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代熹到达餐厅后的第一时间，包间的气氛就很是不对——林濯缨神采奕奕地对她招手，代渊坐着，脸上没有表情，看到她就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这看起来完全不像离了婚如释重负的样子。


    “别理她，宝宝，来。”


    林濯缨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递给代熹：“这是妈妈的妈妈结婚时候的嫁妆，本来应该在你成年的时候给你的，但是那时候……不太合适。这次妈妈把它拿出来送给你。”


    ？？？


    代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向代渊。


    这是我妈？


    代渊：……


    他默认了。


    林濯缨看起来有点难过，不过她还是先打开了首饰盒——昏黄的灯光下，祖母绿宝石被百十颗钻石围拱在中间，闪得刺眼。过了几秒，等适应了这片光，代熹看到一个chocker安静地躺在绒布上。


    “好看吧？”林濯缨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哄着代熹：“试试看？”


    代熹像个洋娃娃，木木地让林濯缨把这个外祖母的嫁妆戴在了自己脖子上。这个过程全程，代熹都没怎么动，不是觉得迷惑，就是看代渊。


    而代渊，他托着下巴，看着代熹那个小动物样。


    “很好看诶，但是就是这个衣服，真的很丑。”


    林濯缨看着代熹身上的运动装：“吃完饭妈妈带你去买裙子好吗？”


    代熹：？


    代渊：“想去就去吧。”


    代熹一顿饭吃得恍若梦中，不仅爸爸妈妈没有打起来，甚至每个人都在给她夹菜。林濯缨看到绿咖喱，想到上次扔了代熹一脸，偷偷往远处挪了挪，还用其他菜遮住了它。


    有点好笑。


    “所以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代熹还是没忍住，问了她疑惑已久的问题：“斡旋人是爸爸，还有……军火的事情？”


    “林家的物流公司，有一家林志强把得特别牢。”林濯缨给代熹夹了一筷子虾：“恰好那个公司经理的老婆是我的姐妹，所以我跟她出去吃饭的时候会聊聊天。那之前往缅甸派车派得很勤快，她想趁机倒几块好翠，但她老公都没时间，说工作忙完几十块翡翠都能买到——贩··毒林志强没那个胆子，又或者说不敢让嫡系接手。他之前和军方走得近，卖什么还用想吗？”


    代渊：“她怎么敢跟你说这些的？”


    “因为我是虽然有老爷子宠爱但没有实权的林家大小姐。”林濯缨说：“而她丈夫受林志强器重，之前一直是她捧着我，自从老爷子病危，地位倒转，这种情况，几个人能忍住不炫耀？”


    看到代熹的星星眼，林濯缨伸手捏捏她的脸：“妈妈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


    代熹：“嗯嗯！”


    “至于斡旋人，是因为林志强那边露怯，几次三番没话找话，想通过我联系你。”林濯缨这次是直接跟代渊说的：“但我和你之间没有直接联系方式，又想让我去找宝宝——他知道代熹在7队住着，所以我那段时间就一直在那家餐厅附近打转，守株待兔等她出现。”


    “因为爸爸不会让我出门，就算出门也不应该出太远——而那个地方附近有寺庙，也有一个小商业区，如果散心的话应该就是那里。”代熹顺着林濯缨的话推测出了什么：“他好讨厌。他上次还在宴会上给我相亲。”


    “那是你们家老太太的意思，要不然林志强不敢。”林濯缨说：“代渊，你女儿差点就要嫁给暹国商会会长的傻儿子咯。”


    代渊：“……”


    代渊：“你少说两句吧。”


    代渊眯起眼睛，代熹知道他心情不太好，眼巴巴地看过去。男人摇摇头，示意他没事，让代熹继续吃自己的。


    但吃什么对代熹来说真的无所谓，这种画面对她来说才是新鲜有趣的。代渊和林濯缨的对话中有很多细节，代熹过了一遍，不打算深究。只是林濯缨最终还是没能带她去买裙子，因为她新鲜到手的公司里有高管悄咪咪地过来投诚。


    “等妈妈把手里的公司攥紧了就去看你。”林濯缨果断抛弃了代熹，轻轻拍她的脸：“要等妈妈啊。”


    ……


    代熹看着那辆载着林濯缨的车开走，眼神孺慕得像她还没长大的时候。等回过神，代渊已经似笑非笑地在旁边玩了好一会儿打火机。他手上那个是银雕的，说是以前拿到的战利品——代熹之前不清楚是什么战利品，现在她心里有底了。


