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修洛还是不太习惯一下与太多亲切的人类相处，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座位。


    过了一阵，薛奕辰和封修洛呈上了夜宵，这丰盛程度距年夜饭的规格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场能吃这些食物的，也就仅仅三个人类而已。


    看他们实在吃不下，几个双翼才只好分担了一部分。


    他们慢慢吃着，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


    陈单凌已是不敢吃了。


    “呼……好饱啊。”


    陈鹿摸摸鼓鼓囊囊的肚子，满足极了。


    “几位不妨下楼走走，那边不远处有一条小商店街。”


    薛奕辰向道路另一头指去。


    以人类的视力那距离难以看清，只能勉强看出商店街的特征。


    “都有什么店啊？”


    “第一家是精品店哦，你会喜欢的。”


    陈单凌顺着他们所指的地方一瞥：


    “……这么巧？”


    “啊？您看到啥了？”


    陈忆楷也凑上来张望，他虽然看得清，但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陈单凌低声道：


    “那是我四年前去过的店。”


    “那代表啥？”


    “我戴着的耳饰…就是到那家店之后突然出现的。”


    陈忆楷顿时倒吸冷气。


    陈单凌回想起自己迷失时看到的回忆、那影子被劈开的样子，喃喃道：


    “血…”


    “咦？”


    “万一有留下血迹呢，那就有线索了。”


    陈单凌这么念着，又朝陈忆楷交代一声，


    “他们要是想逛，就麻烦你带着了，我有点事想先查清楚。”


    在陈忆楷懵懂地答应以后，陈单凌一踏护栏便先瞬移到那家店的附近去。


    “哎？哥哥呢？”


    陈鹿未曾听到刚才陈单凌与陈忆楷的交谈，只看到眼前的陈单凌忽然消失不见、一阵风后知后觉地呼了她一脸，她自然是懵逼的。


    这一阵子的经历，已让陈单凌淡忘了人类的正常速度。


    陈忆楷心知是四翼行动的速度太快，遂干笑两声：


    “啊哈哈，那什么，你哥先去商店街探路了…”


    “探路？”


    “哎，你也知道你哥这些日子担心你们嘛。”


    陈忆楷愣是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为其圆说了，


    “那你想去吗？”


    “唔……吃太饱了，就去走走消消食喽。”


    陈鹿决定好，去拉喻涟的手左右晃着，


    “妈妈~我们去逛街！逛街！”


    喻涟和陈恒其实是在陈鹿这个大胃口的孩子吃不下了以后，才帮着解决剩下的食物，但距离吃到吐也不远了。


    看着一桌子的碗盘，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收拾一下再去吧？”


    薛奕辰笑着摆手：


    “您不必客气，就当令郎在我这买过单吧。”


    “啊，买单？他的零花钱能负担这么丰盛吗？”


    “您莫要太过在意，这与金钱无关。”


    薛奕辰喊来封修洛一同收桌，


    “还望几位今夜玩得尽兴些，这附近很安全，更何况‘那位’也在。”


    “什么‘那位’？谁呀？”


    陈鹿还想问，薛奕辰却是笑而不语，将碗盘收拾起来就去了楼下。


    “陈恒…你说单凌这阵子是干什么去了？”


    陈恒默然，望了陈忆楷一眼，轻轻叹道：


    “他不想说，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喻涟惝恍迷离，她依稀觉得“那位”说的就是陈单凌。


    实际上也没错，直觉这东西总是奇准。


    但她想不通：


    薛奕辰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指“就算有别的吸血鬼在，但陈单凌在就不会出事”，这是为什么呢？


    据她所知，即便陈单凌的体术水平极佳，以他与人对打时的态度，对方也总是会不择手段地让他受伤，就比如暗藏刀片肉搏。


    陈单凌向来是不会往暗算这方面去想的，他没这份心。


    这才是最让喻涟担心的地方：


    最近吸血鬼的名声很差，如果都是心狠手辣之徒，陈单凌就一定会受伤。


    她紧了紧陈恒的手。


    陈忆楷见她心事重重，遂岔开了话题：


    “您几位下楼吧，我带路~”


    “拜托你啦小伙子。”


    陈恒也在这沉重的气氛中勉强笑着应声。


    一行人走到路上，为了破静、陈恒闲聊道，


    “哎孩子，我好像一直不知道你名字？”


