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过去成长的十八年里，娄繁从未对历史有过课程之外的兴趣和研究。


    她不是历史爱好者，只是一个刚刚完成十二年义务教育、即将考取理工向大学专业的普通高中生罢了。


    对于历史人物——比方说秦始皇——她的了解仅限于课本上夸赞过的丰功伟绩，批判过的什么缺点不足，以及去兵马俑博物馆看过几次兵马俑，除此之外称得上一无所知。


    也就是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秦朝二世而亡，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灭亡好像背过又好像没有。


    她知道秦朝拥立法家，但从没研读过睡虎地秦简里究竟有什么内容。


    她知道古代物资匮乏，但究竟匮乏到什么程度她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对于这个全息模拟出来的秦朝环境，娄繁呆了几天之后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原来秦朝这么原始。”


    原来真实的古代环境这么难熬，原来古代人的日子过得这么艰苦，原来这玩意不能称为游戏的有原因的，趣味性这么低过程这么漫长，跟游戏完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难怪给志愿者的条件这么好，居然真的是来受苦的。


    娄繁为自己的后知后觉和天真留下为时晚矣的泪水。


    回想这几天在厨房授课，娄繁说的最多的话不是：“啊？这个你们没有？”


    要不就是：“啊？这个你们也没有？”


    问的人满脸郁闷惆怅，被问的庖正鲍也常常情不自禁汗流浃背，好像没有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问题一样。


    但这分明是上界来的公主自身无法适应人间吧……鲍有点淡淡的郁闷。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位神异的公主来历不凡，自然希望能趁公主在的时候将她所知的食谱菜谱都学到自己手里，好为子孙后代牟牟福利。


    最好能世世代代追随陛下子孙，靠这些食谱世世代代为陛下效力。


    看着公主郁闷地说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就像一桌天上美食摆在面前，你却只能看不能吃一样，那叫一个抓耳挠腮，好不自在。


    娄繁不知道厨师的难过，她只是绝望地发现，章台宫的厨房里可用的东西少得可怜。


    酱油是肉腌制来的，醋是谷物酿的，盐味苦巴巴的还有点粗糙，葱姜倒是不缺，野花椒有一点，芥末有一点，蜂蜜有一点……然后就没有了。


    娄繁就这点询问了女娲，然后才知道原来日常生活中很多调味料都不是本土自己生长，而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


    同时，很多蔬菜也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不仅黑白花的奶牛是国外进口，连后世最普通的大白猪，都不是本土品种。


    得知这个年代的猪猪是黑色的以后，娄繁彻底倒在地上，怀疑人生。


    现在她的想法不再是“怎么这也没有”，而是——“怎么连这也是国外的”？


    奶牛是国外的，大白猪是国外的，葡萄石榴西瓜是国外的，黄瓜大蒜苜蓿香菜都是国外的！


    不夸张的说，当时娄繁犹如被当头棒喝、晴天霹雳。


    什么，香菜居然是外来的，现在还没有！


    也就是说她现在吃不到香菜吗？！


    打火锅的时候没有香菜吗？！


    娄繁彻底怀疑人生，这个世界怎么能没有香菜——


    爱香菜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


    “退一万步说，您就不能将西域收入囊中吗？”


    李斯一进殿就听到娄繁掷地有声的这句话。他脚步立时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还是那个一心沉浸在吃喝中的娄繁公主吗？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坐在殿台上的秦始皇：“什么？”


    以及殿中随侍的蒙毅、赵高等人。


    大家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都觉得娄繁这话来得好突然。


    她这几天不是一直泡在庖厨那里钻研吃的吗？怎么忽然想到西域了？


    始皇对娄繁立志要改变目前饭食现状的事并无不满，也不觉得这种做法有失身份。


    毕竟是上界来客，吃惯了好东西，不习惯人间的伙食也是有的。


    人家都不介意纡尊降贵教授你的厨师了，始皇帝不认为自己这这个获益人有什么必要抱怨。


    毕竟经过娄繁一通点拨，庖正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陛下不由回忆起昨日喝过的香浓鲫鱼汤，不知怎么做的，比以往的鱼汤都要好喝。


    所以这几天娄繁一直在折腾吃的，受益的正是庖正的服务对象——秦始皇。


    这会怎么忽然说起西域了？


    娄繁不知道始皇心里想了些什么，再度重复自己的观点：“我说，您完全可以去攻打西域。”


    娄繁冷静极了，一边讲解一边徒手画地图——是的，在过于绝望之下，娄繁甚至回忆起了脑中差点删掉的丝绸之路地理图，“西域，新疆那块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长出来的西瓜和哈密瓜超级甜。”


