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彻能记得他人类母亲的名字，叫杨霏。


    像旁观一场电影。


    她应该是爱自己孩子的。


    至少她是这样说的：


    妈妈对孩子的爱是没有条件，与生俱来的。


    杨霏女士的行为好像也是如此，离开简家后她靠当翻译挣钱，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花在简彻身上。


    补习、外教、拓展、国际课程、中介机构……


    她说即使离开简家，她也要让简彻长成人才，总有一天，会让简家所有人都后悔让他们离开。


    她说那一天会是“审判日”。


    悬挂利剑的马鬃断裂之时，会让奢华宴会中所有忽视他们的无知宾客付出代价。


    而简彻，她的儿子，就是那柄悬在简家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每次提到那些人，那位人类女性的表情都很不寻常。


    跟人人称赞的那位“干练”“温柔”比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女人眼里跃动着东西，烧得疯狂又热烈。


    幼年期的人类简彻表情疑惑，不太明白那一天是哪一天。


    至少直到杨霏女士入住疗养院的那一天，审判日依旧没有到来。


    如果是杨霏，她会做出什么举动，怎么评价这次的事情？


    疑问不带丝毫情感，一闪而过。


    但注定是一个无法得到确切答案的问题。


    不管是回溯前还是回溯后，在赵实陷害他偷窃的事情发生时，杨霏已经住在疗养院中，认知能力极差，无法再理智地跟外界沟通。


    她当翻译当了许多年，为许多言语不通的人作桥梁，临到了却再也说不出自己的想法。


    教室里，简彻面前的纸张浮现出好奇的字句：


    【什么不一样？】


    灰冷的眼眸盯着纸张，没有马上回复。


    这具身体被强化的程度踏上另外一个台阶，力量呈指数级跃升。或许因此，简彻头脑中莫名的想法格外活跃，自然地开始运转。


    简彻无从得知杨霏女士真正有什么反应，但可以用人类的逻辑推测。


    漂浮的人类记忆碎片，精神触手拾起那一片：


    那也是在学校，但简彻的年龄更小些。


    幼年期的人类简彻跟邻班的同学产生了冲突，他在班级里的人缘极好，对方也有些跟班。


    于是精英小学发生了一起影响极其恶劣的群体斗殴事件。


    双方所有人的家长都被叫到了学校德育处。


    简彻没有打输，他的身体底子好，身手灵活，被围攻甚至没受什么伤。


    在简彻的指挥下，班上的同学最多只是擦伤，一个个扑进家长的怀里，或委屈或得意，像一只只回巢的小鸡。


    杨霏女士也来了。


    幼年期的人类迎上去一步，应该是欣喜、自豪、委屈的情绪。


    然后那位打扮优雅，还穿着通勤西装的女士扬起手，抽了他一巴掌。


    力道很重，连对方家长和德育处的老师都上前阻止，劝导这件事并不严重，两边孩子都没受什么伤。


    简彻来不及说打架的原因。


    最后也没有说。


    小学年纪的孩子，反应却比旁边愣住的大人们更冷静。


    脊背挺直地站在各色视线中，像棵浇雪的松柏。


    简彻已经习惯，提到特定话题，那个温和的女人就会忽然崩溃失态，突然偏执。


    这次打架的原因。邻班学生不止一次对其他同学说，他经常看到简彻的妈妈出入在别墅群，一定是在……


    无数文字在磅礴的力量中胡乱拼凑成无意义的字句。


    “简彻”应该是什么样的。


    什么是正常的人类。


    但是，为什么要适应人类？


    就像人不会为了摘取蜂蜜蜂巢去扮演合格的工蜂。


    降临完成，该适应的是这个世界。


    混乱的力量最后被归位，组成人类女性的絮语：


    “对不起，妈妈当时太着急了。”


    “我只是……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妈妈多想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孩子，我每天已经很辛苦了。”


    “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地招惹你，你为什么不冷静点。我们无法改变坏人，只能改变自己，多想想自己的原因。”


    “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


    “简彻，你如果足够好，就不会有人来欺负我们了。”