    “啊，叔叔，我跟你们家同姓！”


    “嚯，这么巧？也姓陈？”


    “是呀，我姓陈，陈忆楷，您喊我‘小楷’就行。”


    “哦……小楷今年多大啦？”


    “啊哈哈，您想知道吗？最好不要吧……”


    我这岁数能当你爸爸，陈忆楷在心里碎碎念。


    但他不敢讲出来。


    “您觉得我像多大岁数？”


    “跟我们家单凌差不多…吧？”


    陈恒也因为猜错封修洛的年龄而实在没底气了，他只能从感觉上这么猜。


    他也不知道，吸血鬼冻龄、还能连心理年龄都冻上。


    “那您这么认为就行。”


    陈忆楷没完全否认，这么打着哈哈慢慢走，不一会儿也就来到了刚才他们所看到的商店街。


    不同别墅附近的清净，这条街夜里年轻人还是挺多的，应该是来附近露营的游客。


    ——看沙滩上那几排的帐篷就知道。


    这里的天气转凉很晚，即便现在已经晚夏，海风也还是凉爽适中。


    陈鹿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不禁感慨，这都凌晨三点了，还有这么多人。


    这里没有吸血鬼来过吗？


    陈鹿这么想着。


    对了一半，只是没被好惹事的吸血鬼侵扰罢了。


    那些好惹事的，在还没踏足此地前就被陈单凌清理了一遍，那时未到场的吸血鬼在听说好事者有去无回后，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也能明白，这是作为“王”的四翼示了威。


    随着陈单凌能力见长，敏锐的双翼已能在一定距离内察觉其存在，他们自然是走为上计。


    这也是那温泉旅馆的女老板对这一行客人避而不见的原因。


    他们没有信心逃过“王”的追杀，自然是逃了再说。


    正应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恒朝刚才薛奕辰介绍过的第一家店走去。


    每家精品店的布置也大差不差的，他倒没认出这是四年前来过的那家。


    地址没换，只是这么久了，店员可能已经彻底换了一批人？也说不定。


    他不自觉地踏进店门，困惑地环顾四周：


    单凌呢？他不是先来了吗？哪里去了……


    陈忆楷的神色却愈发不妙。


    从柜台后走出的店员，容貌他实在太熟悉了。


    是他完全异变时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但又似乎不像。


    “陈兰……？”


    陈忆楷失声。


    店员看向他，淡然一笑：


    “晚上好，欢迎光临。”


    太像了。


    可为什么……好像不认识呢？


    “她是弑鬼者，你小心点。”


    陈单凌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陈忆楷回过神：


    “还以为您去哪了呢。”


    “说了是去查事情的。”


    陈单凌说着稍稍揉搓指尖，把残余的沙子粉尘搓掉，


    “我也看过了，她不是你认识的人，不过…好像是她后代。”


    那年他们相熟时，陈忆楷十七岁、陈兰十九岁。


    而现在，陈忆楷七十多岁了，眼前的人类也才成年前后的样子。


    眼前这女孩的微笑在两个吸血鬼眼中是愈发的阴狠，陈忆楷更是觉得陌生极了。


    也失落极了：


    是了，陈兰真的不在了吧。


    “我不觉得。”


    陈单凌低声道，


    “从你记忆里看来，那个重要的人应该在你认为她去世前都没有子嗣。”


    “您说得是啊！”


    陈忆楷的眸中透出了罕见的期盼。


    陈单凌与柜台前的女孩对上目光，道：


    “如果你想，我可以顺便帮你查，正好我要查的事也还没明了。”


    陈忆楷一声叹息：


    “罢了，当初我杀了那么多弑鬼者，现在她的后代反而加入，也不晓得那之后发生了啥。”


    他走出店门，拍了拍陈单凌的肩膀故作轻松，


    “您好好陪着家人玩这一晚吧，别留遗憾。”


    他勉强地露出微笑，手掌就快碰到陈鹿的头顶。


    “不许摸。”


    陈单凌果然是这个反应。


    刚觉得你有点人情味了呢。


    陈忆楷汗颜。


    “我本来就没多少人情味。”


    “切！有妹妹了不起！谁还没有了！”


