殿太子身边最信任的近侍,竟是一位二十多岁容貌清秀的哥儿。


    元化帝不喜欢哥儿伺候,在如今的皇城中,位置较高的侍从里很难找到哥儿的身影,太子殿下身边的十六,是个少有人知晓的例外。


    太子嘉泓渊攥紧手掌,片刻后强行压下不适,轻描淡写道,“无妨,这身子从出生起便不好了,不在这几个月。”


    他吩咐,“十六,你替孤出宫一趟,去辽州。”


    十六低头应是,但没有移动。


    嘉泓渊见状挑眉,“你的脾气越来越大了,难道还要孤给你解释?”


    “属下不敢。”十六咬了下唇,起身要走,嘉泓渊却叫住了他。


    “孤尚未说完首尾,你急着去做什么?”


    “……”


    嘉泓渊又轻笑,如画眉目在烛火中舒展,说不出的俊美无铸,晃入十六冰冷无情的眸子。


    他掩面轻咳了几声,才说到,“吴深在靖山卫立了功,孤这个做表兄的非但无法庇护他,还害他得不到晋升,你替孤去看看他,好让孤安心。”


    十六默然点头,嘉泓渊说什么,他便记什么,信什么,一名暗卫理应如此。


    “如今的东宫已没什么好东西了,大件的太显眼,你去药房多取些名贵药材带去吧,孤这个太子只要还没真被废掉,他们断什么也不敢断药。”


    “多少人都说……孤活不过父皇啊……”


    十六缄默不语,只是安静地听嘉泓渊说着,自母后薨逝后,从小到大,只有在面前仅剩十六之时,嘉泓渊才敢说一两句心声。


    但也仅限于一两句而已。


    “取药材时,多取一份,从靖山卫回来路过襄平府,再去漳县的杜家村见一见杜云瑟,你还记得他吗?”


    “文先生高徒,曾与殿下同窗共读。”


    嘉泓渊颔首,“杜云瑟此人……”


    他看着十六板着的脸,突然轻笑,“倒


    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看中老家那位童养夫郎,当初四处拒婚,孤还以为他只是无意于这些。”


    “他家夫郎身体也不好,你送药过去正解了燃眉之急,除此之外不必多说什么,送到就回来吧。”


    十六应声离开,临起身前,他一板一眼地说,“采薇姑娘让我提醒殿下用膳服药。”


    嘉泓渊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怕孤,才每次都推你出来的?”


    十六不说话,嘉泓渊挥了挥手,让十六退下。


    被软禁之前,外头都说太子殿下虽身体孱弱,却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对人对事都再好不过,不像陛下倒像先皇后。


    只有真正在春和殿伺候多年的心腹下属们才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性,可从没有传闻中那么柔和可亲……


    元化帝的三道旨意下达,不出半日便传遍了京城。


    亲王中最高规制的平贤王府,后花园的暗阁中,二皇子嘉泓漪重重放下手中的飘花翡翠琉璃杯,整块紫檀木抠出来的茶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样的好东西,就连皇宫中都不得多见,可见惯了平贤王府陈设的人都习以为常。


    先帝子嗣繁茂,共育有七子,晚年精力不济,裕朝外忧内患不断,致使大权旁落,许多皇子都生出了登临大位的心思。


    惨烈的夺嫡之争中,元化帝非嫡非长,也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他自军中发迹,射杀了两位兄弟,逼死一位,软禁两位,踩着亲兄弟们的鲜血与哀嚎最终登上帝位。


    而这其中,少不了元化帝的兄长,因为母族出身被先帝所不喜的大皇子嘉和晏的鼎力相助。


    元化帝即位后,封兄长为世袭罔替的一等亲王,以“平”与“贤”两字作其封号。


    衡之于左右,无私轻重者为平;茂之于德才,秉正清言者为贤。(注1)


    元化帝开创性的以此二字一起作为亲王封号,可见平贤王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些年平贤王屡屡在小事上犯错,时常被御史大夫弹劾,但从未失了圣心,就连宫中一枝独秀的康贵妃娘娘,都是他十几年前进献上去的。


    找这么一位样貌酷似先皇后的民间女子送入宫中,许多人当时都被平贤王此举吓得不敢说话,生怕喜怒无常的元化帝勃然大怒。


    可平贤


    王依旧好好的,康贵妃这些年也宠冠后宫,让人感慨真是君心难测。


    想到父皇接连晋封康贵妃与三皇子,连康贵妃那刚找回来的泥腿子弟弟都鸡犬升天封侯了,唯独自己什么都没捞到,嘉泓漪心中气闷更甚。


    在这样的怒火中,嘉泓漪坐立难安,等了一刻钟时间,才终于等来了平贤王。


    已经五十多岁的尊贵亲王踏入暗阁,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好整以暇地笑道,“泓漪,你急急忙忙过来,太沉不住气了。”


    嘉泓漪眉头紧皱,“我是从暗道来的,没人知道。今天的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嘉泓渊那个病秧子不说,凭什么嘉泓瀚都能压在我上头?”


    平贤王品了口茶,依旧不急不忙,“殿下何出此言啊?”


    见嘉泓漪憋到说不出话来,平贤王才放下茶杯道,“不过是先一步封了个晋王而已,殿下该将目光放在更远处。”


    嘉泓漪冷笑,“更远处?更远处等康贵妃诞下皇子,未来直接继位?”