    意识回笼。


    简彻盯着雪白干净的纸，写：【05，我不想参加资格赛】


    冰冷的语句刺目地跳出来：


    【检测到宿主消极任务，惩罚程序启动】


    【数据错误】


    【请修正】


    【请宿主端正态度，积极完成任务，走上正途】


    *


    姜灵乌的好奇心不到三分钟，问了一下小Q人没动静，便跑去巡视[学校]地图的情况。


    领地一切正常，上课的上课，睡觉的睡觉。


    就是有些地方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偏黑灰色，有点像屏幕蹭了灰。


    细细回忆，这些黑雾不是突然出现，早几天就有了，只是很稀薄。


    雾霾？今天现实里的天气很差吗？


    紫色光球凑近，把手放上去。


    那些凶神恶煞到处巡逻的单薄雾气，忽然像一条条嗷嗷待哺的缸中之鱼一般，被吸引着集中到一个地方，随着姜灵乌而动。


    新的地图互动还挺有意思。


    略加思索.jpg


    紫色光球开始迅速在屏幕上画圆转圈，那些灰黑色的小鱼也跟着转圈。


    两分钟后，姜灵乌看着一条条黑鱼顶着蚊香盘眼睛，晕乎乎地沉到屏幕底端，满意地切换了地图。


    巡查到[医务室]，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名字，赵实。


    负面状态有一个[骨折]。


    赵实摔断手臂了？


    姜灵乌点开赵实的事件回放：


    【[赵实]请假离开了教室（一个小时前）】


    【[赵实]对空荡安静的走廊感到害怕】


    【[赵……？？？？？】


    【？？#@*^？】


    ——【未知错误】——


    眼前一片黑暗。


    突然，红色警告框突脸跳出来。


    姜灵乌淡定地叉掉，按铃叫101过来维修。


    前面都正常，锅盖头小人离开教室，背景变成走廊，回放动画忽然就黑屏跳出一连串看不懂的符号。


    101还没来，姜灵乌正要上前拍拍操作台——


    雪花屏消失，又变成了正常的画面。


    代表着赵实的Q人重新出现，依旧在走廊上，就是立绘身上的衣服忽然变成了全黑，连带着脸也显得阴森森的。


    画风一下就从老少咸宜的模拟养成游戏，开始偏向x嫁衣、x诡实录一类的微恐悬疑儿童不宜游戏。


    但姜灵乌是什么人。


    他的经历和能力，放到游戏里能当一个章节BOSS去吓别人，对这种恐怖元素和寻常跳脸惊吓手段的阈值高得吓人，根本没觉得有太大区别。


    难道又更新了什么好玩的新功能？


    抱着这样的疑问，姜灵乌看见锅盖头豆丁人动了起来，在楼梯边上停了一会儿，忽然自己滚了下去。


    [赵实]的状态栏刷新了[骨折]。


    又在楼梯平台待了一会儿，有些变形的Q人就虫子一般开始往医务室蠕动。


    回放结束，现在[赵实]还坐在医务室。


    校医帮他处理完伤口，匆匆去找老师了。


    姜灵乌毫无波动，甚至想换台。


    直到赵实拨通了简经武的号码，紫色团子才多了点兴趣。


    电话接通，可能是姜灵乌和101都不知道简经武长什么样，他的立绘形象就是个没有五官细节的小黑Q人，头上P了个“武”字。


    也许是想表达这人不在现场，甚至立绘都是飘在半屏的半透明状，有点滑稽好笑。


    简经武：【事情怎么样？】


    赵实：【没问题，我现在骨折了，简彻这几天会一直陪在我附近，我不会让他有跟外界联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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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简经武：【好，这件事你办得很不错，最重要的就是今天，绝不能让简彻离开学校，知道吗？】


    赵实：【是。我的灵器和符咒好像忽然没作用了。】


    简经武：【啧，那本来就是次等货，坏了就坏了，之后你办事办得好，有更好的东西赏给你。】


    [通话结束]


    简经武甚至没过问赵实为什么骨折，给出的灵器也懒得回收，对普通人的态度，即使只看文字也能看出来一股轻蔑和傲慢。


    但苍蝇再恶心，再渺小，落在锅里也能毁了一锅好汤。


    这好像是赵实发的消息，又或者是他的自言自语，飘在屏幕上。


    煞有介事，好像真的在对简彻说话：


    【简经武被我误导成功，一段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找其他人打扰您】


    姜灵乌：？


    姜灵乌：！


    姜灵乌：！？


    巨大的信息量，紫色团子思维升华，手里准备开的系统小零食都不香了。


    什么？


    原来赵实不是突发恶疾，突然想知道从楼梯上滚下去是什么感觉。


    也不是良心发现，愧疚得走不稳路，活该精神恍惚倒霉地从楼梯上摔下去。


    而是故意摔下去的吗？


    屏幕上能看见，赵实动作没停，给简经武拍了一张受伤的照片发过去。


    这样简经武甚至都不会派人来确定他伤口的真假，也就不会知道简彻根本没在他身边。


    一切都合理了。


    这可是龙傲天世界，有之前背叛男主的小反派被原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立志为男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剧情，很正常。


    救世主男主自带化敌为友BUFF！


    不过姜灵乌私心，赵实那个怯懦又两面三刀的个性做不出这么铁血果敢的决定，肯定是愧疚得精神恍惚摔下楼梯，将计就计。


    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校园偷窃事件”好像已经圆满落幕，但总感觉忘了什么。


    姜灵乌还在思索，白色光团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


    101：“老大！系统发布了一个区域任务！”


    姜灵乌：“区域任务？”


    101解释：“区域任务只能由主系统发放，处于这个区域的所有子系统和宿主都必须接受。”


    白色光团很着急：“抱歉老大……我的权限没办法拒绝主系统，如果不接这个任务，或者贡献点很糟糕，我会被回收……它肯定能察觉到我还活着。”


    到时候出现两个“5-1”，涉及男主剧情，姜灵乌很可能又被世界意识盯上。


    姜灵乌看了眼：


    【处于[红色区域]范围内的子系统及宿主自动获得此任务：参与历山县失踪案的调查。】


    【注：奖励根据任务贡献度及宿主区域排名发放，一切解释权归主系统所有】


    历山县失踪案？


    101跳起来：“对了，还有我刚刚最新带回来的情报，简彻参加的资格赛考核题目变了，今天就得去现场！还有半个小时马上截止，就是这个历山县失踪案！连同区域任务的资料，我已经发给宿主了。”


    姜灵乌听完，倒是终于想起隐隐不对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了：


    赵实已经向简彻投诚，那他肯定也已经说了资格赛时间提前，而简经武又使绊子不想让他去这件事。


    简彻怎么完全没有反应？


    白色光团的惊呼声又传来：“什么？！老大，半个小时前就刷新宿主任务了，也是参加这个什么历山县失踪案。”


    简彻还属于新手宿主的范畴，潜力评定等级也低，任务不会太难，甚至贴心地做了多项隐藏提醒。


    【任务（New）：参加九区联合异能者资格赛（考核题目：历山县失踪案），并收获至少三人的称赞。（任务失败倒计时：00:32:01）】


    屏幕上的画面调回教室。


    距离自动放弃参赛资格的截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为什么Q版男主还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跟一条放弃自我的咸鱼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