    八成是哪次巴别塔行动里缴获的。


    代熹像只小狗一样笑了笑：“爸爸。”


    小狗模式，on！


    “别装了，来陪我吹吹风。”代渊招手，等代熹站过来，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其实有很多，但……很多事情，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代熹脑子转了半天，摇了摇头。


    代渊：“一点都没有？”


    “嗯……其实之前有点费解，感觉家里钱来得有点太容易。”代熹吐槽：“有点担心哪天突然家里冲进来一帮人然后把我抓走枪毙。”


    代渊：“……噗。”


    代渊：“现在呢？”


    “还不如是这样呢，搜刮民脂民膏和出生入死相比我还是希望你是前者，爸爸。”


    代熹顿了顿：“爸爸，为什么我告诉郑植的消息他没转达给你？”


    代渊不笑了。


    他伸出手，手臂搭在代熹的肩膀上，迎着一点凉风，眼神也从刚刚的柔和变得有些冷。


    “宝宝，你说，为什么我当时要把你从云京带到彩南？”


    这其实也是代熹不理解的地方。


    云京不仅仅是代熹熟悉C国的开始，更是代渊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离开云京，代熹的感触其实远没有代渊那么强烈——对代熹来说，就是换个地方，但对代渊来说，所有的社会关系几乎归零，对他有近乎伤筋动骨的打击。


    “云京这个地方，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代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大到可以容纳上千万人口，但小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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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族不能出两个以上的继承人。”


    代熹一愣，猛地看向代渊：“爸爸？！”


    “如果我不知道林家的事，而林家胆子大到敢让支持的势力杀了我，那么我交代在这儿，该出来的船一样会出，结果不会改变。但是，代家和林家断得就能更干脆些。”代渊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代熹指尖发冷，点头：“我明白。”


    但她更明白，如果代渊死在暹缅边境，那她一夜之间就会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公司里的老人有良心的能扶着她，更聪明的会一夜反水投靠代危，直接架空她。


    到时候，她什么都保不住。


    可是，至于吗。


    代熹对代危的印象还停留在温和可亲的长辈的印象里。


    “可能也有点你大伯和我的私人恩怨在里面。”代渊说：“想听吗？”


    代熹：“如果你想说的话，爸爸。”


    那其实是个又短又长的故事。


    说短了，就是严苛的父母养出的老大和爷爷奶奶放养的老二之间天然的隔阂。代危的压力来源于父母沉重的传承希冀与终日喋喋不休的训导，而代渊却可以没心没肺地四处疯跑，到处交朋友，还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德高望重的爷爷奶奶也不吝放下身段，寻来大家为他开蒙。为此，代危和代渊在青少年时期总是微妙地互相看不顺眼，并且这种看不顺眼在长大之后并没有消解，而是被压在了心底。


    说长了，还要夹杂一些父母辈甚至爷爷奶奶辈的恩怨。代老夫人和她的婆婆也有自己的婆媳矛盾，而这种矛盾在她无法反抗的时候，怒气就被转移到了承欢长辈膝下的代渊身上。那种不满和偏心体现在方方面面，甚至是名字——代危、代薇和代玮，同音不同调，却只有一个代渊夹杂在其中，显得像个异类。


    代老夫人对谁其实都不好，对前面三个孩子极尽压迫之能事，对老幺极度宠溺，但也只有老幺时至今日还是个废物，连带着孩子也嚣张又无能。


    说到这里，代渊又看了看代熹。


    眼前的小丫头粉雕玉琢，眼神灵动，在夜风中像个坠落凡间的小精灵。她聪明得很，也能审时度势，还有一点点热血上头的孤勇。


    但凡她是个男孩儿，但凡她没有这么漂亮，代渊都能给她找到更多的出路。


    可惜了她……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代熹拿出手机，赫然发现是Beast的来电。


    他们说好了的，他假装没来过一样等她回——


    “别说话，和你爸爸退到障碍物后面。”


    Beast的声音在接通的第一时间传来：“我发现对面楼上有狙击手。”


    代熹：？！


    她尚未反应过来，代渊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到了广告牌后，手臂按着她的脑袋，用身体将她严丝合缝地挡住。


    “啪！”


    一声炸响淹没在了沸腾的人声里，十秒后，Beast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目标已被消除。”