    “一位死了十几年的先皇后,已经够让嘉泓渊这种病秧子稳坐太子之位,连江南结党贪墨案这么大的过错,都只是禁足,迟迟没有废太子。”


    “一个活着的康贵妃的亲儿子,还不得把我们全踩在脚下?”


    “父皇十几年不肯再立后,现在却让康贵妃移居皇后中宫坤宁宫,按皇后的规制封其弟为侯,主掌六宫、伴驾祭日这些更不必说。”


    “恐怕她一旦有所出,就要立即封后了!”


    三皇子先一步封王固然令嘉泓漪气闷,但康贵妃越来越浩大的盛宠才是他真正担忧的。


    平贤王摇头,“殿下啊,你是不是忘了,康贵妃是谁送入宫的。”


    嘉泓漪没有放心,“你手里是拿捏着她的几个家人,但在天下至尊之位面前,那点人算什么?”


    “我父皇当年也……”


    嘉泓漪噤声不语,片刻后继续道,“而且父皇没有让康贵妃的弟弟归复本姓,反而给他赐姓为康,这位新侯爷可不一定听我们摆布。”


    平贤王笑了几声,摇头道,“殿下,你如今心太乱了,好好想一想自己真正的优势在何处,想一想我为何选择支持你,再来说这些吧。”


    真正的优势……他是最像父皇的儿子,武功超群,有统兵


    之能,很得朝中武将与勋贵们支持,如果不是太子身后有已经殡天的先皇后,一直被父皇捧在心尖上,那个位置早该是他的。


    见嘉泓漪的神情略微冷静了些,平贤王满意点头,轻飘飘道,“新封的太平侯那边我会想办法,至于康贵妃,她生不出孩子来,你大可放心。”


    嘉泓漪眼睛瞪大,平贤王露出笑容,“殿下,我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已经立夏的天气,嘉泓漪坐在平贤王府后花园小湖边的暗阁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一股渗髓寒意。


    ……


    祝府的马车比车局的马车宽敞了近乎一倍,马也是速度更快、体力更强的好马,虽然返程路上为了秋华年的身体他们多次中途停下休整,但也只花了四五天时间就回到了漳县。


    这一来一去算上路上花的时间,近乎一个月了,今年雨水充足气温适宜,路边碧翠的庄稼长得十分喜人,玉米已经有人小腿高,小麦和水稻都开始抽条。


    休息充分的秋华年神采奕奕地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田地,心中估算着自家棉花的长势。


    一个月过去,棉花的缓苗期早就结束了,现在是农历的五月中下旬,棉花即将进入开花期,棉株上会出现花蕾,天气越来越热,棉花的天敌棉铃虫也要来了,如果处理不好,棉花有可能减产一半甚至更多。在没有化学农药的古代,防虫一直是棉花种植的一大问题。


    好在秋华年在现代时,为了拍摄视频,曾经深入走访过老家许多经验丰富的老棉农,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可以用在古代的可靠的防虫方法。


    生物酵素这种东西,听名字就知道是现代发明的,但原料和做法都纯天然,古代完全可以复刻。(注2)


    秋华年去府城前就把生物酵素的原料全部装坛混合,交代九九记得每天搅拌一次,如今应该已经做成了。


    想到九九,秋华年又想到了包裹里专门为九九买的绒花和为春生买的弹弓,九九爱美、春生喜动,得到这些在漳县不多见的礼物,两个孩子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在想什么?”杜云瑟清润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秋华年回头,杜云瑟坐在马车另一侧的窗边,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书。他自然地伸出手臂,将秋华年揽到自己身边,秋华年靠着杜云


    瑟结实的肩膀,缓缓勾起唇角。


    这不到一个月的府城之行,他与杜云瑟终于互通了心意,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就像度了一次二人世界的蜜月一般。


    接下来回归到日常生活,日子也会更加充实、幸福地过下去。


    “快一个月不见,也不知道村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有你临行前的交代,族长看着,杜云镜一家也不在,不会出问题的。”


    秋华年嗯了一声,话虽这么说,不亲眼看见,他还是没法完全放心。


    马车行驶到杜家村的地域,秋华年开始在田地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田里劳作的乡亲们见村头小路上来了一辆华丽漂亮的陌生马车,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目送他们驶向村子。


    “娘耶,你们看那车,帘子居然是绸缎做的,太阳下面会闪光呢!”


    ”还有那马!怎么那么高、那么壮?”


    “咱们漳县什么样的人家用得起这样的车?而且还往村子来了。”


    “我听族长家的人说,云瑟和云镜都在府城考中秀才了,难不成是他们?”


    “就算考中秀才,也不至于一下子就翻身这么富了吧,又不是举人老爷,我听说中了举人有十五亩上田,还能免五十亩地的税!”


    “咱们县一共才出过几个举人?杜家村从祖上起就一个都没有,哪儿那么容易!”


    ……


    马车一路把秋华年与杜云瑟送到家门口,听到动静的邻居们全都出来围观,现在正是农忙时候,白日里村子中没有太多人,秋华年一眼就看见了激动到小脸通红的九九和春生。


    小孩子都长得快,只一个月不见,秋华年就感觉两个孩子都长高长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