    陈单凌一把搂过陈鹿，揉着她的脸蛋，灯光倒映在他的眼里、魍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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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隙透着浓浓的宠溺：


    “嗯，我知道。”


    陈单凌敷衍地应着。


    现在这小年轻怎么这么不给面儿！


    陈忆楷叉起腰正欲指责，一想打不过，算了忍了！


    这憋屈劲儿的！


    “朽白怎么说？你妹妹那个情况。”


    “挺好的，他说现在对术法操控熟练了很多，大概再有一个月就差不多了。而且我平常跟忆颦谈心吧……多少也能唤回一点她的意识。”


    陈单凌笑道：


    “那很好啊，或许还能提早‘找’回你妹妹。”


    “忆楷哥哥的妹妹去哪啦？”


    “唉，走丢几年喽。但是有线索啦，快找回来了。”


    陈忆楷这么向陈鹿解释。


    “那等找到了，我们再一起出来玩？”


    “嗯，好啊。”


    陈忆楷答应着，更加慈爱地看着陈鹿：真是跟‘某人’不一样啊！看看人家多可爱。


    “怎么？你有意见？”


    陈忆楷一激灵，对上陈单凌鄙夷的眼神：


    我靠，是啊，这家伙会读心！


    “心理活动真多，我就不该看你。”


    陈单凌移开视线，牵着陈鹿的手带上陈恒和喻涟逛起来了。


    陈忆楷没跟上，他不想打扰那一家人难得的团聚时间。


    在这深夜还开着的店，除了这家怪异的精品店外也就是一些烧烤摊、大排档之类了，但三个人类已经吃得太饱，也就是看看而已，完全没有再战一场的欲望。


    这街不长，食还没消下去呢，一个来回也就逛了半个小时。


    他们又踱步到海滩，在海滨的步道上缓行。


    这里的风比商店街吹得要大点，陈单凌见陈鹿像是冷了，便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在她的脖子上围了两圈。


    陈单凌认真地为陈鹿系着围巾，陈鹿看着正蹲得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陈单凌，还是忍不住问道：


    “哥哥不冷吗？”


    陈单凌手上一顿，密而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不冷。”


    陈鹿心中还想问他是不是不会再冷了，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这一小心思陈单凌只觉得可爱，指关节从陈鹿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想问就问吧，你不好奇才奇怪。”


    “那……”


    “嗯，不会了。”


    系好围巾，陈单凌又稍稍整理平整才起身。


    看着父母挽着手看着自己，他微微一笑，又拉着陈鹿的手继续沿着步道走走停停。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呢……


    陈单凌一想到自己这愈发难以抑制的蝠化，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了陈鹿的小手。


    “哥哥……手疼。”


    陈单凌回神，赶紧松了力：


    “……抱歉。”


    今天还只是七天长假的第二天。


    要不……没什么事的话，剩下五天也待在一起？


    陈单凌这么想。


    海滨漫步，不知不觉已快到凌晨五时。


    “单凌，我们往回走吧，一会儿该天亮了。”


    陈恒担忧地提醒道。


    四下无人，陈单凌微微一点头，就回身搂上陈恒和喻涟、右手再牵个陈鹿，一下瞬移带回了刚才的茶歇区。


    三人也是懵的，刚才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景色一下就变回了这里。


    陈单凌却已经习惯，一时没觉得不妥，这大概就是持续一段时间没与人类一同生活的坏处。


    “刚才我们怎么回来的？”


    陈恒心神未定。


    “你傻啊，人类反应再怎么快也跟不上四翼吧。”


    封修洛对着茫然的陈单凌小声损着，在薛奕辰赶来训斥前又装作没事发生。


    薛奕辰见没训成，只得先赔礼道：


    “实在抱歉，我没管好修洛。”


    “……没事。”


    陈单凌看着恭敬过分的薛奕辰总是极不自在，又在想应该如何解释刚才一不小心就将家人瞬移带回的行为。


    陈恒见陈单凌面露难色，叹道：


    “没事……你可以不说的。”


    毕竟既然吸血鬼没人亲眼见过也让镇上的商户都闻风丧胆，那想必行动速度都快得过分了。


    ——嘶，不对啊，总感觉见过的？而且，那个有着蝠翼的身影还让他忘了这件事。


    陈恒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身影的翅膀比陈单凌的还要巨大，还有着同样的红发。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