    “印度那边气候湿热，各种香料调料都很丰富，哦，那里还有很多棉花，织成棉布塞上棉花冬天会好过许多。”


    “沿着这条路，如果能让人一路去欧洲美洲，还能找到玉米、红薯和土豆的种子……”


    这点娄繁没有多说，毕竟实在太远了，有去都不一定能回，“这三种作物都很高产，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这样。”


    据女娲科普，作物也是经过一代代人为培育出来的，现在的品种不一定有后来的高产或是好吃，就像现在的水果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还远不如后世那样皮薄肉多。


    ——之前有人给她端来了水果，娄繁看到差点以为他们把梨子错上成李子了。


    大小差距就是这么明显。


    她的语气和表情实在太认真，认真到让始皇帝很难用她在开玩笑来说服自己。


    就在陛下思考如何敷衍过去会显得自己没那么敷衍时，蒙毅看出陛下苦恼，试探着开口问道：


    “公主怎么忽然说起西域了？这西域惯来是蛮夷聚集，不服王化不事生产，打下来只怕也无济于事……”


    娄繁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说那些植物作物的种子，西域虽然很难种地，但人家有钱啊。香料和珠宝，金银器具，奇珍异兽，应有尽有。”


    “哦，还有汗血宝马！”娄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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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被汉武帝视若珍宝的大宛宝马，“听说千金也难换来一匹呢。”


    说到宝马，还是个一听名字就很厉害的宝马，君臣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觉得也不是不能给西域一个跟随中原王朝脚步的机会。


    秦始皇平时也在考虑，六国已经没了，接下来应该打哪里，才能让军队有事情干，而不至于产生哗变。


    所以他决定了北去讨伐匈奴，顺利的话之后再征百越。


    打下来，就有土地，有粮食，可以供给军队。


    现在想想，与潮湿炎热还有瘴气影响难以适应的百越相比，西域还真比较好打一点。


    如果真如娄繁所言那样，西域盛产宝石和香料，中国跟他们打也不算没有回报。


    不过这些需要朝会上一起研究可行性，现在的问题是，娄繁怎么突然想到要打西域的，她是想插手政事了吗？


    始皇帝眼神幽暗。


    大秦的公子都需要以军功来确立地位，才能入朝，在朝会上发出自己的声音。公主没有相关途径，生活好坏往往只牵系于帝王一人的宠爱——以及未来丈夫的身份。


    还从未有哪个公主想在政事上出头，如果娄繁这个意外来客想要拥有权力……他就要想是不是该把对方的公主身份限制一二了。


    谁料娄繁忽然惆怅地长叹口气：“不是我意图掀起战争，而是这个世界不能没有香菜。”


    香菜神教立志要在地球和月球都种满香菜，哪怕这里是全息空间也不能例外！


    香菜门——


    -


    “香菜？”


    娄繁抛下一个炸弹就施施然离开，秦始皇将视线落到李斯头上。


    这几天，始皇帝又给过李斯几段话，或长或短，着令李斯带着赵高等人进行破译研究。


    曾经为大秦统一文字立下汗马功劳的诸位功臣再度合体，研究的却是从娄繁那里得来的只言片语。


    始皇记得，李斯送回来的破译版就有过“香菜”二字。


    顶着陛下深沉的目光，李斯颇有些难以启齿：“香菜，似乎是一种公主十分喜爱的蔬菜，用词激烈，似乎难以相信大秦现在未有香菜。只是女娲回，这香菜实非本土产物，需要从西域‘进口’……”


    还要走那什么“丝绸之路”。


    不是，怎么会有人因为中国没有香菜就要去打西域啊？连李斯都觉得娄繁的想法颇为荒唐。


    西域知道你这么搞，只怕掘地三尺都要把所有香菜给你挖来，一株也不敢自己留下。


    蒙毅坐在始皇身后，试图以更合理的方向来解释娄繁的所作所为：“公主自然不可能只因香菜便要去打西域，想必还是看出陛下苦恼于战事，这才把西域可打的事说出来。”


    “比起百越，西域更好打，如果有足够的报酬更好。公主所言正是为了让陛下放心之意。”


    蒙毅委婉将娄繁的行为进行一番美化修饰，试图挖掘出对方言语背后的深意。


    赵高木着脸听完蒙毅的话，心中大声反驳：不是，一个拥有天书却整日研究什么牛奶蔬菜水果的“上神”，哪怕她说要为了香菜统治世界都不奇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